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良已經躲在院落裡足不出戶很久了,一方面是因爲他對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是恐懼和嫌惡,另一方面則是害怕自己稍稍露頭就會不明不白地死掉。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柴京能早點解決掉這件事,否則他就得一直龜縮下去。
想到不久之後自己就得向書院提出退出申請,屈良就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很是迷惘,畢竟他也在這裡待了好幾年時間,實在不願灰溜溜地離開,可是爲了活命,他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無比後悔,自己當初幹嘛要去招惹玉凌,如果不是那樣,他又何至於落到今天的田地。
屈良正蜷縮在黑暗的靜室裡發着呆,卻忽然感覺魂海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像是有人拿着尖錐在他腦袋裡來回地鑽來鑽去,令他忍不住痛苦地翻滾慘叫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屈良渙散模糊的意識才重新凝聚起來,他大口大口喘着氣,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渾身都是冷汗,臉色蒼白如紙,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等他從虛弱中緩過勁來,卻愕然發現魂海中那股一直籠罩着他的陰暗力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他呆呆地躺了很久,纔想明白了一個讓他無比恐慌的事實,那就是柴京很可能死了。
死了……柴大哥居然死了……是誰殺了他……
屈良還沒有從深入靈魂的劇痛中徹底清醒,於是思維還很是遲鈍地運轉着,漸漸接近了一個讓他渾身冰涼的猜測,甚至他都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原來費盡周折,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死劫嗎?
也許正是怕什麼來什麼,還沒等屈良沉浸入深深的恐懼中,一道淡淡的聲音已經透過牆壁傳了進來:“給你三秒鐘,不想死的話就自己出來。”
屈良頓時一個哆嗦,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但他的身體卻已經迅速地做出了反應,趕忙踉踉蹌蹌地從靜室的隱秘入口爬了出來,一仰頭就看見了站在外面的玉凌。
“柴……柴大哥是你殺的?”當屈良看清玉凌的臉龐時,心頭的恐懼瞬間攀登到了巔峰,彷彿已經感覺到了死神的降臨,讓他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不是,這種話怎麼能亂說呢?”玉凌似笑非笑地道。
然而玉凌的否認卻讓屈良最後的僥倖心理破滅無影,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似乎很想轉身逃開,卻又彷彿沒了一絲一毫掙扎的力氣,只能艱難地顫聲道:“我們、我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爲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話一出口,屈良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因爲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主動招惹的,後來更是被玉凌撞見他聘請殺手的那一幕,玉凌若說肯放過他,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玉凌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呆住了:“確實,所以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屈良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玉凌是在戲耍他,但玉凌那副淡淡的表情卻又讓他看不出任何端倪。
“什、什麼機會?”屈良像是抓住了最後一絲救命稻草,聲音都急促起來。
玉凌看着面前誠惶誠恐的少年,不禁暗暗搖頭,屈良這個年紀放在地球上也就是一箇中學生,自己這麼坑蒙拐騙,貌似有點罪惡。
“南明州知道嗎?”
“知道……怎麼了?”屈良頓時一怔,不知道爲什麼玉凌忽然提起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那裡有個道凌宗,從今以後你就爲道凌宗效力,同時也爲我效力。當然,前提是你得先發下靈誓。”
玉凌暗暗盤算了一下,屈良通玄中期的實力雖然在滄瀾城不算什麼,但放在南明州那片地方,絕對是可以橫掃一大片的強者了,要不是二伯玉清原前些日子來信說他有事將要回歸家族,玉凌也不用費心思找人接他的班。
雖然通玄中期比起玄尊強者來說差了很多,但也算聊勝於無吧,而且就撐這麼幾個月而已,等雪暮之旅的事情結束,玉凌就打算回南明州重新發展道凌宗去,畢竟當書院弟子終究不如當山大王來得自在,而且他也實在不想再攪合某些渾水。
……
“所以你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他?!”念羽白目瞪口呆地望着玉凌,一臉不可思議地道:“唉呀媽呀,阿凌我錯怪你了,原來你是這麼善良的人,我居然從來都沒有發現……”
“你覺得我該怎樣?”玉凌不太能理解爲何念羽白如此吃驚。
“他都那樣得罪你了,這種情況不應該直接砍死仇人泄憤嗎,雖說書院規定不得自相殘殺,但我不信你想不出辦法將他給埋了。”念羽白也不太能理解玉凌的想法。
“直接砍死了多浪費人力資源。”要照念羽白這邏輯,當年靜靈派幾乎全派都得罪了他,難不成他還要把那幾百號人全殺光?那現在的道凌宗也就夭折在萌芽中了。
“他想殺你,你不生氣嗎?”念羽白簡直不懂玉凌的邏輯,這個時候你還能這麼淡定理智地想到人力資源問題?!
“爲什麼要生氣?”玉凌莫名其妙地與念羽白對視了幾秒,方纔隱隱明白了念羽白的意思。
只能說,他真是不太懂這些叛逆期少年們的邏輯,或許對他們而言,人若犯我我必殺人就是人生信條,但凡對他們懷有敵意的人就應該統統全乾掉,曾經玉凌也有一段時間停留在這種衝動熱血的狀態。不過後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個人情緒就基本不會影響他的判斷了,作爲一個勢力的首領,他更在意的是權衡利益得失,如果不殺敵人比殺了敵人得到的好處更多,他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這已經是他習慣性的思考模式了。
沒辦法,成年人終究還是得有成年人的樣子,雖然玉凌也想讓自己活得單純一點,但他發現某些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改不掉了。
然而問題在於,他現在的身體年齡和心理年齡嚴重脫節,所以在外人看來,他的某些行爲委實有些怪異,至少念羽白是顯然無法理解的。
所以念羽白只能瞪着眼換了個問題:“所以你不殺那個安世生也是出於利益考慮?就算你不想平白惹怒一個大勢力,也不能表現得這麼……這麼……那個啥……”
“倒也不是我沒骨氣,而是真的沒必要也很無聊,你看看一個屈良就扯出了多少人來,我要是把安世生殺了,暗旋宮肯定會派人來報仇,然後我一個一個又一個層層遞進殺下去,最後殺到暗旋宮無人爲止?你覺得有意思嗎?”
念羽白表情怪異,很想辯駁這歪理,但卻又不得不鬱悶地承認貌似玉凌說的還是有點道理。
最終他只能翻翻白眼道:“別這麼有信心,說不定你直接死在半途了呢?對了,還有個問題,就算你真這麼想,那你爲毛非要把柴京給殺掉?明明直接和你結怨的人是屈良。”
“那沒辦法,誰讓他想打你和周盛的主意來着?”玉凌狀似隨意地說道。
念羽白不禁微微一怔,沒想到利益至上的玉凌居然會給出一個如此簡單的理由,讓他意外的同時也不由泛起了一抹暖意,心中的擔憂也悄然無聲地輕輕放下了。
或許,玉凌雖然冷靜理智得有些可怕,但至少他還有一些原則性的底線是任何人都不可觸碰的,和這樣的人成爲朋友,倒真是他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