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桂朝卿看着墨千君如此粗魯的對待他們家殿下,非但沒有露出恐懼愧疚之色,反而還像哄孩子一樣調戲了他們家殿下,頓時憋紅了臉磕巴道:“你放肆!”
墨千君眼角都沒有扔給他一個,而是眉開眼笑的望着面前一身狼狽的姬韶淵。看着他強忍痛苦故作淡定的模樣,墨千君那滿滿的心疼和愧疚很快便被大仇得報的暢快感取代,她轉而多聶同說道:“聶大夫,勞煩您把殿下傷口周圍的腐肉全都刮掉。”
“嘶……”桂朝卿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就這麼在殿下的身上動刀子剜肉,那得有多疼啊!
雖然他不知道墨大小姐爲啥要先在殿下的身上倒了那麼大一罈子烈酒,但看着他家殿下青筋直冒冷汗直流連平日裡優雅俊逸的微笑都已經扭曲的神情,他也能猜出那烈酒澆在傷口上的痛感有多麼酸爽溲。
這墨大小姐果真是個黑心的主!這是要把他們殿下往死裡折騰啊!
殿下咋滴就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喜歡這樣一個又醜又黑心的女人?!
仍散發着酒香的水滴沿着姬韶淵的髮絲落下,沿着他的胸膛滾落入小腹深處,頃刻間就浸溼了他身下的牀鋪。墨千君連忙側開頭,不去看他此時魅人又妖異的小模樣,免得自己會一個忍不住直接鼻血橫流的將他撲倒在地恧。
姬韶淵修長的十指掩在錦被中死摳着牀板,壓抑着肩窩處那一陣陣鑽心的劇痛,竭力維持着表情的淡然。
看着墨千君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他卻並沒有阻止她粗暴的動作與吩咐,而是由着她繼續撒野爲所欲爲。
雖說這小狐狸下手賊狠,但他知她並非不懂分寸之人,腦袋裡又裝着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準備了烈酒這些東西一定有她的道理。待她吩咐了聶同之後,他也側目瞥了聶同一樣,聶同便接過了墨千君手上的匕首,一邊在姬韶淵的傷處比劃一邊嘀咕道:“嘖,可憐殿下昨晚已經承受過一次剜肉剔骨之痛,哪想今日又要再來一回。年輕氣盛……都怪年輕氣盛……”
墨千君黑着臉瞪着眼前這位爲老不尊的傳說中的神醫,只恨不能一腳把他給踹出去,卻見他出手迅速的將姬韶淵傷處發白的死肉全都剔除乾淨,然後側頭看着墨千君問:“丫頭,然後呢?”
目光落在手旁的針線上,擺明了是要墨千君親自演示要如何縫合傷口。
墨千君前世雖然見慣了各種血腥的現場,對各種急救的方法也熟知於心,但她好歹也算是個貢獻智力的知識分子,這種血淋淋的事情哪裡需要她自己來動手。於是,她便嫌棄的別開視線對聶同說:“聶大夫便像縫衣服一樣將傷口縫起來即可。”
“殿下……”桂朝卿淚眼汪汪的瞪着墨千君,心底再度爆出了一陣哀嚎。
太可憐了……他們殿下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墨大小姐竟然要把他們殿下的傷口當衣服來縫……啊靠聶大夫竟然還真就聽話的那麼做了!
聶同本就是這錦繡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名醫,三言兩語間就明白了墨千君準備這些東西的用意。相比用金瘡藥來止血堵傷,這種縫合的法子顯然見效奇快,可嘆他精研醫術這麼久,竟然從沒想過用這種便利的法子,眼前這丫頭還真是個機靈的妙人。
穿針引線縫合傷口,聶同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迅速,就是那傷口縫的不太好看,好似一條蜈蚣橫貫了姬韶淵的左肩。聶同收起手中的東西扔給了墨千君無數白布,起身笑眯眯的道:“殿下的血已經止住了,這後面的事情就跟老夫無關了,丫頭你就看着辦吧。”
說完,他便乾脆利落的轉身離去,順便拎走了身後碎碎念個不停的桂朝卿。
墨千君怔然的抓住手中的白絹,扭頭看了看姬韶淵身上的血水和酒水,還有他臉上那副等着她去伺候的大爺般的神情,不由得黑着臉罵道:“這特麼是啥不負責任的蒙古大夫……”
恨恨的將白布往姬韶淵身旁一扔,墨千君氣呼呼的瞪着姬韶淵說:“好歹也給本小姐打幾盆熱水送過來啊!這要我如何爲你清理傷口,難不成吐你一身口水啊!”
姬韶淵的傷口早已疼至麻木,此時緊繃的身體鬆懈了下來,頓時察覺到一股濃濃的倦意。但他看着面前怒容滿面卻無比鮮活的墨千君,已然有些朦朧的雙眸卻怎麼都捨不得閉上,於是便懶洋洋的靠在牀邊,凝視着她慢吞吞的道:“本宮不介意……”
“啥?”墨千君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卻見姬韶淵嘴角一揚,未受傷的右手勾着那輕飄飄的白布,用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經的道:“君兒用舌頭……”
“閉嘴!”墨千君的臉色瞬間漲紅,一邊飛速的朝牀外爬去一邊怒罵:“本小姐還沒有消氣還不想搭理你呢,你少來跟我開黃腔耍流氓,小姐我還就不伺候了……”
滿滿的畫面感因爲姬韶淵那低沉誘惑的嗓音瞬間在墨千君的眼前上演。看着他長指纏繞着白絹的動作,還有他潤白如暖玉的胸膛,她竟然真的腦補到自己依偎在他的懷中,臉色通紅的湊到他的傷口處,小心翼翼的用舌尖輕觸他肌膚上的血痕……
啊啊啊啊啊啊!打住!
這死不要臉的臭男人竟然對她用美人計!他那風情萬種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誘惑的動作一定是刻意來迷惑她的!
跟姬韶淵相處的越久,發現他隱藏的面目越多,她就對這個屢屢刷新下限的老妖怪越發的無語。
殿下,您的腦子可真污!
看着墨千君惱羞成怒的模樣,姬韶淵猛然坐起湊到了她的面前,墨千君冷不防被嚇了一跳,身子一趔便栽到了姬韶淵的身上。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墨千君一個激靈迅速坐起指着他怒罵:“你有病啊!好端端的坐起來嚇唬我做什麼!不知道你現在是個重傷的二等殘廢啊!你這麼用力傷口會四度裂開的懂不懂!你就不怕我摔得不小心會壓死你麼!你簡直……唔……”
姬韶淵的腦袋被墨千君連珠炮的炸毛轟的嗡嗡直響,索性便直接低頭將墨千君一開一合的小嘴給堵上。
不同於方纔狂風暴雨般的掠過,此時的姬韶淵已經被疼痛抽乾了大部分的力氣,只能輕輕的攬住墨千君的小腰,柔柔的貼在她有些乾裂的脣瓣上,細細的輕吻她無意間咬破了的粉脣。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明明已經心疼的快要哭出來了……
姬韶淵原本對墨千君昨晚不信任他的表現非常的生氣,氣的他看到墨千君便忍不住想狠狠的懲罰她一頓,卻又因爲提不起力氣捨不得下手而變爲了對她冷臉相對。
卻沒想到,這隻被慣壞的小狐狸脾氣比他想的還火爆燥烈,竟然敢指着他的鼻子對他破口大罵,還膽大包天的錘裂了他的傷口。
可是,看到墨千君那怒火下隱忍壓抑的淚珠兒,姬韶淵的心底又立刻軟成了一泓清泉,所有的冷怒都化爲了滿心的無奈。
原來,他早已習慣看着她笑看着她鬧,更喜歡看她撒潑使壞時的機靈嬌俏。她對他的放肆是他縱出來的,她對他越來越沒規矩也是他寵出來的。
自己養叼的嬌寵……便是天天反咬他不也得自己受着?
墨千君被姬韶淵抱在懷中,心底的怒火明明已經堆積到了嗓子眼,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對他錘得下手。
面對姬韶淵的冷漠,墨千君可以炸毛的跟他對着幹。面對姬韶淵強硬的掠奪,墨千君可以惡向膽邊生的直接撒野。可當她被姬韶淵這般溫柔的圈在懷裡,被他用緩若清風的細吻溫柔以待,她卻發現自己就彷彿置身於沼澤,越想掙扎就陷得越深,無力的浸入他清潤的懷抱。
待兩人脣齒分開,一紅一黑兩雙眼睛靜靜的凝視,墨千君突然閉上了眼睛,纖指扣緊了姬韶淵的手臂喃喃道:“姬韶淵……我真討厭你。”
她討厭他讓她變得沒有原則,討厭他讓她日漸沉迷。她最引以爲傲的冷靜只要碰到他就統統消失,最擅長的讀心術在他的面前也無法施展,難道她重生在此就是爲了專程送到這祖宗面前去給他欺負的麼。
“嗯……”姬韶淵凝視着墨千君的眼神無比的溫柔,嘴角的淺笑像是月光的餘輝,他瑩白的指尖滑過她的脣角,沾上了方纔輕吻時落下的溼潤,一字一句的對她說:“從前,有一個人,她不喜歡本宮。”
墨千君微微一愣睜開了雙眼,然後就見姬韶淵修長的手指如愛撫般落到了她的頸間,懶洋洋的繼續:“然後,她死了。”
草擬大爺……
墨千君淚流滿面,腦袋裡塞滿的粉紅泡泡瞬間被炸得灰飛煙滅。她崩潰的拽住姬韶淵的右手又是一陣撕咬,一邊咬一邊含糊不清的控訴,“你特麼一天不欺負我不氣我會死麼會死麼會死麼!”
這到底是個性格惡劣到什麼地步的奇葩玩意兒啊!她咋就悲催的攤上了這麼一個男人呢!
姬韶淵一動未動的看着她啃着自己的手掌,勾着嘴角輕笑道:“慣出了你一身莫名其妙的壞毛病,何時變的小狗兒一樣了。”
難不成是因爲自己總當她是隻狐狸般的驕縱,這丫頭就真的朝一隻四足畜生的形態發展了……
微微搖頭輕嘆口氣,姬韶淵奪回右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除了本宮,還有誰能這般縱着你護着你。”
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溫暖和溫柔,墨千君擡頭看着他那雙紅寶石一般清透的眼睛,不知爲何突然心底一酸,原本的怒火全都化成了想哭的衝動。
“殿下……”墨千君雙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問:“眼睛……真的快要看不見了麼?”
姬韶淵右手一頓,斂眉將眼睛閉上,微微側頭回道:“無妨,君兒不必……”
“我要聽實話!”墨千君直接打斷了姬韶淵斥道:“殿下若是還想娶我過門迎我如長瀾宮,那便不要再隱瞞我任何事情!”
嘴角輕揚露出了一絲傷心的淺笑,墨千君眼底閃過一絲破碎的水光,卻是一臉堅定的對姬韶淵說:“我不是殿下豢養在牢籠裡的小寵,隨殿下高興了便逗弄兩下厭倦了便踢到一旁。如果殿下只是想要我幫你打理一扇門,那以後便同我保持距離只將我當成一個辦事的下屬即可,可殿下若是將我當做是相伴一生之人,可否請殿下學一學什麼叫做尊重!”
一直以來都隱忍壓抑的委屈終於找到了出口,墨千君低下頭隱去了眼底險些滑落的晶瑩,“每次都是如此……你從不告訴我你忌諱什麼又在盤算些什麼,自以爲給了我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榮寵,又行跡惡劣的對我爲所欲爲,卻從不問我願不願意接不接受。”
“我知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居高位握着無數人的生殺大權,在你的面前談及自由簡直是可笑,可自從我與你相識以來,總認爲你同太子和濟王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你既然將我困在身邊讓我無法逃離你的鎖縛,既然神通廣大的讓我喜歡上了你,爲什麼卻又將我當做一個物件一般對待。只因我不小心踩了你的忌諱,你就可以在大庭廣衆下對我翻臉。就爲了你高貴的皇子自尊,你可以棄我而去害得我險遭濟王的凌辱,姬韶淵……”墨千君猛然擡頭凝視着他淚如雨下,“你想要的到底是一個能與你並肩攜手的皇妃,還是一個能對你察言觀色奴顏媚主的寵物!”
她有些狼狽的擡手擋着雙眸,聲音發顫道:“如果你只是心血來潮想尋找征服一個人的快感,那恭喜殿下,你做到了。可我應該對你說過,人的感情向來都敵不過誤會與時間,再濃郁的喜歡也可以破裂成相看兩生厭。你若是心中有逆鱗無法被碰觸,若是胸中有算計不願意坦白,只需斷然拒絕或乾脆言明即可。我與殿下相識至今,所做的一切皆沒有隱瞞過你……如果待在你身邊便要日日揣測你的心思心驚膽戰的討好與你,你我的婚約又有何意義!”
微涼的感覺覆在了墨千君的手上,將她遮擋淚水的右手拿下。墨千君立刻瞥開頭躲開了姬韶淵的視線,不想他看到自己此時失控的模樣。
失去了從前的所有,重新去適應一個顛覆了她三觀與習慣的世界,本就讓她充滿了鬱結和煩躁,幸而她所學的專業可以自我調節,纔沒有讓她過早的爆發進而猛鑽牛角尖的折騰自己。
但姬韶淵的出現卻打亂了她所有的步調,他強硬的擠入了她的生活,將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帶入了她的人生,也讓她不自覺的陷入其中,產生了即將被同化的恐懼。
她不願向這個時代屈服,不願意扼殺以前的墨千君,不願意自己的靈魂屈從於和她徹底相悖的理念,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姬韶淵後,纔會更加的患得患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此時像姬韶淵傾吐了所有積怨,墨千君只覺得壓在心頭的大石猛然被卸下,雖然心底還縈繞着一絲惆悵和未知的茫然,但她抽痛不止的胸膛卻終是平靜了下來。
她已經對姬韶淵擺明了態度,也算是認真的面對了自己的感情,如果姬韶淵還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也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她便會對這個男人徹底的死心。
即便要承受剜心剔骨之痛,她也要將這個男人從她的心底徹底的剖離。
“這便是你同本宮鬧脾氣的原因?”姬韶淵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嘴角的笑紋帶着一絲明顯的無奈。墨千君怒然的回頭,“明明是你先甩臉色給我看的,你一個大男人還要我拉下臉來哄你?你知不知道丟人這兩個字怎麼寫!”
“嗯,本宮不認得丟人兩個字怎麼寫。”姬韶淵話峰突然一轉,“你確定你從未有什麼事情隱瞞過本宮?”
墨千君使勁的擦去臉上的淚珠兒,斬釘截鐵的回答:“從來都沒有!”
“那對本宮陽奉陰違,一邊應下我們的婚約,又合計着想甩下本宮一個人偷跑的是誰?”姬韶淵淡然的瞥着墨千君,清涼的嗓音不緊不慢的在寢殿中飄揚。
“那時候我又不喜歡你,我腦子又沒病幹嘛要心甘情願的綁在你一個陌生人身邊!”墨千君理直氣壯的扭頭。
姬韶淵的嗓音含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笑意,低頭覆在她耳邊說:“那君兒此時是承認喜歡本宮?”
“鬼才會喜歡你這個自戀陰險眼睛長在頭頂的破皇子!”墨千君一把將他湊到自己面前的俊臉扇開,恨恨的磨牙,“我不過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也好對一扇門的同僚有個交代,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以爲小姐我這輩子就非你不可了!”
“君兒……”姬韶淵輕輕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側頭看向了窗外,“本宮的眼睛快要看不見了。”
墨千君心底一抽,卻冷臉將視線移開。
媽的,她纔不吃這一套,以爲裝可憐她就會心軟了?
六祖宗你撿回來一點節操行不行啊!
“你想從本宮這裡知道些什麼,儘管來問本宮便可。”姬韶淵無視墨千君的冷臉,輕撫着她的長髮悠然的說道:“可君兒卻只知道自己傷心盤算,卻也從不曾追問過本宮原因,你不問,本宮又怎知你想知道什麼?”
“怪我咯?”墨千君眯着眼睛哼出了一聲冷笑。
靠這個混蛋還能再不要臉一點麼?
“嗯。”姬韶淵一本正經的點頭,“所以本宮現在坦誠的回答君兒,至多再有半個月,本宮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你——!”墨千君一口氣堵在了胸口,顫顫巍巍的伸手指着姬韶淵,卻覺得哭也不是罵也不是。
姬韶淵勾着嘴角擡起她的下巴吻着她發顫的紅脣繼續道,“日後,但凡是君兒想知道的事,本宮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此,君兒還要同本宮鬧脾氣麼……”
“鬧你妹啊!”墨千君崩潰的將自己埋入姬韶淵的懷裡,一時間憋屈的又想淚崩了。
明明理虧的該是這個臭男人,咋滴她就突然覺得,其實是自己在莫名其妙的無理取鬧呢?
爹啊……她敗了……她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一陣悠揚的笑聲突然從窗外回來,皺着小臉的墨千君循聲擡頭,立刻看到了程懷卿那張嘲諷又戲謔的笑臉。
“姨母……”墨千君自覺丟人的泄了氣,自暴自棄的靠在姬韶淵的肩頭對程懷卿可憐兮兮的眨巴着眼。
程懷卿鄙視的看了墨千君一眼,目光落在姬韶淵那雙被她啃得遍佈牙印的手掌上,笑意盎然道:“傻閨女,你咋就這麼想不開的去啃了六兒的手呢?單身二十六年的燥烈小夥子,你把他的雙手咬壞了,就只得把自己賠給他代替他的雙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