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襄花,是九襄國的國花。
九襄太祖皇帝古陽豐出生於九鄉,那是個不起眼的小山村,但是漫山遍野盛開的含襄花卻尤其嬌豔動人,每年都能吸引來大批的遊客。
九鄉世代相傳着這樣一句話,如果能找到九瓣的含襄花,就能一生美滿幸福。
傳說中,古陽豐的母親誕下他的時候,滿坡含苞待放的含襄花一夜綻放,香氣十里繚繞不散,一隻通靈的雪白“小貓”給他銜來了一株盛開着九瓣的含襄花,再後來它就成爲了古陽豐最親密的坐騎天紋白虎。
當然,傳說總難免有誇大的成分,但不管怎麼說,含襄花對九襄國來說都有着極爲特殊的意義,古陽豐立國不久就將它定爲了國花。
當看到含襄花的這一刻,殷雪城便呆住了。
“你、你到底是誰?”他嘴脣微微一顫,似乎猜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相信。
“我名古雍,算是你的前輩。”古雍緩緩說道。
殷雪城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怔怔地道:“可是爹當年跟我說,九襄一脈,只剩下我們這一支了……”
“這話當然沒錯,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早在幾百年前就應該死了。”古雍淡淡道。
殷雪城似乎是被“幾百年”這三個字驚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你,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古雍問。
殷雪城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什麼、什麼打算……”
“你想報仇,還是想復國?”古雍平靜地道。
“復國?!”殷雪城滿臉愕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不安而慌亂地站起身來:“不、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古雍淡淡一笑道:“我猜你也沒有,因爲即便是我,也沒什麼興趣了。”
殷雪城這才鬆了口氣,按着胸口平息了一下緊張的心緒。
“時星緯知道嗎?”古雍忽然道。
殷雪城緩緩坐回原位,還帶着些許受驚後的恍惚:“爹孃死後,只有我和師父知道了。早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爺爺和師父成爲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但後來師父的修爲越來越高,走得也越來越遠,爺爺和他的交情就淡了許多。直到那一天,雲龍國的人不知怎麼追查到了線索,我們一家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那年,殷雪城八歲。
他爹孃身負重傷也仍是帶着他一路出逃,但云龍國的人追的很緊,如果不是時星緯突然趕到,他肯定必死無疑。
他們一家從未奢望過高高在上的封域域主還記着早年的那點交情,但其實時星緯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們。
甚至殷雪城出生的時候,他還特意派人送去了一份禮物,只是沒有明說是誰送的。結果萬萬沒有想到,就是因爲這件事給他們一家惹來了災禍。
雲龍國“暗雲”起初只是好奇,爲何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家庭會受到封域域主的關注,但那幾年,他們與雪央國的戰事特別激烈,“暗雲”更多是在忙着蒐集雪央國情報,所以沒太在意殷雪城一家。
等過了幾年戰事稍稍平和,“暗雲”的人整理卷宗的時候偶然看到此節,便隨便派了些人和殷雪城的爺爺攀交情,想要弄清楚他們和時星緯的關係。
對那位封域域主的態度,雲龍國一向非常複雜,有建議說交好的,有建議說找個機會除掉他的,但不管怎麼樣,時星緯都是最值得關注的對象,所以殷雪城一家受到重視也就不足爲奇了。
再後來,又是一次極偶然的事件。“暗雲”的人僞裝成一個同樣普通的小家庭,和殷雪城一家來往越來越密切,某一天,一個小女孩來找殷雪城玩,恰好大人們有事外出,他們就在屋子裡找材料玩過家家。
於是便從某個角落翻出了一尊刻着含襄花紋路的酒杯。
當時殷雪城對九襄國的事一無所知,那小女孩雖然隸屬“暗雲”,但也沒在意這些,直到她晚上回去,偶然跟“暗雲”另一個人提起那個漂亮酒杯的時候,整件事就徹底變了性質。
就是這種種巧合的因素疊加在一起,釀成了一場災難。
時星緯最終只救下了殷雪城,而他的父母因爲傷勢過重,把這場滅頂之災的真相說出來後,就此闔然長逝。
出於一種愧疚的心理,時星緯將一切痕跡都抹除得乾乾淨淨,然後把殷雪城收爲弟子,帶回了域主府。
這樁曲折的陳年舊案,也就此沉入海底。如果不是古雍的到來,殷雪城決計不會觸碰這個被他封塵了多年的禁區。
“當年直接殺死我爹孃的人已經被師父殺了,我就算要報仇,也只能找‘暗雲’的首領,但我又擔心會惹來更多的麻煩……”殷雪城低下頭默默地說道。
“也就是說,你以後也沒什麼具體的打算?”古雍問。
殷雪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師父說,人不能總是活在仇恨中。所以我想,我以後會盡可能地攀登到修行之路的頂峰,成爲跟師父一樣厲害,甚至比他更厲害的高手,但這決計不止是爲了報仇。”
少年的眼神很清澈,像是無風時的湖面,不染絲毫塵埃與雜質。
面對這樣清澈的目光,古雍一時竟默然無言。
他輕輕嘆息一聲,慨嘆道:“興許我錯了,我不該出現在這裡,打擾你現在的生活。”
哪怕早年的經歷讓他失去了父母,但現在的殷雪城仍舊過得很好,他只是一個一心向道的少年,絲毫沒有被仇恨矇蔽心神。
九襄國已經逝去了五百多年,那一切對殷雪城來說已經太遠太遠,遠到像是一個毫無關係的幻夢,甚至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本玉簡,你看完後就毀掉吧。”古雍有些意興闌珊地放下一枚玉簡。
殷雪城疑惑地接過來掃了一眼,裡面全都是一些他見所未見的靈技魂技,秘術咒法。
“這是……”殷雪城隱約猜到了什麼。
“你用得着就用,用不着也罷,總之,只要九襄國的傳承沒斷在我手裡便好。”古雍淡然道。
他掩脣咳嗽了幾聲,緩緩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以後的路,還很長,不過我相信你可以一直走下去。”
古雍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餘音久久不散。
“前輩!”
殷雪城下意識追出門外,但環顧左右卻是空無一人。
他惘然若失地呆立了幾秒,只感覺恍惚間像是做了一場夢。
只有手裡的那枚玉簡是如此真實而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