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荊棘竦

暮色四合, 這夜羣豪宿於距同心鎮約摸還有一天路程的五福鎮裡。五福鎮頗有幾分繁庶,待梳洗以定,無塵道長邀了玉真子道長坐在客棧的大堂內用些飯食, 羣豪三三兩兩散落其間, 皆是小聲議論聞蝶谷之種種惡行, 對明日即將到來的剿殺興奮不已。

無塵道長飲盡杯中殘茶, 目光眺望大道, 嘆道:“怎麼不未曾到?道友也曾在紫竹山莊小住,不知道這位秦莊主品性如何?”

她對面坐着的,正是曾在紫竹山莊逗留數月的的玉真子, 聞言不免失笑:“道友雖在丹霞山清修了幾十年,近年來也應有所耳聞, 秦莊主少年俊彥, 聲名日隆, 怎麼成了你的徒婿,反倒不放心起來了?”

無塵道長正色道:“江湖之中沽名釣譽者衆, 這位秦莊主雖與我初初相見,但我冷眼瞧來,他與那位地鼠門的少年……描描那孩子素來雖有些拙笨,我待她也嚴厲了些,但也不能眼瞧着她在這件事上吃虧吧?“

玉真子失笑道:“道友擔憂太過了!據我冷眼瞧來, 秦莊主對描描那孩子, 還是費了些心的……只是, 自一年多以前描描失蹤至今, 也不知道能不能尋找?——喏, 秦莊主到了。”遠處一人二騎,漸漸近了, 正是秦渠眉懷中擁着那地鼠門的少年而來。

到得客棧門前,那少年從他懷中跳了下來,小二接過馬繮,秦渠眉拖着那少年進來,與掌櫃定了兩間上房,立定在玉真子桌旁,道:“兩位前輩,可否允晚輩拼個桌?”

玉真子淡笑:“秦莊主但坐無妨,不必客氣。” 那少年似頗爲不甘願,拉着秦渠眉的袖子欲言又止,玉真子眼瞧着秦渠眉露出罕有的溫柔神色,在那少年頭頂摸摸,溫聲道:“就在這桌上吧!?”

那少年擡頭怯怯看一眼冷着面孔靜坐的無塵道長,一臉不情不願坐了下來。玉真子瞧得有趣,只覺這少年膽小可愛,忍不住多嘴問了句:“冷小公子認識無塵道長?”

那少年下意識點點頭,又飛快的擡頭瞧一眼無塵道長,眼神楚楚,連忙使勁搖了搖頭,連面色冷淡的無塵道長亦十分詫異,忍不住多瞧了那少年幾眼。

少年面色微蜜,舉止拘謹,那眼神瞧來竟然有幾分熟悉,令無塵道長愕然了半晌,小二送上飯菜來,見得那少年斯斯文文的吃相,猛然間教她想起一個人來,又見秦渠眉對那少年頗是溫柔體貼,看久了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親暱詭異,越看越心驚,不由怒從心頭起,幾乎沒拍碎了桌上碗碟,又生恐此事被旁桌上人聽去,強抑着怒氣壓低了聲音道:“秦莊主做的好事!”

謝描描失蹤了是不假,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找個與謝描描有幾分神似的少年拉拉扯扯……這算怎麼回事兒?

秦渠眉一愕,難得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前輩謬讚,也不知所指爲何?”他眼瞧着無塵道長重重按下手中茶盞,盞中茶水潑出了不少,一字一頓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秦莊主是否不記得自己曾娶妻謝氏?這位少年是怎麼回事?”

這話方一出口,連靜坐一旁的玉真子也給驚到,張口阻攔:“道友……道友……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秦渠眉混跡江湖日久,便是連斷袖也見過幾個,早已不是無知少年,低頭見那小丫頭連筷子也停了下來,滿面畏懼向無塵道瞧了一眼,嘴脣囁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由心裡一軟,伸出手來在她頭上揉了兩下,輕笑道:“前輩這話……晚輩是曾娶妻,但晚輩妻氏明理,自然不會阻止晚輩與冷小兄弟一見如故!”

無塵道長冷哼一聲,硬聲硬氣道:“道友慢用,貧道先行告辭了!”竟是理也不再理會秦渠眉,只向着那少年投去嚴厲的一瞥,起身告辭。

玉真子不以爲忤,直瞧着她走得遠了,這才嘆道:“秦莊主,當着無塵道長的面,你也該收斂着些!——無塵道長對徒弟雖然嚴厲苛刻了一些,但卻護犢子的厲害。”

秦渠眉挾了一塊黃燜雞送進謝描描的碗中,低聲催促她:“快點吃!”擡頭笑道:“前輩多慮了,冷小兄弟初次出門,晚輩多照顧他一點,也是份所應當。———只是,有件事情晚輩不明白,正想與前輩商量一二。”

玉真子向來寬仁,且對秦渠眉信任有加,自然不再與他糾纏此事,淺笑道:“不知秦莊主想問什麼事情?”

秦渠眉目光在大堂中巡梭一遍,輕聲道:“道長宅心仁厚,又熟知二十年前舊事,可日近日東海鎮得雲樓那一場屠殺,不知道道長作何感想?”

“這……”玉真子萬不曾料到他會問起這件事情來,遲疑道:“這件事情江湖早有定論,聞蝶穀人十惡不赦,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莫非秦莊主還有異議?”她初聽秦渠眉話中對得雲樓一戰,所用二字乃“屠殺”而非戰,亦是小心瞧了周圍一眼,見得堂中之人皆圍坐在各自的桌上,議論江湖中事,並不曾有人真正關注這桌,這才稍稍放下一點心。

謝描描聽得秦渠眉話中之意,目中光芒一閃,似生怕被人發現一般,忙忙低下頭去,只覺心跳得厲害,捏了一把冷汗靜等着秦渠眉回答。

“道長可曾瞧見了那日從得雲樓歸來的衆人,人人染血,個個嗜財如命,晚輩聽說得雲樓中根本不曾遇到過抵抗,樓中夥計竟然沒幾個懂得武功,只懂得經營,便是那日被砍之時,也是枉自喪命。而前往得雲樓的人居然連後院廚娘都不肯放過……晚輩有兩日也曾差人打探,這得雲樓的廚娘是本地人,只因丈夫早孀,獨自己拉扯着一對兒女,極是不易。後來遇上了一位年輕公子,那年輕公子送了她一塊玉牌,令她將那牌子將了給得雲樓掌櫃,她纔有了那份足以餬口的活兒——只是十五日卻被衝進去的人亂刀砍死了……”

玉真子被他這話驚得呆住,但她認識秦渠眉日久,知他輕易不會說慌,重情信諾,心下已然信了七分,見得秦渠眉額頭青筋暴跳,怒氣一觸即發,那少年聞言只靜靜趴在碗上,低下頭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看得到扶着碗沿泛白的指尖,似乎恨不得將這碗撓出一個洞來一般,心中微微一動,似有什麼念頭稍縱即逝,只因此時全副心神被秦渠眉所說之事佔據,無暇分神,只緊盯着秦渠眉道:“這廚娘的一雙兒女?”

秦渠眉長呼了一口氣,藉以壓下心中怒火,這才緩緩道:“那廚娘一雙兒女已被我莊中人帶回去教養……只是這筆血債縱然我不說,將來若他兄妹二人要報此仇,又要去哪裡找尋仇人?”

玉真子心中漸沉,喃喃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照你這麼說,得雲樓枉死了不少人?只是若得雲樓如此,哪我們此次前往同心鎮的得勝前莊,難道要重演得雲樓之事?”

謝描描聞得這些事情,似乎又想起得雲樓那些笑臉來,心下一陣黯然,喉中已似堵了硬塊一般,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只垂下頭去,低低道:“秦大哥,我吃好了,先上樓去了。”意欲起身,卻被秦渠眉一把拉住,立定在桌前。

秦渠眉見得玉真子擰在一處的眉頭,知她心內已有計較,多說無益,只輕聲道:“此事煩勞前輩多多費心,衆人受海門主所激,憑着一腔血勇誅殺聞蝶谷衆人,羣情激憤之下,難免傷及無辜,這卻不是俠義正道所爲,八卦門的商老前輩做事歷來是個穩健的,前輩若能與商老爺子多多商議,定然穩妥一些。”立起身來,牽着那蜜色肌膚的少年上樓去了。

樓下衆人議論之聲不絕,只聽得一粗啞的嗓子道:“上次得雲樓一戰,你們幾個都大撈了一筆,這次要去誅殺的是個錢莊,那可是真金白銀,奶奶的,讓我老吳也大撈一筆。”

旁邊立時有人起鬨,竟是個尖尖細細的嗓子,如指甲颳着瓷器一般,令人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那人道:“只要看見個人,閉着眼睛往上砍去,定然不錯。聞蝶谷聽來名氣頗大,但不過是些精於百業之人,卻沒幾個精於武功的,殺起來切菜砍瓜一般,也沒什麼可怕的。”

另有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疑惑道:“吳叔,既然聞蝶谷那些人並不精通武功,爲何要對他們趕盡殺絕呢?”

只聽得“啪”的一聲,緊接着“哎喲”一聲,似乎是那少年頭上被人狠拍了一下,那之前粗啞着嗓子的男子憤然道:“小巖,你就是個榆木腦袋。管它聞蝶谷是不是十惡不赦,吳叔一把年紀也看得透澈,只要跟着海門主發財就決沒錯……”

玉真子靜坐在堂中,這些話一句句砸進了她的心上,那往常總是慈藹笑着的面上再無一絲笑意,褪的乾乾淨淨,如石雕一般生硬冷漠。

這夜謝描描輾轉反側,至三更之時,側耳聽去,隔壁秦渠眉房裡鼻息輕淺,似已熟睡,她偷偷摸黑將衣衫套上身,穿鞋,收拾妥當,將葉初塵送自己的金算盤揣在袖中,推門出去了。

自上次自己在伍仁鎮客棧撒潑以後,雙劍便被葉初塵收走,也不知他藏在了哪裡,令謝描描好奇不已,每日目光在他身上巡梭,到得最後,葉初塵似被她這灼灼目光給盯得難受不已,後來送了她算盤之時,指着算盤之下的一處小孔道:“喏,這邊可發細如髮絲的牛毛針,皆是淬了毒的,你這麼笨,我怕你不小心將自己毒殺……只是雙劍麼,先借我玩幾天。”

謝描描從來是個任人欺凌的性子,近一年以來雖已漸有改觀,小節之上總也還是保留着過去的習慣不容改觀,那時也只無可奈何道:“記得還我!”

葉初塵胡亂點了下頭,早已不見了蹤跡,徒留她在帳房內對着算盤費腦子。

這夜月白風清,寒星只隨意幾顆,黯淡無光。她輕輕立在走廊之上,瞅準了方向,縱身一躍便出一隻鳥般出了客棧,向南而去。

走廊之上又輕輕打開了一道門,亦有人執劍追了上去。那人身後,如大鵬般掠起一道身影,緊隨而至。

飛縱而出的謝描描不得而知,她回頭去看,並未曾發現任何人,便循着今日進鎮之後看到記號之處而去,尋摸了一會方在城南一道小巷子裡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

那人見得一陌生少年而來,轉過身來之時,卻聽得那少年輕叫道:“老應——”這人正是在紫竹山莊鬧事之人。

“你是——”這少年面目陌生,但此間能知道老應者只極少數人。

謝描描上前遞上葉初塵的信物,那人面上微訝,也只恭敬道:“不知谷主有何指示?”

謝描描將近日之事講述一遍,只囑他儘快通知各店轉移,避免人員傷亡。這原是葉初塵之意,三人皆是身陷羣豪之中,一時半會若脫身不得,自然是誰有機會,便宜行事便由誰去通知谷中諸人。

老應正點頭應承,只聽得一聲冰冷的怒喝:“站住,你個聞蝶谷的奸細,朔夜報信,真以爲你逃得了麼?”

謝描描只覺腦中轟然而響,這聲音份外熟悉,正是她師尊無塵道長。無塵道長素來嚴苛,謝描描師從幾年,吃了不少苦頭,此時心下發苦,一把推了老應,急道:“快走,門下諸人就指着你救命了!”

老應欲待迎戰,被她踹了一腳,怒道:“你打不過她,不是去送死麼?一切有我,快走!”

老應愣得一愣,無塵道長劍風已至,謝描描心內打憷,事到如今自己連件趁手的兵器也無,師尊這脾氣何時容得別人解釋了?一把摸出懷中金算盤,擋了上去。老應見得那金算盤,愣得一愣,似明白了一般,抽出腰間長劍扔了過去,道:“你多保重!”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謝描描一擋之間那算盤差點被砍成了兩半,虧得老應劍扔的及時,這纔回手擋了無塵道長第二劍,頭上束髮小冠子已被她了下來,長髮頓時披散開來。

28.誰共我84.各奔走8.臨風舞46.念前事48.怯流光3.再相逢39.身後事34.笑九泉20.懲惡奴80.慈母心56.桃葉碎1.楔子65.常相守64.隨君往43.進退失68.真亦假67.不平事19.佔鵲巢9.前塵事74.芳菲盡83.斬情絲68.真亦假66.恩情絕23.無可言73.空回首60.比翼行20.懲惡奴76.郎心顧3.再相逢67.不平事80.慈母心36.綿裡針78.進退艱44.燈火昏75.春意鬧77.脫舊胎71.莫言遠28.誰共我46.念前事81.揭前因42.暗潮涌66.恩情絕70.惜今朝82.落瓜苦16.故人逢31.惜香玉20.懲惡奴66.恩情絕33.平地波35.破天機69.空相依20.懲惡奴78.進退艱49.今何許64.隨君往16.故人逢29.虛名累45.枝頭絮68.真亦假44.燈火昏30.辨事非18.暗伏策24.細細香51.簪紅萼21.親狼舅32.泣絕豔12.忍輕辜4.狸貓換35.破天機51.簪紅萼39.身後事67.不平事41.離故土30.辨事非15.怎堪憐13.月如霜58.登臨月1.楔子16.故人逢65.常相守2.終身誤60.比翼行73.空回首50.飄零久50.飄零久65.常相守25.意凋零53.星如雨84.各奔走72.舊時怨23.無可言27.解前情54.寶釵分82.落瓜苦35.破天機65.常相守72.舊時怨50.飄零久
28.誰共我84.各奔走8.臨風舞46.念前事48.怯流光3.再相逢39.身後事34.笑九泉20.懲惡奴80.慈母心56.桃葉碎1.楔子65.常相守64.隨君往43.進退失68.真亦假67.不平事19.佔鵲巢9.前塵事74.芳菲盡83.斬情絲68.真亦假66.恩情絕23.無可言73.空回首60.比翼行20.懲惡奴76.郎心顧3.再相逢67.不平事80.慈母心36.綿裡針78.進退艱44.燈火昏75.春意鬧77.脫舊胎71.莫言遠28.誰共我46.念前事81.揭前因42.暗潮涌66.恩情絕70.惜今朝82.落瓜苦16.故人逢31.惜香玉20.懲惡奴66.恩情絕33.平地波35.破天機69.空相依20.懲惡奴78.進退艱49.今何許64.隨君往16.故人逢29.虛名累45.枝頭絮68.真亦假44.燈火昏30.辨事非18.暗伏策24.細細香51.簪紅萼21.親狼舅32.泣絕豔12.忍輕辜4.狸貓換35.破天機51.簪紅萼39.身後事67.不平事41.離故土30.辨事非15.怎堪憐13.月如霜58.登臨月1.楔子16.故人逢65.常相守2.終身誤60.比翼行73.空回首50.飄零久50.飄零久65.常相守25.意凋零53.星如雨84.各奔走72.舊時怨23.無可言27.解前情54.寶釵分82.落瓜苦35.破天機65.常相守72.舊時怨50.飄零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