對面街道站着一位少年, 身穿着和葉素如出一轍的玄色道袍，所有髮絲用藍色粗繩全部束起，中間插着一根木簪, 饒是如此, 也壓不住一身瀲絕。
遊伏時原本正跟在葉素身後, 百無聊賴踩着她影子走, 聽見明流沙喊‘易玄’兩個字, 擡眼看去，便見到對面站着的人。
他就是易玄？
長得……勉勉強強。
遊伏時視線觸及前面的葉素，想起什麼, 微微偏頭，對易玄道：“葉素說你長得醜。”
葉素：“？”
易玄皺眉看向葉素, 顯然不解其意, 等着她解釋。
葉素回頭看着遊伏時, 無奈道：“不要無中生有。”平時不出聲，一出聲就搞個大的。
“你說我比他好看。”遊伏時餘光掃了一眼明流沙等人, “他們都聽見了。”
葉素：“……”一個文盲，春秋筆法運用的倒是不錯。
旁邊的呂九看着遊伏時，再轉頭去看對面易玄，終於想明白哪裡違和了。
這兩人的臉和氣質完全不符。
一個長相過分俊美，以至於透着妖異, 言行舉止卻板正端直。而另一個頂着極清貴疏雋的臉, 偏偏行事乖張。
易玄輕而慢地看了一眼遊伏時：“之前以爲會是什麼厲害的人物。”
這話已經算不上含蓄, 只差點名了。
葉素頓感頭大, 朝遊伏時看去。
結果文盲小師弟壓根沒聽, 低頭又在擺弄手腕上的霧殺花。
但不妨礙這天在圖首城內，新舊小師弟第一次見面, 互看生厭。
“師弟，你怎麼也在這？”夏耳好奇問道。
易玄外露情緒漸漸收斂：“吾劍派長老想要收我爲親傳弟子。”
他說這話時，眼睛始終盯着葉素，不錯過她任何神色變化。
然而葉素卻只是有些訝異：“師弟，你沒有答應？”
“我爲何要答應？”易玄冷聲道，“我有師父。”
葉素並不在意他話中的尖銳，笑了笑：“我們要去吾劍派，一起去？”
易玄沉默下來，明明想要拒絕，說出口的話卻是：“……好。”
最後同行人又多了一個，共同往吾劍派走去。
……
吾劍派，作爲修真界兩派之一的宗派，山門巍然，戒備森嚴，他們才一靠近便有一隊劍修出現，攔住葉素一行人。
“何人來訪？”
葉素走上前：“千機門弟子拜訪，想要和貴派做場交易。”
最邊上的劍修聞言嗤笑一聲，正要出聲嘲諷，被領頭那位劍修擡手阻止了，他看了一眼最後面才離開不久的易玄，問葉素：“什麼交易？”
“上品無極丹，內含一道丹意。”葉素微微拱手道。
領頭劍修一愣，他不清楚無極丹有什麼用處，但光是聽見‘上品’、‘丹意’這兩次就能知道其中的價值。
“道友稍等，我這就去傳訊。”領頭劍修轉身去找人，層層上報。
葉素一行七個人站在山門之下等着，對面還站着一隊劍修。
和圖首城內不同，吾劍山上到處都是御劍飛行的劍修，各種劍意飄蕩，甚至站久了還能聽見隱隱約約劍兵相戈的聲音。
無上劍意、磅礴靈氣、強勢的壓制氣息……
無論是誰站在山門下，恐怕都會對吾劍派生出無數懼意崇敬。
當然除了旁邊想打瞌睡的小師弟。
葉素目光越過懶懶散散的遊伏時，看向脊背直挺的易玄，他竟然沒有加入吾劍派？
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小師弟或者說五師弟，確實脾氣算不上好，天生性情敏銳，爲人孤傲，又是原著中滅前師門的男二。
葉素視線一落在他身上，易玄察覺到，瞬間看了過來，琥珀色的眼睛表面透着冰冷，再往下便是深而沉的東西。
罷了，到底還是千機門人，是她的師弟。
葉素對易玄笑了笑，收回目光。
易玄見狀，不自在偏過頭，心中情緒交織，複雜多變。
他收到二師兄傳訊時，剛剛躲開一頭妖獸，後背鮮血淋漓，卻聽見明流沙說千機門多了一個小師弟。
小師弟？
他不就是小師弟，怎麼會多出來一個小師弟？
當時易玄想起葉素在師父院外說的話，她那麼篤定自己會脫離千機門，拜入其他宗門，結果他還未離開，師父便新收了徒弟。
靠在洞穴中石壁上的那瞬間，易玄心中難以抑制生了怨。
後來機緣巧合下碰上了吾劍派外出的長老，對方不知道看中他什麼，非要收自己爲徒。
既然他們有了新的小師弟，便不需要他，易玄幾乎快要答應了，偏偏最後關頭卻拒絕了。
“我有師父，我是千機門人。”易玄說出這句話時，心中莫名爽快。
葉素認爲他會脫離宗門，他偏偏不走。
那位長老一聽易玄是一個快廢宗的煉器宗門的弟子，更不願意放棄，非要邀請他來吾劍派之後，再做決定。
今日易玄照舊拒絕，卻未料到剛離開吾劍派，還未走出圖首城便見到了葉素他們，還有那個新來的小師弟。
“道友，我們宗主有請。”之前離開的劍修回來，對葉素道，“幾位跟着我走。”一行人跟着這位劍修往吾劍派走去，葉素一踏進去便隱隱察覺護門大陣對準了所有人，一旦稍有不對，他們估計就要交代在這。
等以後有機會，千機門的大陣得修一修，否則什麼人都能進去。
從山門進去，迎面而來的是數座一字排開的高峰，屹然在吾劍山之上，更顯森然威嚴。
“我聽說這些峰頭原本是一座吾劍山峰。”呂九小聲對衆人道，“後來被吾劍派第一任宗主用劍意硬生生劈開，才形成如今的模樣。”
“難怪這些峰頭看起來有點怪。”夏耳恍然大悟，又對那位宗主的劍垂涎三尺，“這劍想必一定很好。”
再往裡走是劍場，無數身穿天藍色劍影道袍的吾劍派弟子在上面練劍，聲勢此起彼伏，頗爲壯觀。
“徒弟！你又回來了？是不是後悔了？”
正往前走時，一道囂張又沙啞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他們還沒過反應過來，一抹藍色劍影以極快速度自上而下衝了過來。
葉素退後一步擋住繼續走的遊伏時，下意識拿出飛鏡甲。
銅色鏡子被扔上空，瞬間變大，白色光芒籠罩過來，護住七人。
這時一位穿着天藍色道袍，頭髮亂糟糟的男人驟停在飛鏡甲前，‘咦’了一聲，手一攤，腳下碧藍色的劍便到飛入他手中。
他朝葉素多看了一眼，手指輕彈，飛鏡甲護罩便破了：“反應不錯，法器也不錯，可惜老子是合體中期。”
葉素伸手接住落下的飛鏡甲，神色平靜：“前輩厲害。”
男人轉頭去看易玄：“徒弟，怎麼樣？來吾劍派，別回你那什麼破千機門了。”
“我有師父，”易玄皺眉，“前輩慎言。”
頭髮亂糟糟的男人痛心疾首：“一個快廢宗的千機門，徒弟，老子一劍就能劈了它。”
最前面的葉素忽然笑了聲。
辛沈子，吾劍派長老，原著男二師父。
此時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呂九不好出聲，沉默站在背後，遊伏時照舊在狀況外，而易玄則和明流沙幾人一起看着葉素。
此刻，九玄峰四個人心知肚明。
這是大師姐不高興了。
“千機門正要和貴派做交易，前輩要滅我們宗門，最好還是先等等。”葉素微微一笑，隨後讓前面的劍修繼續帶路。
辛沈子落在後面皺眉：“老子什麼時候要滅……徒弟等等。”
他追上去跟在易玄旁邊：“徒弟，這些是千機門的人？正好讓他們回去問問你師父，讓你跟了老子唄。”
易玄不理會他，快步跟上前面的葉素。
“吵死了。”遊伏時走得慢，回頭看了一眼辛沈之，“醜東西。”
辛沈之：“？？？”
他只對劍道感興趣，很少在乎儀表，有人覺得他太過放蕩不羈，這些辛沈之壓根不在意，但這是頭一回，有人當着他的面，喊他……醜東西？
……
葉素走進殿中時，擡頭髮現，等在殿內的不止有一個人，她纔剛剛站穩，最上方的宗主問道：“你有上品無極丹？”
“是，丹內含有一道丹意。”葉素將無極丹拿了出來，上前幾步，將它遞給小童，小童再呈給殿上宗主。
吾劍派宗主拿在手上，仔細端詳，掩去眼中的波濤，將無極丹傳給其他大長老看。
殿中無聲，但葉素知道他們在使用傳音入密。
無極丹可破除修爲障礙，一旦達到上品，大乘修士皆能用，若是其中又含丹意，又可保修士千年不生心障。對於極易生心魔的修士而言，這丹藥是修真界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陣沉默過後，吾劍派宗主直接開口：“確實是上品無極丹，你想要做什麼交易？”
“宗主稍等。”葉素偏過頭，問易玄，“我是不是你大師姐？”
“……是。”易玄對上她的眼睛，有些彆扭承認。
“那你記住，師弟該聽大師姐的話。”葉素說完，隨即上前。
吾劍派宗主周奇問道：“可是商議好了？”
葉素拱手：“此次千機門用無極丹想要和貴派交易兩件事。其一，請貴派護我們宗門十年，並支出一隊劍修弟子護我們闖秘境，這支劍修由我挑選。其二……”
她餘光見到從外面進殿的辛沈子，頓了頓道：“千機門有一名劍修弟子，天資聰慧，可惜門下無人指導，我想要他成爲貴派並宗弟子，師父同樣由我挑選。”
易玄猛然朝葉素看去。
並宗弟子，即可同時拜入兩個宗門。
殿上吾劍派大長老揚聲笑道：“千機門弟子年紀小小，口氣卻大，一枚無極丹，就想要捆綁上吾劍派？”
他說這話時，殿中威壓驟然變大，足夠讓這羣才築基境界的少年心中膽怯。
偏偏葉素再上前一步，恭敬道：“無極丹的效用，諸位前輩比我等小輩更瞭解，若是吾劍派多一個渡劫大能，這點要求實在算不得什麼。如果貴派實在不願，我們只好去找其他宗門試試，也許會有人答應。”
說完，她便作勢收回無極丹。
“小友且慢。”周奇擡手阻止葉素拿回無極丹，“這兩個要求我們答應，其他的話不必用來威脅，從你拿出無極丹那刻起，也只能和吾劍派交易。”
葉素自然知道，無極丹這麼珍貴的上品丹藥，拿出來後，她只要一走出吾劍派，便會被無數雙眼睛盯上，運氣好點，他們還能活着，只是丹藥被搶。
不過……目的達到了。
“多謝宗主。”葉素微微彎腰拱手。
離開前，葉素對着殿門前眼巴巴望着易玄的辛沈之笑了笑。
——這次她不弄他，就不姓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