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10

梁氏立侍在馬車邊,手疾眼快地將擡起一點的簾子按了回去,溫聲勸阻道:“公主可萬萬不能學端雲公主那般藐視禮節呀。”

祁曼本就是一時興起,被阻止後也就歇了向外張望的心思。梁氏鬆了口氣,若是公主的面容被浪蕩子輕易地看了去她也不要活了。

“有何事?快說。”慕豔近幾日實在是很忙,太多的煩心事讓她沒了應付眼前這位嬌滴滴的金枝玉葉的心思。

祁曼被她的不耐煩的語氣噎了下,但她沒有忘記今天找祁蘊的目的。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正色道:“祁蘊,你既對慄淵無意便不要吊着他。”

慕豔被她的腦回路震驚了,她反而笑到:“你從何處看出他對我有意了?你又以何種身份前來?阿姊,不要因爲一時的感激而種下情根呀,否則你遲早是要因此而後悔的。真不愧是皇家教養。”慕豔此時連笑也沒了,只剩下明晃晃的嘲諷。

祁曼低着頭,再度擡起時眼中淚光閃閃,她苦笑道:“沒有誰能同端雲公主般肆意。”

慕豔沒有再諷刺她 ,很多時候人只羨慕地盯着別人所擁有的卻忽略了對方的無奈和苦楚。她不打算解釋因爲知道那樣反而會讓祁曼以爲她是在狡辯 ,最終兩人間不可避免一場劇烈的爭吵。她不喜歡爲沒有意義的事情浪費精力,兩人不論是誰最後吵贏了都改變不了什麼,彼此的內心還是不會服氣對方的觀點,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對策。

慕豔在下馬車後向裡說到:“若阿姊心意始終無改,定有一天能如願。”慕豔一開始沒有察覺,但從一個愛慕慄淵的人的口中聽到由不得她不信。喜歡着一個人那麼眼神便會不自主地追隨,所以也能夠發現更多的東西。她不明白,到底是功名利祿的誘惑力不夠,還是掌握權柄的吸引力不大,怎麼總有人陷於情愛呢?

皇帝病發而後臥牀不起,不管信還是不信都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向慕豔。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與祁蘊無關。

慕豔踏出殿外 ,剛對着殿外跪着的大臣宣佈完皇帝殯天就被藺老太醫用紅漆微微剝落的醫藥箱砸了個正着。藺老太醫本就站在殿門外候着所以離慕豔極近,再加上慕豔注意力都在宣讀口諭上,因此她沒能完全躲開。額角被醫藥箱磕着立刻便有鮮血涌出,慕豔擡手按住傷口,殷紅的血從她的指縫間滴落,她的目光在藺老太醫身上掃了掃而後平靜地移開。讀書人雖然忠君但更想造福蒼生所以不難說服,藺老太醫這種受過皇帝恩惠並且十分感謝的人反而難以動搖,慕豔有的時候還真的挺討厭固執的人因爲哪怕是錯的他們也選擇堅持。她不是嗜殺的人因此她不會選擇把事情嚴重化,她想要的已經達到了,春秋已高的疑心病晚期皇帝死去由新皇登基,不會再有忠誠的臣子被奸臣壓制而殞命。

先帝起靈當日,藺老太醫自縊而死,殉了他效忠多年的皇帝。慕豔得到消息時運筆的手頓了頓而後如常批完一份奏摺。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或許在別人眼中的錯誤也是他自己內心的追求。慕豔沒有評說的權利,只是……她還是覺得不值。如果唯一讓她和常人相似的道德價值觀念崩塌,慕豔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她堅守着固有的對錯。

藺熄跪在靈堂前,一身素白孝服,他在銅盆中的火將滅時又往裡投入紙錢。在他的腦海中祖父最後的話仍十分清晰“逼死我者祁蘊也,此仇勿忘。”,他想起被太子黨設計入獄至今未知生死的父親和每日在房中垂淚的母親不由地握緊了雙拳。他知道祁蘊精通蠱術所以他要在她最得意的領域將她擊敗。他重重地磕了好多個頭,在心裡想到:還請祖父饒恕孫兒無法守孝之過。

“成歡,爲父志不在深宮便只得委屈你了。”祁曳稱帝兩年後摸着她的頭道。他將祁蘊處理政務的手段看在眼裡,不得不說她若非女子必爲明君。這也是爲什麼他放心離開。

慕豔看着跟在祁曳身後褪去所有鋒芒只餘一身溫柔的竹馨蘊,不得不承認愛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它可以讓你絲毫不畏懼地劈開所有血霧陰霾,只給那人一片靜謐的心靈休憩所。爲爭皇位而利用身邊一切人的竹馨蘊,最後願意爲了祁曳而放棄所得的一切。慕豔現在相信了,竹馨蘊爭皇位只是爲了祁曳,她會混淆皇室血脈也只是因爲祁曳喜歡女兒。先帝死活不放手的皇位,衆皇子拼命爭搶的皇位在眼前兩人眼中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慕豔在天未亮時將祁曳和竹馨蘊送出了皇城,慕豔不敢說他和她會不會有一日後悔今日的選擇但看着他們臉上的笑容,慕豔除了囑咐一句“保重”外什麼也說不出口。祁曳能到他嚮往已久的戰場,竹馨蘊也不用再爲羣臣請求擴充後宮而煩惱,他和她好像都如願以償了。慕豔仍舊有些迷茫,她好像一直弄不清楚什麼是她想要的。

在先帝死後兩年,新帝也病逝。慕豔不怕有人懷疑他們的死因,她不在乎名聲那種沒有實在意義的東西 。這樣也好,新帝在位時對回皇都的將領處處針對,她也有些厭煩了爲祁曳的小脾氣收拾局面。現在她接受全部事宜,也不用擔心慕元了。她知道慕元就是祁拯但她從沒有刻意靠近過,她想讓祁拯自己做出抉擇。每個人都該有能選擇的餘地 ,好吧……她承認是自己忙忘了。慕豔確實沒有做好和慕元的意識對上的心理準備,她打心底裡有些抗拒。

桑鶴大概猜到了埋伏他的人究竟受誰指派但他只覺得這是一個良好的契機,他在祁蘊身邊無法接觸到很多因此無法發展自己的勢力,他若去了曦照自然會有更多的空間。他要報仇,所以……桑鶴頭也不回地潛入暮色中。此次的仇他來日必當報。

慄淵得到桑鶴成功逃脫時捏碎了手中的茶盞。他不怕桑鶴報復,只怕祁蘊知曉此事。因此他派人在入皇城的各處城門把守,不讓桑鶴有一絲回來的可能。慄淵將面具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而後穩穩地戴在面上,他在心裡暗自想到:從今日起他便是桑鶴。

桑鶴在十日後趕到了處處看着一片安樂的曦照並且見到了假死實則被幽囚於曦照的曾經的皇長孫。庭院中,地上倒伏着穿粗布衣的下人而祁世夷正執旗棋子與自己對弈,染血的長刀被棄置在地,刀刃上的血已微微凝固。雖有人在一旁看守,但並不會阻止祁世夷的自由行動。桑鶴看出了祁世夷並非是被囚禁的身份,所以他未露出半分不對的神色。

藺熄沒有辜負他絕佳的天賦,經過三年遊歷他看過了許多未曾被收錄在冊的草藥也通過想他人求教學會了如何制蠱。當他返回都城見到家中安然無恙的父親時他不由淚下。曾經他被迷失路途於荒野餓了幾天只能啃食草葉也沒有哭,但此刻他卻跪在父親身前號啕大哭。父親讓他自己作抉擇,他的內心同樣十分糾結,祖父那時拉着他的手讓他許下了誓言,他怎能輕易背棄承諾呢?因此他決定不爲祁蘊診治,因爲只有那樣他纔不會有向祁蘊下手的實機,這樣也算是沒有違背對祖父的許諾。他在內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表明對祁蘊的仇恨,這樣她不用他診治,他也不需要害她。

“陛下,聽聞瀚穎突發疫疾,臣甘願前往。”藺熄的父親在路上等到祁蘊便行了禮上前請求到。

“藺太醫可知此行危險?”慕豔反問到。

“自然。太醫院中不乏倚仗醫術相互傾軋之狀,與其追名逐利倒不如救濟蒼生。”

“孤準了。”慕豔眼中劃過一抹讚賞。

【瀚穎】

宋逸將藥熬煮好後立刻倒出一碗來,他快步踏入屋內。如今疫病橫行,人手稀缺,雖有藥材不斷運送來但情況還真不算太好。

“無需費這功夫,爲師自知所剩時日無多。”肖河擡手喚他過來繼續道,“若是爲師不在了,你掛念時便多吹吹那首曲子,爲師在下面聽了也安心了。”

宋逸將藥碗放在一旁,眼淚一直在眼中打轉,他恭敬地跪下,鄭重道:“徒兒記住了。”他這些年跟隨師父雲遊四方,早將師父視爲最親近的親人。如今他空有一身醫術卻無法救治師父,這怎能不令他悲痛呢?

祁拯聽聞皇室宗親間異心暗藏便決定返回都城。他無意皇位,但皇城中卻有一個他牽掛着的人。此次皇帝猝然離世,因深得聖寵而被傳位的祁蘊必然成爲衆矢之的。他以爲多年的軍旅生活會讓他忘了那早早生出的錯誤的情愫,但終歸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藺熄在無上皇時便因醫術過人而被特准破齡收錄爲醫官,他雖在太醫院中奉職但也不是必須待在那兒不可的,再加上他有心避開爲新皇診脈所以他去宮裡更是去得少了。他打算將現行的醫書中的謬處進行修正同時將自己遊歷時發現的新草藥補進書裡,故而他一心待在書房裡不理外邊的事情。

待書寫成了他想讓父親第一個過目,得到的卻是父親在遵從祁蘊的旨意赴瀚穎治療疫疾時不幸染病逝世的消息。他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看到祁蘊的封賞時,他譏誚一笑才行禮謝恩,哪怕心中不滿也無法露於言表。

慕豔不是一個喜歡自找不痛快的人,她從宣旨的人口中得知了藺熄的不滿就不想親自去悼念了,要是她去了藺熄肯定又會以爲她在做戲。慕豔不喜歡直面殘酷的事實,因爲沒親眼見到就還能自我欺騙。就算事情糟糕慕豔還是能從中發掘出一些能供她自己娛樂的東西,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的精神早就出毛病了。她不想成爲一個失控的瘋子以及別人眼中可笑的存在所以她自我心理調節還是做得很好的。只是,她也不清楚對痛苦無知無覺和清醒地承受哪一個更爲可悲。

“此蠱果真能操控人之生死?”桑鶴戴着白木面具,語氣不算好。

身體佝僂的老者受不了自己的作品被質疑,他拂然道:“若是存疑不用也罷。”

行在荒野中,耳邊是轆轆的車輪聲,最終慕豔將馬車停在了圍牆塌圮的寺廟外。慕豔跳下馬車道:“這般巧,真不是有心爲之?”

齊衡掀開車簾,遙遙答到:“初到雲啓,我等不諳風俗且不識路途,恰逢小姑娘往雲啓去,豈有不隨同之理?”

楚直雖同意不聲張她回皇都一事但始終認爲她獨身一人回去十分不妥,所以他將她啓程的時間告知了齊衡一行人。慕豔想不知道也不行,楚直給她踐行時齊衡剛好出發,這麼巧,她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相信呢?

在隨從的攙扶下,齊衡下了馬車。他款款走向她並道:“楚縣令也是一番好意,小女孩兒一人上路終歸不妥。”

慕豔對於和他一道的安全性存疑,她反駁到:“初時,道上遭暗殺的人非我。”

齊衡淺笑了一下略顯無奈,那確實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不過那樣的刺殺應當不會有下一次了,他不信滄岸能有人勢力那麼廣,這也是他爲何會應下漫峻縣令請求的原因。其次,哪怕她對他不冷不熱,他也覺得和她相處有難得的自在感。

慕豔瞥了一眼地上有踩踏痕跡的枯枝落葉然後站在寺門前向裡張望。

【“涼薄,探查一下里面的人在幹什麼?”

涼薄很想和慕豔提一下疑心病過重對正常的生活不好,現在已經離開山裡,她也安全多了,一個破落的寺廟怎麼還會有人在呢?有人在的話,它哪至於破成那樣啊?他用了共享視角,因此慕豔看到的東西他也能看得到。先別提地上落得厚厚一層的葉子,就那屋頂上迎風擺動的密密長長野草也能說明這裡多久沒有人打理。他不會特意和慕豔唱反調,因此他用生命探測掃了一下全部建築。他變色道:“慕豔,快點!在大殿裡面有人尋死!”】

慕豔拔腿往裡跑,正門到大殿的距離並不短,慕豔左手撐在紅漆脫落且光澤十分黯淡的雕花木門上。她也顧不上調整急促的呼吸便從腰間摸出一柄匕首向樑上懸好的素綾投擲去,素綾斷開後飄飄落地,兩腿正在踢蹬的人倒在了地上。慕豔見他眼中全無求生欲便快步上前將匕首拾回。

齊衡隨後趕來僅憑眼前的畫面他心中便有了猜測。他走到她身旁對着地上的人道:“我觀兄臺正值大好年華,必有一番作爲,緣何自縊於此荒廟?”

胥帆歸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而後道:“我本姓胥隨父在外營商,父春秋已高不免思戀故土,我因瑣事頗多未能與父一同返鄉,家父爲後母夥同姦夫所害,我四訴無門反爲微賤小婦人所誣,正義不昭,蒼天昏眛,存此性命何用?”

胥歸帆最終成功地替父報仇,受賄的官員、胥柳氏以及那個勾搭有夫之婦的浪蕩世家子被收押等待問斬。慕豔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她知道有罪的人受懲罰是合乎正義的,但看到囚車中的人一路上被人羣扔砸爛菜葉等東西的時候她心中還是動搖了一下。哪怕亮出身份和齊衡共同施壓督促辦案,她還是在心裡疑惑着,爲什麼胥帆歸沒有被滅口呢?她不知道胥柳氏是否在爲留胥帆歸性命而出過力,背後或許還有其它內情……就這樣吧,人終要爲犯下的錯而負責……該死的對錯分明……慕豔對監斬官提出要與胥柳氏談話的要求,那中年官員雖不理解但沒敢阻攔她。灰撲撲的囚服,髒亂的鬢髮,嘴角卻噙着平和的笑意。慕豔看不懂她,世家子和受賄官員皆是恐懼崩潰的樣子,她卻並非那樣。這不是很正常,慕豔在心裡想到。

慕豔停在她面前道:“可有悔意?”

胥柳氏微微擡頭,穠麗的樣貌與囚服形成強烈的反差,她眼珠轉動了一下似在回憶而後輕聲道:“只怪自己識人不清以致身託非人。若論及悔意,僅有一事至今未能放下,便是那遭丟棄的孩子。想來她是活不成的,夭折了也好,這世間多少不如意和磨難,她沒有一一盡歷倒也是好事了。”

慕豔想問的不是那個,但她最終沒有問出口。今日是胥帆歸大仇得報的日子,他定然不會缺席。慕豔有的時候也挺不喜歡知道一些秘密的,那會讓她不由地生出惋惜來。世間所有的相遇並不會都能釀造一個美好的結果。對於自己是這樣,對於柳曖曖亦然。

“他得了個公正也極好。”柳曖曖說着笑了起來。陽光下,那笑容帶着得以解脫的愜意意味。

慕豔從懷裡掏出一個淡青色的小瓷瓶,她將石質的塞子擰開然後在掌心裡倒出一顆翡翠色的藥丸。她又封好了瓷瓶,而後擡手將藥丸遞到柳曖曖的脣邊。鑄就的錯不能扭轉,但慕豔還是希望她至少不要死得太痛苦。

柳曖曖什麼也沒問,張嘴便將藥吃下了。

慕豔雖然身份尊貴但並不能將一切改變,她能拖延一點時間卻改變不了結果。她走回齊衡身旁,步履略顯沉重。

齊衡聞到了一絲淺淡的草藥味,自小藥不絕於口的他很輕易便感知到了那並非毒藥而且其中有一味藥材不易尋。他低聲向她道:“闊氣呀,不知可否順便贈我幾粒?”他並非真想要她的藥,只是見她心情不佳便想逗她一逗。大抵是她身上有着些許自己兒時的影子,齊衡便對她多了分心軟。因孤獨而顯出漠然的眼神,真的太相似了呀……

“待你死的那日或我死後便有了。”慕豔瞪向他。

“心眼忒小了,不要計較那麼多。舍了些東西才能活得舒心。”齊衡拍了一下她的頭,語氣有些低落。

慕豔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麼,於是用眼睛偷瞟他的神色。相似經歷的人會有一定的共鳴和理解,但那種相似不會造就一樣的想法。因此經歷不同的人因無法明白對方而生出矛盾,經歷相似的人因想法分歧而無法真正理解對方,總之都麻煩得很。慕豔不要人來分擔她的一切,她不許自己傾訴那些事。你怎麼知道表面認真聽你訴說的人對你的遭遇是不是心懷鄙夷呢?她不想在別人身上賭那個渺小的可能。

行刑完畢後,慕豔沒有在胥歸帆臉上看到暢快的表情。人有的時候挺奇怪的,因爲不接受其他可能而選擇憎恨,最後憎恨沒有了又無所適從。胥歸帆擅長經商不可能不知道其中有蹊蹺,但他下意識地控制自己不去想和忽略掉。他沒有給自己另外的選擇,淡忘仇恨對不起死去的人,陷在仇恨裡苦了自己。慕豔理解他選擇恨的想法,她自己曾經也是那樣啊……憎恨別人,最終把自己也憎恨上……慕豔勸不了別人,也勸解不了自己。

“草民謝過端雲公主與齊公子。”行刑結束,人羣喧鬧着散去,胥歸帆走向刑場邊依舊站着的兩人,行了個大禮。

齊衡看了祁蘊一眼,見她有些出神便道:“胥公子無需如此多禮,不知往後有何打算?”

“重拾先父營商之事。”胥歸帆答到。

“公子聰慧,想必不難遂願。”慕豔忽然道。

皇帝沉溺在安逸享樂中完全失去了最後一點清醒。昏君加上奸臣會禍害整個國家,慕豔還沒回到皇都便能看出端倪了。爲什麼貪官能橫行,爲禍百姓呢?全然是因爲朝堂上已被奸邪之輩滲入。當皇帝偏向奸臣那些令人舒心的話時,剛直不阿的大臣必然失勢。正直的人被打擊,那些庸臣便會倒向奸臣的陣營中。

慕豔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畫面。年邁的皇帝曳住滄岸皇子的衣袖,語言輕佻侮辱,完全一副急色的樣子。她明白了皇帝派遣人把守的意義。齊衡推拒間還勉強保持着風度,不過他顯然高估了皇帝的品性。

慕豔在皇帝的動作越發過分的時候從灌木叢後站了出來,行禮的同時高聲道:“孫兒請皇爺爺安。”

皇帝雖面露不耐但沒有領悟到她的用意,他帶了點急切道:“蘊兒別處耍去,朕同皇子有事相商。”

慕豔擡頭冷冷地開口:“牀笫間的事抑或是迫人承歡的事?爲君者乃百姓之表,如此作爲令人不恥,己身不正國將不穩。孫兒不願見……”

皇帝怒急,他掀了桌子咆哮到:“小兒甚是無禮,汝父朕亦可隨意廢立,汝安敢預朕之事?”

正在皇帝暴怒之時,一名太監快步走來向皇帝跪地行禮。皇帝怒容滿面,目光在兩人之間遊走最後拂袖而去。慕豔鬆了口氣,她雖一時衝動發言但還真沒做好被懲處的準備啊,還好皇帝癡迷丹藥又恰逢太監來報新藥已成,不然今天她就要痛苦地度過了。

齊衡將凌亂的衣衫整理好,向她拱手道:“今日多謝了。”

慕豔看了他一眼,咬了咬脣沒說什麼。當美麗的皮相沒有極重的權勢保護便只會面臨遭覬覦劫掠的命運。上天偏愛齊衡又沒有很偏愛,給了他出世的容貌卻沒有給他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慕豔不好說,這究竟是對他好還是害了他。

“我的生母出身貧苦因着容貌出衆被皇后用以籠絡君心,幼時母親總在吃食處短我,別人皆當她害了瘋病才這般心狠,我未曾明白,今日方知她想得深遠。只可惜她去得太早……”齊衡用陳述的語氣說着,最後聲音忽地沒了。

慕豔很想說“別說了,我不要聽,我連自己也無法救贖,我幫不了你。”但她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地聽他說。如果齊衡的母親一直活着的話,齊衡也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僅缺乏吃的便會將他的容貌一點點消耗掉最後什麼不剩。慕豔雙手握緊成了拳,她的指甲深深地扣入掌心中,痛感不斷加強。

慕豔神色凝重道:“親握權柄方可不受人威逼,我可護你但需你有一日權傾滄岸且與雲啓永締平寧,你可能保證?”皇帝親口說出“廢立太子”,慕豔只需在竹馨蘊面前稍稍提起便可加快奪位的進程。慕豔不知道她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但既然看到了剛剛那一幕她就無法置身事外。有的時候旁觀也與加害沒有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