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碧血噬情 76

碧血噬情 76

急促而輕微的腳步之聲自寢殿外響起,不一會便到了殿門前,停了停,方小心地推開了殿門,似是生怕驚擾到殿內之人一般。

是誰呢?慕白轉過頭來,看着那緩緩開啓的殿門。如果是那人,擅入碧落殿的罪名,應該足夠處他死刑了罷……

來人進得殿來,放輕了腳步,一張愁容滿面的臉龐顯露了出來——

怎麼會是張風?!慕白掩飾下瞬間閃過的驚訝與失望,露出了笑顏。張風是自己任宮主後,新提拔的起居總管,自然應該是他……只是……自己那時受傷極重,那人的性子怎麼也不可能忍得住不來看望吧?!

“宮主?!您終於醒了!”對上慕白的雙眼,張風驚喜地大叫一聲,又連忙伸手捂嘴,生怕驚嚇到慕白一般,壓低了聲音,說道:“宮主,您感覺怎麼樣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要不要屬下通知馮長老、離護法再來替您看看?”

“本宮沒事了。”慕白伸了伸四肢,緩緩坐起,看着勤快地上前,攙扶着自己,擺放靠枕的張風,問道:“本宮昏睡了多久?怎麼回來的?宮裡這段時間可有要事發生?”

“回宮主的話,”張風扶着慕白坐靠起來,又倒過一杯水來,喂他喝了,答道:“二十天前,離護法抱着昏睡不醒的宮主回宮,經馮長老、離護法診斷,宮主不過是功力耗盡、疲累過度,待睡醒過來自然沒事。之後離護法回了執堂,下令全宮禁嚴,五堂弟子如無職事,不得隨意走動。過了十日,宮主殺顏銘青、險些擊滅青城之事傳了回來,宮中約有十八名顏銘青死忠欲行刺宮主,皆被執堂擒獲,離護法言宮主擡轎麻衛折在了青城山,便將那十八名叛逆送去了冷宵殿,請馮長老煉製成十八麻衛。除此之外,江湖上爲宮主起了個外號‘辣手狂魔’……”

“哦……”竟然還有十八人如此死忠顏銘青?慕白眼神一暗,沉吟不語。

是離傷抱着自己回宮的?看來暗殿的師門前輩無意暴露在宮中弟子眼前……

辣手狂魔?!奇怪的外號,只是離傷此次居然不曾守在自己身邊……着實古怪!

難道他知道自己醒來,會對他動手?不可能啊,怎麼說在那般危險的情況下,自己也是背了他逃走。況且,以他對自己的感情,就算是爲了自己的安全,也不至於不來碧落殿探視——憑他帶着自己回宮一事,碧落殿的內堂弟子也不會過份阻攔……

“對了,宮主。”張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慕白的臉色,道:“冷宵殿三位長老、離護法與五堂正、副堂主幾乎每日都派了人來詢問宮主的情況,宮主醒來之事是否通傳全宮?也好讓大家安下心來!”

“安心?”碧心宮暗殿還不知有多少人,用得着不安麼?慕白不解地看了看張風,微笑着點頭。或許是因爲明面上,宮主一脈只剩自己一人了罷?!

“是,那屬下這就派人通知下去。宮主才醒,可要安排侍從服侍沐浴用餐?”張風退了兩步,忽又想起停步問道。

“唔……你安排罷!”不提還好,這一提醒,慕白頓時覺得腹中飢餓,全身似有汗液粘滯,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又道:“還有件事,傳令全宮,無論是宮中子弟,還是宮外收買回來的孩童,凡年齡在十歲以下者,皆可送來碧落宮,本宮要挑選十名徒弟!”

“啊?!”張風又驚又喜,忙道:“屬下有一個剛滿十歲的弟弟,不知……”

“十歲以下,並不包含十歲!”慕白挑了挑眉,看着張風瞬間哭喪的臉,笑道:“不過看在你如此盡心服侍本宮的份兒上,帶他來罷。只此一次,不可再有例外!還有,若他自己比不上旁人,可不要怪本宮!你應該知道,這是挑選宮主繼位人選,若是他太差,便是本宮循私,只怕也活不過日後的少宮主爭位……”

“是、是!多謝宮主!宮主肯給他這個機會,便已是天大的恩賜了,張風曉得的!”張風大喜,跪下地來,重重地給慕白叩了三個響頭,感激地道。

“好了,去罷。”慕白擺了擺手,這下暗殿應該滿意了罷?!不知道師祖他老人家有沒有受傷……

“什麼?宮主醒了?”離傷激動地站起身來。

報訊的黑衣弟子肯定地點頭。

“好極了,你且回去。”揮退來人與四周宮衆,離傷興奮地走了幾步,又回身挑了一套簇新的灰色長衫換上,整理了一下全身,在鏡中看了半晌,方滿意地走向房門。

“你想去哪裡?”嘆息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房中響起。

離傷警覺地轉身,瞧見椅間突然出現的老人,鬆了口氣,道:“離傷參見蕭長老。方纔碧落殿內堂弟子來報,宮主醒了,離傷正想前去探望……”

“探望?你一個堂堂碧心宮護法,穿着姬妾的衣色去探望?”蕭白陌看着離傷掩也掩不住的激動與歡喜,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換你該穿的青衣!不得獨自一人進入碧落殿。宮主清醒,想來消息不會只傳給你一個人,你且去冷宵殿,與三位長老一道……”

“蕭長老!”離傷不滿地皺眉,道:“離傷知道,此次多得蕭長老厚愛,救了宮主與離傷,並將護送宮主回宮的功勞讓給了離傷,令離傷在宮中尷尬的處境大爲改善,就連師父等三位長老,也與離傷和善了許多……只是,這二十天來,雖得了蕭長老的提醒,離傷堅守執堂以防宮內生事,但卻無時無刻不掛念着宮主……蕭長老,離傷知道,您是爲離傷好,只是……如今,宮主已醒,您看不起我也罷、看得起我也罷……離傷實在無法忍耐見不到宮主的痛苦……”

“癡兒……”蕭白陌曲指一彈,一縷勁風擊出,正中離傷後背俞門穴。

“蕭長老?你這是什麼意思?”被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的離傷驚詫地大叫。

蕭白陌嘆着氣,緩步走到離傷面前,道:“是不是宮主對你越來越好,你便認爲再度回到過去?”

“什麼?”離傷一陣心慌,立即又穩定了下來,“宮主肯在那道人的追殺之下,揹着身爲包袱的我跑路,整整五天四夜……宮主定是已然原諒了離傷……”

“你自己親手帶大的宮主,你認爲他是那種能忘得了殺師之仇的人麼?”蕭白陌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碎了離傷的美夢。

臉上的血色突然之間抽了個一乾二淨,離傷蒼白着一張臉,艱難地道:“可是……宮主……也罰了我這麼長時間……”

“呵呵……離傷,你是想要欺騙老夫?還是想要欺騙自己?”蕭白陌不忍地搖頭,道:“別告訴老夫你不知道,雖說當初顏銘青早有水震在落霞殿中,但若非你突然背叛,顏銘青定不會那麼快發動!而你們定下對付顏銘青的計策卻正巧是在兩日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聯合了馮長嶺、戚漢杴、整個外堂的慕白卻是大有勝算,也不會白白折了……大哥蕭白離……”

“……”大哥蕭白離?!離傷驚駭地望着蕭白陌,早該想到的,他也姓蕭……

“你在奇怪?爲何你害死了蕭白離,老夫還會這般幫你?”蕭白陌苦澀地望着房頂,道:“當初大哥殺死了老夫心愛的女人,老夫恨了他幾十年,卻在他死時,這才發覺,相比心愛的女人,一直關心、照顧着老夫的大哥,纔是老夫最親密、最敬愛之人……可惜……一切都太遲了……老夫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們走上老夫的老路!人,只有活着,纔不會失去最重要的人啊……”

“……”離傷咬了咬嘴脣,道:“可是……宮主若真的還恨着離傷,又怎麼會不顧性命地帶離傷逃走?五天四夜……他沒有鬆過一次手……”

“那是他性命交關之際的本能反應!他心裡有你……但這又如何?危險過去了,理智回來了……老夫想,他這會兒八成正後悔得恨不能立時殺了你!”蕭白陌攤了攤手,故作輕鬆地道:“你認爲,在宮裡一切都已穩定的如今,你還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讓他找得到藉口留下你的性命?”

“我……”離傷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心灰意冷地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你如今,最好是放下對他的期望,時時小心,處處留意,做好你的左護法!不要給他理由殺掉你!”蕭白陌對離傷的面如土色視而不見,徑直說道。

離傷沉默良久,苦笑着搖頭,道:“我做不到!不見他、不想他、不愛着他……離傷寧願就此死去……何況他本就是我的主人、我的宮主……離傷生死原該由他控制……”

“你可知道,如果你一如既往的將生死交到他的手中,你們兩人都只會更加痛苦。”蕭白陌嘆息,道:“心愛之人施加的痛苦,每一分都會在心中放大數百倍,而你痛苦,他卻比你更痛苦!徘徊在報仇與不捨的夾縫中,傷你,他心疼,不傷你,他更自責……”

離傷目光散亂的望着前方,似看着蕭白陌,又似望着虛無的遠處,漸漸地,散亂的目光集中了起來,原本整個人都透着灰敗頹廢的男人,露出了執着而瘋狂的堅定來:“蕭長老,多謝你!離傷知道該怎麼去做了……”

既然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痛的良藥,那麼便等待吧……

如果自己的存在,讓他痛苦,那麼便死在他的手中……

如果他捨不得下手,那折磨也是他愛意的表現……

如果……

“宮主,三位長老、左護法、五堂正、副堂主求見!”隔着殿門,一名黑衣內堂弟子的稟報傳了進來。

“請他們進來罷。”慕白張開雙臂,任由幾名侍女爲自己穿上鮮亮的紫衣,結上環佩,束好長髮。

殿門大開,十四名碧心宮掌權者魚貫而入。

慕白揮退了身邊的侍女,緩步轉過屏風,點頭笑道:“本宮已然無事,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參見宮主!”除了三位長老可躬身行禮外,離傷與十位正、副堂主紛紛單膝跪地。

目光淡淡地掃過恭敬地低着頭的離傷,慕白笑得如沐春風:“起來,這些日子宮裡多虧了諸位勞心勞力,方纔能如些穩妥!”

“原是屬下等份內之事,不敢當宮主誇讚!”離傷等人站起身來。

讓衆人坐了,慕白端起黑衣弟子送上茶水,輕抿一口,道:“宮裡有什麼事麼?”

十四人對視一眼,馮長嶺撫須笑道:“宮裡倒是平靜,前些日子,左護法離傷擒下十八名乘宮主休息意圖行刺的判逆,屬下已將他們製成麻衛,一會便讓人送來碧落殿,也正好補上宮主轎衛的空缺!”

“麻煩馮長老了,”慕白微笑着向馮長嶺點了點頭,轉向離傷,淡淡地道:“離護法用心了。”

垂着眼,生怕自己會忍不住的離傷避開了慕白的視線,起身行禮,道:“屬下應該做的,不敢當宮主稱讚。”

看着眼前畢恭畢敬,宛然一副忠誠下屬的男人,慕白意外的呆了呆,壓下心頭忽起的難受,道:“坐。”

看着離傷坐下,外堂堂主起身稟道:“宮主,最近江湖都在傳說宮主以一人之力,殺退萬餘江湖中人,擊殺青城掌門,差點滅了青城一戰!天下四處沸騰,無數人在打聽我碧心宮所在,據說是青城發下的懸賞令!”

“哦?不必理會,宮內一切照舊,不過傳令宮內宮外,小心一些,被人堵上折丟了性命總也不是美事!”懸賞令?碧心宮是這麼好找的麼?這青城怕是找藉口下臺罷?慕白不以爲意。

“宮主,聽內堂弟子傳令,宮主欲蒐集十歲以下孩童,挑選少宮主,屬下想是否推遲幾日?一來讓內堂先行篩選,二來讓外堂多買些資質好的……”內堂堂主起身說道。

“嗯?!就照內堂堂主的主意辦罷!”想想宮裡的孩童,只怕也不下數百,若真讓自己一個一個挑選,卻也麻煩!慕白點頭答應道。

……

……

眼看衆人皆不再稟事,慕白坐了這許也覺着有些疲乏,便開口說道:“諸位若再無事,可回去了。”

“宮主,屬下還有一事稟報!”一直避着慕白目光的離傷突然擡起頭,視線卻只落到了慕白胸口的繩結處:“此次出宮,屬下自感武功太差,欲閉關一年,執堂之事有執堂堂主與副堂主在,定然無事!還請宮主允准!”

慕白眼睛一眯,正愁着沒有藉口,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馮長嶺欣慰地起身,拍了拍離傷的肩膀,道:“你總算知道自己的不足了,不過你能拼死護着宮主回來,也算不錯!閉關前,先來冷宵殿取幾本老夫的心得筆記罷,相信對你能有益處……”

“是。”離傷向着馮長嶺行了一禮。

差點忘了在宮中弟子的眼裡,是他救了自己回來……慕白懊惱地掩下心緒,假笑道:“左護法要閉關?本宮自無不許!”

“多謝宮主成全!”離傷依然不看慕白的眼睛,低頭行禮。

一年!這是給慕白的時間,也是給自己的機會……離傷低垂的雙眼,在無人看到的地方貪戀地盯着前方那雙紫錦的布鞋……

“好了!好了!宮主才醒,我等不要在此打擾宮主纔是,都回了罷!”任天洪打了個哈哈,一雙眼睛卻在慕白與離傷的身上來回掃視——宮主慕白出宮之前,左護法離傷自薦侍寢早已在宮裡傳得沸沸揚揚;宮主昏睡回宮,又是離護法抱着。按理兩人應該是極爲親密,可這古怪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屬下等告退!”殿中衆人心有靈犀,只看宮主臉上那露了痕跡的假笑,便知應該早些離開,以免成爲被秧及的池魚。

隨着諸人的離開,只餘慕白一人的寢殿之中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撕刮。

紅漆的木椅扶手面上,霍然出現了十道深深的指痕!

離傷居然……

自進來到離開……

沒有與自己對上一眼……

恭敬、多禮、疏離與冷淡……

虛假的笑容已變成了怒笑,慕白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緊閉的殿門,彷彿那是那個突然變了的男人一般,咬牙切齒地呢喃:“什麼意思?避開本宮?你……終於……後悔……愛上本宮……了麼?”

回想起兩人相處的一切,或許……男人真的受不了了……也是……也是應該……

想起初次交 歡那個夜晚,男人的舉動……

想起每次兩人獨處,男人露 骨的侵佔渴 望……

每一次在自己身 下時的隱 忍與縱容……

每一次被自己折磨時的痛苦與絕望……

所以……那個不需要自己招手,都拼命想要靠近自己的……男人……放棄了……後悔了……

也是正常……的吧……

該死的!自己在想什麼?慕白捂住了沉悶得發痛的胸口,這不是正好?這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要的是他的命,而不是他的情……

可是……

爲什麼……

這麼難受……

離傷……

心好疼……

大家不要急麼…………

裝備會有滴……

HE會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