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館裡面悶了半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張楓隨便梳洗了一番就出來了，還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旅店，原想着昨晚也許還會被騷擾一番，記得店老闆看見百元大鈔時眼睛裡面流露出來的意味難明的神色，張楓還故意多做了一些意外準備，誰知道完全都沒用上，安安靜靜的等到大天明。
街上依然浮蕩着一層淡淡的腐土的腥氣，雖然不似昨天剛來時的那種牛羊羶味兒刺鼻，卻也算是一種較爲古怪的味道了，街面上遍地都是廢紙袋爛紙片，還有一些隨意丟棄的垃圾，遠處尚能看見幾個提溜着掃把慢慢悠悠在街上逡巡的臨時工，張楓不禁又是暗自搖頭。
放在周安縣，這種情形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更不要說其他一些大城市了，在周安，不光對衛生有着嚴格的管理，攤販的垃圾處理也都較爲規範，很少這樣隨地丟棄的，而且環衛工***多都會在午夜過後開始打掃衛生，天亮前絕對看不到如此“勝景”，後半夜的街上倒是隨處可見掃大街的臨時工。
順着街邊向前溜達了三四百米的樣子，張楓見到了第一家賣早餐的鋪子，只有一米多不到兩米寬的小門臉兒，在臨街的門口擺着一張三鬥桌子，上面釘了木框，木框四周用細紗圍了，裡面擺放着兩個大盤子，摞了一大疊的煎餅，還有各色調味品，看上面繚亂的幾個字跡，卻是稀飯、菜合、煎餅豆腐腦之類的小吃。
側着身子從狹窄的門口擠進去，店裡倒也不算太過逼仄，進深倒是很長，約莫十幾米的樣子，左邊靠牆是一溜木桌，右側則是僅供一人能夠通行的過道，廚房卻是在後面，門口只有幾樣常用的招牌小吃，爲了取用方便罷了，張楓隨意選了一個位子坐下，道：“老闆，要兩籠包子，一碗油茶，再拿幾個雞蛋！”
方纔進門的時候留意了一下，這家小鋪子雖然很小，但經營的小吃卻相當的雜，並非是以當地品味兒爲主，好像經常見到的早餐小吃他們這裡都有，前面的桌子上儘管沒有擺樣品，不過店裡的不少客人已經在用這些吃食了，張楓依着自己的口味兒，點了幾樣，似乎感覺都不錯。
後面傳來一聲服務員的喊聲：“好嘞！”，隨即便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小夥子從後面躥了出來，手中端着一個小木盤子，上面放着張楓點好的小吃，麻溜的從過道送到了張楓面前，速度居然不是普通的快，包子依舊熱氣騰騰，油茶還冒着泡，香氣四溢，四個茶葉蛋，紅豔豔的讓人垂涎欲滴。
張楓心裡暗自佩服，到榆關市後，他發現這裡讓他順眼的地方也是越來越多，昨晚的羊雜湯，今早的油茶蛋，似乎都算是榆關市纔有的特色吧？在周安縣，這樣的服務態度未必沒有，但給人的感覺卻早就已經變了味兒，一種截然不同的難以言喧的味道。
一頓飯才花了三塊多錢，讓張楓幾乎以爲是老闆算錯了賬，小旅館所遭受的鬱悶也漸漸的在心頭消散了，並非所有的人都跟那個小旅館店主人一樣，利慾薰心，再說了，自己也算是願者上鉤了，真要換一家正規點兒的酒店，或者乾脆就在車站那邊住下，說不定還不會上這麼個當呢。
市委市政府的位置很好打聽，沒費什麼功夫，張楓就在東大街找到了市委大樓，與很多地方一樣，市委大樓要比市裡的大多數樓層氣派厚重得多，而且看上去也似乎是才收拾過沒多久的樣子，完全沒有張楓想象中那種才死了市長的氣息，雖然袁紅兵之死在某些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動盪，但這裡卻看不出來分毫。
心裡暗暗搖搖頭，張楓覺得自己還是有些自以爲然了，看來，袁紅兵這個市長的椅子還是坐得倉促了一些，連屁股都沒有暖熱便去充大頭，不出事兒纔怪了呢，看他死後這裡的氣氛便知道，恐怕有不少人都在幸災樂禍吧？也不知道下一任市長會落在什麼人的頭上，想必也不是啥好差使。
甩了甩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摒除出去，他倒是關心過誰會擔任市長，不過於梅並沒有告訴他會是誰，只說是讓他意想不到的人，想來不是他熟悉的也是認識或者聽說過的人，最起碼不會是敵對陣營的人選才對，否則於梅也不放心讓他一個人跑到灌縣工作，留在周安縣，他照樣能夠發展的很好。
這次來灌縣工作，能不能做出突出的成績還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是要學會如何與人相處，相對於在周安縣任職，在灌縣，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外地人，儘管還是本省，可也距離四五百里的距離，風俗習慣都有了區別，連方言都有極爲明顯的差異，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首先就得先站住腳，然後才能說及其他。
一晚上的沉悶，倒也不是全無收穫，迷迷瞪瞪當中，倒是讓他想明白了不少事情，也爲今後一段時間的行事方式在心裡有了一番覈算，既然邁出了這一步，就不能毫無成績的再縮回去，自己這次來榆關市，背後可是有着不少人都在盯着呢，於楊兩家也都寄予了不少的期望吧，尤其是於家，這一點張楓很清楚。
不過，期望最深的恐怕還是於梅，把張楓弄到榆關市來工作，還憑空提拔了一大截，估計也是費了不少的心計纔對，至於真實的想法如何，張楓還不得而知，但僅憑臆測，也知道完全是爲了他在打算，張楓若是做不出一番成績的話，甚至不能在灌縣立住腳跟，那可就丟的不是他一個人的臉面了。
站在市委大門口，張楓暗自吸了一口氣，邁步踏進了電動大門，原本已經做好了去值班室等級的準備，這是進一般單位大門的必備程序，哪怕是再小的門口，基本上也都大同小異，但讓張楓意外的是，值班室那邊根本就沒人理會，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人在值班。
電動門留了一截空兒，能勉強過去一輛小汽車的樣子，值班室的門緊閉，窗戶上還掛着深色的厚簾子，從外面根本就看不進去，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張楓站在電動大門裡面怔愣了幾秒，然後搖搖頭徑直進了市委大院，直奔最顯眼的市委辦公大樓，或許是正在過年的緣故，大院裡面靜悄悄的看不到幾個人影。
辦公大樓還是非常乾淨明亮的，在這裡張楓終於體會到了市委大院的氣氛，方纔在門口的時候，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了大門，一直到進了辦公大樓的旋轉玻璃門纔有些明白過來，主要還是外面實在是太冷了一些，而辦公大樓裡面卻是有空調供暖的，即便是僅僅站在門裡面，也會渾身上下暖洋洋的。
想必，門口值班室的人也是這番打算了，只是有些太不像話了一些，若是放在周安縣的縣政府門口，估摸着，看大門的也只能捲鋪蓋回家了，張楓心裡對於榆關市這邊的一些習性漸漸有些明白過來，雖然心裡依舊還是看不慣，但卻也僅僅是埋在心底，不會絲毫的表露在面子上。
掏出煙盒，隨手發給進門後遇到的一個年輕小夥子，張楓也看不出來人傢俱體是個什麼身份，他也渾然毫不在意，反而笑吟吟的請教道：“請問同志，市委組織部在幾樓？”眼睛進門後就隨意的瞄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大樓的平面示意圖，也沒有看到有啥顯眼的標識，張楓直接開口打聽起來。
這麼一棟大樓，真要讓他逐一去尋找的話，還不知道得找多久，說起來豈不是成了笑話。
小夥子看上去還是挺精神的，收拾得一塵不染，乾乾淨淨的，還戴着一副無框的白色眼鏡，似乎很高檔的樣子，光是憑着這幅眼鏡，小夥子就不會是普通人家出身，更不像是一般的工作人員，而且手裡還用指頭捏着一本水藍色的文件夾，不時在另外一個掌心裡面一拍一拍的，意態瀟灑之極。
張楓僅僅是隨意掃了一眼，就對這個小夥子有了一個大致的推斷，散煙的時候，也是看到了大樓裡面確實有人在吸菸，自然也就沒有了什麼忌諱，若是在新陽市的市委辦大樓裡面隨意發煙，別人不把你當傻子纔怪，不過榆關市這兒，似乎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也或許是因爲過年的緣故。
小夥子聞言先是一怔，手指頭微微動了動，目光在張楓身上瞄了一秒鐘都不到，臉上微微一笑，很是隨意的道：“三樓呢，報到啊？”伸手就把張楓遞過來的香菸夾雜指縫裡面，直接摸出火機點燃，順道還給張楓點上煙，道：“正好我要上樓，走吧，順道陪你一起去吧，哦，還沒有請教，朋友貴姓？”
張楓心裡微微一動，卻是沒有看出任何異常之處，嘴上笑着道：“那可多謝啦，哦，免貴，姓張。”
小夥子領先張楓半步走在前面，聞言道：“聽口音，張先生不是本地人啊，才分來的大學生？哈，你看我，能去組織部報到，怎麼可能是剛分配的學生，何況時間也不對，嗯，這會兒龍部長應該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