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固元長老本身有着對魂力的抗性,要不是玉凌提前設了隔音屏障,支成堃的尖叫聲怕是能響徹方圓十里。
玉凌開始還試圖放緩語氣勸慰支成堃一下,發現毫無效果後,便直接提高了音量道:“聽話,我是來給你看病的!”
支成堃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可憐巴巴地望着玉凌:“我頭好痛,好難受……”
“……”玉凌眼看着這位中年男子如小孩般撒着嬌,委實有點承受不能,趕忙又叫上陰神施展溯夢術。
在白瓶的衝擊下,記憶殘破的支成堃只堅持了十幾秒便昏迷過去,玉凌也得以看到一些零散的記憶碎片。
略過支長老的童年黑歷史後,一片陰暗的叢林頓時引起了玉凌的注意,他發現噬夢獸好像就喜歡呆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再然後支成堃的記憶就斷點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華雲谷的臨時營地的。
玉凌正全神貫注地催動着白瓶的力量,試圖循着虛無之中的聯繫波及到那邊的噬夢獸,一聲驚呼卻打斷了他的魂力運轉。
玉凌豁然回頭,發現一個少女被隔音屏障所阻,正摸着腦門,一副痛兮兮的模樣。
“你、你是雷……”少女的目光落在玉凌身上,登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居然是車栩?!她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玉凌心下一沉,顧不得還在昏迷的支成堃,立馬撤掉屏障將她拽了進來。
“你幹什麼……”車栩拼命地掙扎,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瞪着玉凌。
玉凌再次設下一道屏障,正準備把她打暈,慢慢想辦法如何處理,車栩卻撲簌簌地掉下淚來,哭得比剛纔的支成堃還要撕心裂肺。
“你、你哭什麼啊……”玉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屬狗的姑娘一定是“聞”出了他的身份,她要是開口指認玉凌就是殺了姜時策的兇手,估計玉凌別想走出這片營地了。
但讓玉凌殺人滅口吧,且不說他狠不狠得下心,車栩無故死亡便是個很大的問題,不知要花費他多少心思去圓這個謊。
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抹去她所有與自己相關的記憶,姜時策之死就會徹底成爲無解的懸案了。
玉凌想的好好的,可沒料到車栩一見他就哭得這麼兇,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幹了什麼對不起小姑娘的事。
“都怪你都怪你!反正你要殺我就殺吧,反正我已經不是華雲谷的親傳弟子了,誰都恨不得踩我一腳,我還不如死了算了!”車栩抽噎着道。
“你什麼意思?”玉凌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瞥了眼車栩腰間的玉佩,發現她赫然變成了紫玉弟子,不再是身份尊高的親傳弟子了。
聽起來似乎只是降了一個級別,但想想看,羅大小姐這種“外人”都能憑關係混一個紫玉弟子,只有成爲親傳才能證明是華雲谷的核心序列,是他們真正傾力栽培的自己人,這可比待遇上的差距重要多了。
從數量上來說,親傳弟子也僅僅幾百人,可以說只要攢夠貢獻,並晉入金剛境,他們妥妥的就能成爲華雲谷的內門長老,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車栩心灰意冷地道:“還能是什麼意思?你把我師父殺了,他這些年得罪的人都往我身上撒氣,甚至還有個變態長老假惺惺地跑來關心我,實際上卻……反正我把他惹火了,就被貶爲了內門弟子,而我爹只是一個金剛境長老,被他們強行安了個差事,相當於變相流放到邊境去了,就連我娘也有壞人想打她主意……”
小丫頭說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哭得渾身顫抖,看着分外孤單無助。
“抱歉,我沒想到那件事會對你造成這麼大影響,你睡一覺吧,然後你就會把這些事都忘掉了。”玉凌沉默了片刻,伸手按向車栩的腦袋。
車栩倔強地甩開他的手,瞪着通紅而朦朧的眼睛,咬咬牙道:“你想抹掉我的記憶是不是?那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一了百了!”
她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繡得歪歪扭扭的金色福袋,怒氣衝衝地將它撕扯成了一綹一綹。
“虧我還惦記着你那點恩情,費了老大勁繡成了金絲福袋,還想着哪天送給你,就算繡得不好看,但這可是我第一次繡東西!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了師父的死訊,你爲什麼要殺他,爲什麼要殺他!”
她抽噎地嘶吼着,將手中殘破的金絲布條往地上一扔,恨恨地踩了又踩,見玉凌始終沒有動靜,便張牙舞爪地衝向了他:“你不殺我是吧?那我就動手了,誰讓你殺了我師父!”
玉凌靜靜地看着車栩提劍衝來,結果沒到一半她就將長劍扔掉了,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繼續哭。
小姑娘已經沒了那兇巴巴的模樣,甚至連強行提起的殺氣都消散了,只是無比傷心地哽咽道:“爲什麼我這麼沒用……嗚嗚……我要師父……我要爹爹,我要孃親,我要一家人都好好的,我不想活得這麼辛苦……”
“爲什麼你是好人,師父也是好人,他卻要把你們定爲華雲谷叛徒,爲什麼你要殺了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車栩已經哭得語無倫次了。
玉凌嘆了口氣,越發覺得心情複雜,因爲他想到了更多的細節。
車栩既然已經猜到是玉凌等人殺了姜時策,但華雲谷到現在都不知道兇手的任何信息,而羅洄之也沒有受到過多的遷怒,說明這個小丫頭並沒有上報任何線索。
她有自己的是非判斷,也能猜到一些真相,可她始終不願相信、不願去過多思考,爲什麼她所親近信任的兩個人會發生衝突,甚至以一方的死亡而結束。
“你說話啊……”車栩還在哭。
“你自己都明白,非要讓我說出來麼?”玉凌淡淡道。
“你還兇我!”車栩癟着小嘴,委屈的不得了。
“別哭了,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都什麼模樣了。”玉凌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車栩居然還真的照了鏡子,然後哭得更悽慘了:“哇,你欺負我,你還嫌我醜……”
聽她又哭又鬧了這麼久,玉凌再好的脾氣都要揮霍乾淨了,更何況他還不是那種溫溫吞吞的老好人。
他直接運轉魂力,打算抹掉車栩的一部分記憶,她卻驚慌失措地擡起了滿是淚痕的臉龐,無助地央求道:“你不要讓我忘掉那些事好不好?我不想忘了你,我已經沒有幾個親人了……”
“我又不是你的親人。”
“但你願意對我好啊,至少你不想殺我,是不是……”車栩滿懷希冀地望着玉凌:“我發誓我不會揭發你的,反正、反正這件事是我師父做得不對……”
她極其艱難地擠出了最後一句話,這是她早已明白卻不願承認的事實。
“……”眼看着車栩磕磕巴巴地發了靈誓,玉凌一時竟哭笑不得,他其實不是很明白,就那麼一次萍水相逢,他都快把車栩給忘掉了,這小姑娘居然還記着那點恩情。
他不知道的是,對他來說那只是一次交易,但對車栩來說,失去記憶的那段時日她真的飽受折磨,找回過往相當於一次新生,而她新生後,一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玉凌,這讓她會有一種下意識的親近和依賴。
而後來,玉凌殺掉姜時策,更是直接地改變了車栩的命運,她能猜到一部分真相,這讓她無法痛恨玉凌,只能自我承受精神上的痛苦,因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師父會是那樣的人。
這一次乍然相遇,車栩其實並沒有幾分恨意,只是感到鋪天蓋地而來的委屈,她就像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孩子,在面對親人時總會控制不住地發泄一番情緒,而當這位“親人”表現得不冷不熱時,她就更加抑制不住心底的苦悶了。
歸根到底,她只是一個從未經歷過多少挫折的十六歲少女,所以她不能理解玉凌的想法,玉凌也不能理解她那些複雜而細膩的心緒。
不過玉凌能察覺到車栩對自己的依賴,這讓他更加感到棘手。
“你來這裡,本來是想做什麼?”玉凌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決定信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