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局，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作爲掌管華雲谷的大長老，荀柒早就發現了宗門的弊病。
誠然，一貫以來賣官鬻爵的傳統，確實使得華雲谷可以源源不絕地從中撈取大筆利潤，但幾百年的時間，這種做法所帶來的危害也愈演愈烈。
再沒有哪個宗門像華雲谷這樣魚龍混雜，人心不齊。
雖說大勢力都是利益的黏合體，只要華雲谷足夠有錢，就不愁招攬不到高手。
但人們若只是因爲錢而聚集在一起，本質上對這個宗門是沒有任何歸屬感的。
沒有出現問題的時候一切安好，可只要華雲谷顯現出衰頹的徵兆，人們所想的絕不會是如何力挽狂瀾，而是怎麼樣在宗門垮塌之前撈上最後一筆，然後逃之夭夭。
關於這個問題，荀柒和紹葉堂討論過很多次，但終究感到無計可施。
他所能做的，就是擡高外門的門檻，變相控制弟子人數，同時集中資源培養親傳弟子，只是這樣一來，華雲谷的收入無形中便少了一截，引起了外門一些長老的不滿。
而夜王樓兇案之後，孤星的人見羅家和慕容家的矛盾未能激化，便將重心放在了華雲谷這邊，加大了暗子的滲透力度。
他們利用外門長老的不滿，滾雪球般控制了許多人，加上原本就有蕭羣這樣的高級內應，這就使得華雲谷成爲了五大宗門中，孤星暗子最多的一個。
“那麼當年在天穴宗小世界，花了一億星幣讓唐明闊取你人頭的人……”玉凌恍然有所悟。
“就是蕭羣，準確說，是他背後的孤星。”
荀柒冷笑了一下：“當然，他本人也有自己的算盤，長期跟孤星合作，他的修爲可不是表面上的固元初期，而是固元巔峰，只是他從孤星學來的封印法門極爲巧妙，可以壓制實力，甚至瞞過不滅境高手。”
“只要我一死，大長老這個位置會順次輪到原本的二長老身上，這個人和蕭羣關係很好，性格有些優柔寡斷，很容易被威逼利誘。”
“加之他的聲望和後面的幾位長老相去不遠，所以他們勢必不會服氣，二長老只能依靠蕭羣的人緣，來幫他穩固自己的位置，在這個過程中，孤星的滲透就更加輕而易舉……”
玉凌擺擺手，打斷道：“說重點吧，我對你們華雲谷的爭權奪利不是很感興趣。”
荀柒心底一沉，忍不住開始揣測，玉凌究竟是不想插手華雲谷的事務，因而不感興趣，還是他這次來，本就是想徹底覆滅華雲谷的……
他只能希望是前者。
“總之，和天穴宗結爲盟友之後，他們對我透露的事情也極其有限，只是說必要的時候再聯繫我。我回到宗門之後，通過蛛絲馬跡查到蕭羣很可疑，但由於沒有切實的證據，也只能隱而不發。”
“宗主卻找到我，提出了一個計策。”
“想要清洗宗門，看清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演一場戲，多留一條後路。”
“所以我就開始扮演一個野心家的角色，暗地裡拉攏勢力，聯絡幻靈。”
“如果幻靈是最終的勝者，那麼華雲谷必是第一功臣，若北境打敗了幻靈族，那麼宗主也看清了宗內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藉機將我這個叛徒連同黨羽一同清理，此後我便隱退暗處，不再是大長老。”
“不過後來的發展出乎了我們的意料，首先是太燁星淵一戰，北境整個格局都被顛覆，這直接使得我們很多外門修者叛逃，聽說很多都投靠了西聯。”
荀柒說着看了玉凌一眼，玉凌平靜地笑了笑道：“這種叛來叛去的人我也不敢要，但畢竟白送上門的，只好叫他們去西境幹苦力了。”
荀柒沉默了一秒，接着道：“那個時候，宗門雖然沒有像滄河那樣元氣大傷，但終歸變得有些人心渙散，加之幻靈族滲透北境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甚至幻靈靈皇直接向我傳話，說會給我創造機會，讓我取代宗主的位置。”
“我旁敲側擊了一下他們的計劃，感覺北境的勝率着實不大，和宗主一番商議之後，他便決定暫時淡出人們的視線，方便我更進一步取得幻靈族的信任。”
“我開始正式掌控宗門大權，結果沒過多久就有人闖入鎮魔塔，門內高手死了很多，這飛來橫禍 讓我很鬱悶，乾脆藉機問罪蕭羣，因爲那天本該他巡視，他卻不在。”
“我本想逼出孤星的人，結果找上我的卻是一位道靈族長老。”
“不得不說，道靈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劃更是精妙絕倫，所以我的選擇就是參與其中。”
“荀宗主，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玩火。”玉凌微微眯了眯眼睛。
旁邊尋靈衛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荀柒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再聽不出對方只是在和他們虛與委蛇，那他這輩子就白活了。
而荀柒也徹底豁出去了，看都不看那臉色鐵青的道靈族四人，淡淡道：“我知道，但我別無選擇。幻靈族，道靈族……偌大的北境，在高傲的靈族人眼裡只是一步棋子，在這樣的洪流中，我若要保住宗門，又能怎麼樣呢？”
“對於任何一個勢力來說，生存，是第一要務，而自由，是其次的。”
荀柒的眼神無比堅定：“只要能保全性命於亂世，終有一天能重獲自由。”
“好，很好，荀柒，說得我都忍不住想爲你鼓掌了！真是難爲你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甚至若不是今天被逼迫得走投無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到你的心聲啊！”尋靈衛咬牙切齒地道。
荀柒神色沉靜，紋絲不動。
“想法不錯，你周旋於外，而紹宗主就可以隱於幕後，安心修煉，直到混沌境是麼？”玉凌瞥了眼紹葉堂，感應到對方的修爲已經是不滅境中期了。
紹葉堂坦然道：“就算我失敗了，以荀兄的能力，也可以護得宗門周全。本想着清洗掉那些冗雜人員後，再借助道靈族的資源，宗門應當能脫胎換骨，如今看來，再多的計劃也敵不過一個變數。”
“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請玉盟主善後吧。”荀柒垂下眼瞼，聲音依然平靜，就像是等待着審判的囚徒，勉力維持着最後的尊嚴。
如果換做以前，就算荀柒的故事再感人一百倍，在利益面前，玉凌也不可能對華雲谷心慈手軟。
但現在，他的眼光已不再限於北境，更不止是無涯，而是……
整個三大星系。
而他要對付的人，則是當世第一強者——天一老祖。
玉凌的目光掃過道靈族四人，又掃過荀柒和紹葉堂，緩緩說道：“這四個人，我在這裡幫你們看着，剩下的該怎麼做，你們應該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