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殺氣在寢殿中蔓延,姬韶風的手瞬間僵在了牀帳前,饒是他臉色黑沉咬緊了牙關也沒能再進一步。
那一瞬間,他的心底竟然溢出了一絲濃濃的恐懼,這種恐懼在他常年與姬韶淵的交鋒之中還是第一次出現,竟讓他陡然間生出了跪拜和退縮的怯意。
姬韶風的心底頓時一陣驚怒。
他此次回京是打定了主意也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想扳倒姬韶淵的!他怎麼能對姬韶淵低頭還生出了怯意!
然而,饒是姬韶風的怒氣已經快炸裂蒼穹,他卻始終未敢再踏前一步魍。
賢妃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冷嘲的光芒,未得到姬韶淵迴應的西琳則尷尬的站在姬韶風與賢妃之間,侷促的低頭絞着手中的帕子。
寢殿中靜的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墨千君只覺得心頭一陣壓抑,瞪着牀帳大氣都不敢喘,於是便輕輕的拽了拽姬韶淵的衣角。
姬韶淵側目看了墨千君一眼,悠然的開口,“桂朝卿。檎”
“奴才在。”桂朝卿連忙上前,就聽姬韶淵吩咐:“去向父皇請罪,告訴他本宮已經醒了。”
“是。”
“傳龍一龍二回來,率龍騎衛接管禁軍,本宮不想看到長瀾宮附近有任何生面孔出現。”
“是。”
“送母妃回幽蘭宮休息,聶神醫一人留下即可。傳令下去,本宮傷勢未愈之前誰都不見,若有擅入長瀾宮者,殺無赦!”
“是!”
“退下吧。”
牀帳內模糊的身影一動,看上去像是姬韶淵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身子,懶洋洋的靠在了後牆上。賢妃皺了皺眉頭,嘆氣道:“六兒你好好休息,母妃改日再來看你。”
只要他能醒過來,那長瀾宮的禁令想必會很快解除,她這個兒子向來都胸有丘壑,從不會讓她過於操心,而他的決定她也不會過多的置喙。
只不過……方纔她也是被寢宮內的尖叫和模糊的咆哮聲引過來的。
她怎麼覺得,她好像聽到君兒的聲音了……
“王爺,公主,你們也請吧。”桂朝卿笑眯眯的立在姬韶風和西琳的面前,朝殿門處做了個請的手勢,姬韶風袖子一拂,冷道:“姬韶淵,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他這便去找父皇和太后。
他就不信,那通敵叛國的罪名證據確鑿,姬韶淵此後還能寵冠皇城爲所欲爲!
西琳輕咬着下脣,拎着裙襬對姬韶淵道:“殿下,西琳改日再來看你,請殿下好好養傷,西琳走了。”說完,也戀戀不捨的離去。
很快,殿內便只剩下了聶同一人,他含着一絲笑意的看着牀帳問:“殿下,可以讓草民爲你請脈了麼。”
紗帳微揚,修長的手指從帳子裡伸出,優雅的將牀帳掛回了原處,姬韶淵側頭看着聶同道:“傷口裂了。”
聶同在看到他左肩大片的血跡後眉心一擰,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一把扯着他的衣領問道:“怎麼弄的!你嫌命長了活不耐煩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你當我神醫山莊的靈藥不花錢的麼!”
姬韶淵拎住被子中某人的衣領將其拖出,雲淡風輕的回道:“問她。”
墨千君臉色通紅,一臉尷尬的看着面前傳說中的聶神醫,艱難的扯動嘴角對他笑了笑。
神醫山莊的名聲在民間盛傳已久,她即便是足不出戶也早有耳聞。眼前的聶同看上去四十出頭,眉眼都生的極爲溫和,一看就知道是懸壺濟世的醫者。但此時,他面對着姬韶淵的神色卻不太好看,臉黑的幾乎能滴出水來,見他竟粗魯的揪着六祖宗的衣領,墨千君一邊默默的表示了一下自己對他的崇拜,一邊心疼的開口道:“聶神醫……咳咳,殿下的傷口是我不小心,呃……所以你要怪便怪我好了。”
聶同右手一鬆,上下打量了墨千君一眼,目光落到了她眼角的胎記上,對姬韶淵問道:“你說的那個中了奇毒的小姑娘就是她?嘖……剎那芳華之毒,下毒的倒是個心思巧妙之人。”
墨千君微微一愣,擡手撫上了自己的眼角,“神醫說我臉上的胎記是中毒?”
“叫我聶大夫吧,神醫神醫的聽着拗口。”聶同轉向了姬韶淵道:“你的胎記不急,先幫我把這祖宗的傷勢處理好。”
伸手扯開了姬韶淵的中衣,聶同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傷口道:“殿下,我知道你獨身多年很是不易,但某些事情也得注意下場合與時機。傷口未愈之前殿下還是剋制一些,我此番入京帶的傷藥並不多,禁不起殿下你這三番兩次的折騰。”
說着,他又瞪了墨千君一眼,慎重的重複,“記住,節制點。”
“記住了。”姬韶淵慢吞吞的回答,隨即又涼涼的看了墨千君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顯得詭異。
墨千君原本還未反應過來聶同說的話是啥意思,此時看到姬韶淵曖昧的笑容,瞬間就臉色爆紅,咬牙切齒的瞪着他說:“你給我閉嘴。”
丫的,上樑不正下樑歪,主子不正經便也帶出了一衆欠抽的下屬。
什麼叫做讓他們節制點!
不就是跟他貓了同一個被窩,然後一不小心錘了他的傷口一下,咋就莫名的變成幹了啥不軌的事情害得姬韶淵傷口崩裂了!
身爲神醫他的腦袋污到這種程度合適麼靠!
還有姬韶淵這個混蛋,竟然還若無其事的承認了!
他記住個大頭鬼啊!就知道不能同情這個王八蛋,這混蛋總有辦法讓她的心情分分鐘變壞然後直想一刀捅死他乾淨。
“別坐着發愣。”聶同見墨千君只顧着和姬韶淵眉目傳情,便將手中的白布遞給她說:“再不給他止血,你就只能盼着同他到地底下雙宿雙飛了。”
中衣從肩膀上滑落,露出了姬韶淵線條優美體格健碩的胸膛,墨千君原是覺得有些彆扭,所以便挪開了視線未敢多看,此時聽到聶同的吩咐,她下意識的便朝姬韶淵的傷處望去,片刻間便白了一張俏臉。
他的傷口顯然是被人捅穿了動脈,翻卷發白的皮肉也在血色的侵染下顯得無比的猙獰可怖。姬韶淵見墨千君神色突變,擡手便將她拽進了懷裡,將她的腦袋按在頸間道:“別給聶大夫添亂。”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聶同剛把藥箱裡的傷藥取出,就看到姬韶淵伸出左手將墨千君擁入了懷中。隨着他左手的大力動作,傷處頓時又是一股鮮血涌出,聶同氣的臉色發白,撿起一瓶傷藥往他頭上一扔吼道:“給我放手!你的左臂還想不想要了!”
與此同時,桂朝卿捧了一碰熱水從殿門處走過來,在聽到聶同的叫聲後皺眉道:“聶大夫你小點聲,雖說此時的長瀾宮已沒有了外人,但讓人聽到你這般沒大沒小的訓斥殿下總歸不好。你……”話音突然一窒,桂朝卿瞪着姬韶淵身邊的墨千君叫道:“你怎麼在這!哎呦,殿下你這傷口怎麼又裂開了!”
桂朝卿急匆匆的衝到了姬韶淵的身邊,伸手就要去推他懷中的墨千君,“我的姑奶奶,殿下的身上還有傷呢!你怎麼能這樣欺負我們殿下,還專挑他的傷處壓!”
“閉嘴,你很吵。”姬韶淵冷然的瞥了桂朝卿一眼,嚇得他立刻將伸出的手縮回。墨千君輕輕的從他的懷中掙出,望着他的傷口問:“聶大夫,殿下的傷勢之前可有處理乾淨?”
聶同臭着一張臉說:“怎麼沒有?昨晚我已經過來給他包紮過一次,廢了我好幾瓶精心配製的金瘡藥纔將血止住,還照看了他一夜才褪去了高熱,不然你以爲他咋能這麼快醒過來。如今傷口再度崩開,又不知道要浪費老子多少好東西,你也不怕幾度高燒把你的腦子給燒傻了!”
墨千君輕嘆了口氣,“這般治傷的效果太慢,桂公公,麻煩你尋一罈子烈酒,然後找跟剪刀繡花針還有棉線給我。”
古代的中醫勝在醫理根基深厚,對藥理的研究堪稱登峰造極,但對於治療外傷卻沒有西醫來的精巧有效。這麼大的傷口單靠傷藥來壓堵,也難怪姬韶淵會失血過多,沒把他的小命給流完便已經算他命大。
“又要灌殿下喝酒?”桂朝卿憤怒的瞪向墨千君,暗道這大小姐的心腸怎的如此歹毒。上次殿下受傷,她就要了烈酒去欺負殿下,如今殿下都奄奄一息了,她怎麼還對殿下這般兇殘!
“馬上滾去找!我數十聲,若是你湊不齊東西回來,本小姐立刻讓十二砍了你的腦袋!十二!”墨千君柳眉一豎,厲聲斥道,龍十二也應聲出現在了桂朝卿的身後,嚇得桂朝卿身子一縮便飛快的衝了出去。
“小丫頭,你要做什麼?”聶同看了看姬韶淵淡然的神色,見他並沒有阻止墨千君的所作所爲,便一臉深思的問道。
之前姬韶淵傳給他的信上有提到這小丫頭的師門通曉醫術,還知道如何醫治他的眼睛,如今看來,她好像的確懂得些怪異的法子。
“殿下的傷口太深,必須馬上止血。聶大夫的傷藥雖好,但這傷口卻不容易癒合,一不留神就會崩裂。最好是用烈酒消毒後再縫合,殿下才能快些痊癒。”
“縫合?”聶同微微一怔,隨後眼底便有亮光閃過,“對啊,怎的我竟沒有想到這等法子。”
聶同看待墨千君的眼神立刻發生了變化,由原本的淡然變爲了讚賞和好奇。
雖說墨千君的臉上有那麼大一塊胎記,但聶同多年來爲人治傷無數,自然能從她的五官輪廓看出,眼前這丫頭是個難得的美人,若是能解毒去掉那塊胎記,定然可以驚豔四座豔壓羣芳,也難怪姬韶淵這個清心寡慾的怪物會將她當寶貝一樣的藏在身邊。
但除此以外,聶同倒是沒發現墨千君身上還有其他值得在意的地方,只當她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看到她面不改色的對着姬韶淵猙獰的傷口,又對醫理有着獨到的見解,頓時明白這丫頭只怕是真的非比尋常,便頗感興趣的湊上去問道:“要如何縫起來纔好?”
“十二!”墨千君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只聽外面傳來一聲哀嚎,然後就見龍十二拎着桂朝卿的衣領出現在她面前,墨千君迅速從牀榻內側爬了出去,接過桂朝卿手中的東西后擺在牀邊,回頭對姬韶淵說:“殿下,稍後會很痛,你忍忍便好。”
說着,她將姬韶淵頸間的長髮全撥到了腦後,然後拍開了酒罈上的泥封,擡手便將整壇的烈酒全倒在了姬韶淵的肩傷處。
隨着嘩啦一陣水花的響動,桂朝卿的下巴咔嚓一掉,而聶同的眼珠子也險些瞪出。姬韶淵額角的青筋咻的凸起,嘴角的微笑也變得有些扭曲,而他手下的牀板竟然硬生生的被他的十指給抓穿,直接摳出了十個窟窿。
濃郁的酒香在寢宮內散出,姬韶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艱難的維持着臉上的淡然,微閉着眼睛緩緩的擡頭,對墨千君道:“君兒這是……”
“乖,別說話。”墨千君原本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傷口還心疼的不行,可此時卻莫名的覺得有些想笑,她低頭在他脣邊吧唧一吻,壓下了心底莫名的暢快輕聲道:“忍忍,更疼的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