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蘇穎澄照常在呼呼大睡，蘇穎澈迷迷瞪瞪地睜眼，掐掉鬧鐘，回頭看了小傢伙一眼：胸膛有節奏地微微起伏，四仰八叉的豪爽睡姿，嘴角掛着的亮晶晶的口水，無一不昭示着此人睡得正香。
蘇穎澈想：等她高考完了，天天這樣睡，八百門大炮在她旁邊同時開炮她也不要醒過來。
欣賞完小傢伙恬靜的睡顏，蘇穎澈悄悄走出臥室，品嚐新一天的酸甜苦辣。
簡單梳洗後，蘇穎澈背起書包往屋外走，開門時發現外面站着一個不速之客。
那個坐在自行車上玩手機的少年不是陸仰淵是誰？
蘇穎澈有點懵，一度以爲自己沒睡醒。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陸仰淵身旁，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臥唔……”陸仰淵嚇得喊了起來，蘇穎澈趕忙捂住他的嘴，讓他把“草”字吞回去。
“小點聲，我弟弟就睡在樓下。”
陸仰淵點點頭，蘇穎澈這才放開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兒？”
“我跟你講，我的人，就這片兒，你每走十步就能碰到一個，找你住哪兒不是輕而易舉？”陸仰淵得意洋洋地坐在自行車上晃，一臉得瑟樣兒。
蘇穎澈笑了，笑得不明不白，笑得陸仰淵心裡發毛。
等笑夠了，她估摸着得上路了，才把陸仰淵從車上趕下來，自己跨上去，看着他：“你小弟那麼多，怎麼連續兩天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諷刺意味十足。
陸仰淵：“……”
“走了，謝謝你。”蘇穎澈蹬着自行車瀟灑離開，留下陸仰淵原地mmp。
走進教室，早讀罰站，數學拿着試卷站在後面摸魚，測驗不過關……在學校的每一天好像都一樣，又不全一樣。
教室上的“期末統考倒計時”已經幾天沒有改動，但若是算一算會發現考試就在明天。
複習接近尾聲，又好像剛剛開始。是的，一輪的結束就是下一輪的開始，高考前他們會一直這樣輪迴。
老師每天都會強調好幾遍這次全市統考的重要性，什麼大市排名、學校等級、年級組顏面、班級安危……
一場期末考就像一次大型災難，災前學校收到了預報，於是老師和主任組織學生抗災，學生卻麻木地等待着災難將自己吞噬。
他們經歷過這樣大大小小的災難太多次了，除了一年後的那場“命運之戰”，再沒有什麼值得他們爲之傾力一搏。
蘇穎澈連續幾個晚上都沒在酒吧前停留，直到坐在考場上考完最後一門科目，她纔像大夢初醒一樣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做觀察者了。
回到教室，打掃、整理，一切都在緩慢而機械地進行着。空氣裡既沒有考完試的輕鬆，也沒有對放假的期盼，所有人都沉沉悶悶的，一如外面的梅雨天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同學們，請迅速回到座位上，班主任到班，啊，接下來，我們做一個簡短的廣播講話。”
整個教學樓在短暫的嘈雜過後漸漸安靜下來，少年們隱忍着、等待着，似乎在醞釀一場風暴。
“我知道，啊，同學們在最近一段時間裡呢很辛苦，現在肯定都想着快點放假回家放鬆一下。可是我們想一想，我們能放鬆嗎？我們的對手江中已經宣佈不放假了！那我們能放嗎？當然不能！我們的老校長說過：休息一天，你會忘記一個星期的學習內容，休息一個星期，你會忘記一個月的學習內容。同學們，這樣的損失我們承擔得起嗎？我們的努力不能被放假毀掉啊！你們已經是準高三了，還有一年就高考了，我們要一鼓作氣直奔高考，絕對不能鬆懈！”
年級主任在那一頭慷慨陳詞，學生們在這一端罵罵咧咧。雖然早就做好了不放假的準備，但總會抱着僥倖心理：萬一呢？萬一大發慈悲放了一天呢？哪怕一天也可以啊！
“所以呢，同學們，學校準備免費開放教育資源，啊，請各班班長到我這裡來領取材料。好，廣播講話到此結束，接下來班主任針對已經出來的成績進行點評。”
各種各樣的髒話飆得滿教室都是，班主任終於聽不下去了，用戒尺拍了拍講臺，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好了，學校免費提供學習資源你們要懂得珍惜，要感恩。”班主任臉色似乎不太好，下一秒他們就知道了原因，“我再說說我們這次的考試成績啊，已經出來的有語文、數學、歷史，語文我們第三，不好不壞，數學和歷史一個第七一個第六。”
他沉着臉看着他們，一臉痛心疾首：“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全校只有七個文科班！我們又要墊底啦！大家知道的，我們學校採取的是末位淘汰制。如果我們這次期末考試名次又是墊底，後果是什麼？那我們高一至今的師生情肯定就到此爲止了。現在形勢很嚴峻啊，我們單單是數學，平均分就比倒數第二名低了十二分。文科班比什麼？就比數學！現在數學差人家這麼多，你們還妄想靠別的科目拉上來嗎？”
班主任氣得滿臉通紅，學生在下面或竊竊私語或唉聲嘆氣。
班長帶着材料回來了，每人兩張紙，簽完字立馬就收。
蘇穎澈拿到後直接簽了名，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是什麼，無非是“反對有償補課”和“自願參加學校培訓的承諾書”。每年都籤，每年都有償補課，每年都強迫留校。
蘇穎澈看着自己的大名，只覺得自己虛僞。
可她能做什麼呢？不籤嗎？學校頂多把她的那張拎出來當成廢紙扔掉，缺她一個又有何妨？去舉報？每個學校都是這麼做的，上面的人會不知道？
現實逼迫他們低頭，變得圓滑，去迎合自己不喜歡的人，接受自己不喜歡的事。
就讓自己變得麻木吧，蘇穎澈低頭，在草稿本上寫下“submit to them”，用圓規上的尖刺裁下來，貼在桌角。
順從他們，服從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