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正色道:“不敢,不過靠山王,請你想想,若是你繼續做三軍統帥,可能服衆?”
“大膽!”***大怒,一把抓起虯龍棒就要打李靖。李靖面不改色,紋絲不動道:“靠山王若是將末將打死,一世英名,只怕就此蒙塵。”
***緊咬嘴脣,手腕巨顫,半天才將手裡虯龍棒放下,長嘆一聲道:“停止攻城,回營。”
本來苦苦堅持,幾乎到崩潰階段的唐璧看着武安福軍如流水一樣撤退回去,憑着一個統帥的敏銳,他知道對方軍有變,這是追擊的大好機會,可是看着身旁累的直不起腰來的將士,他只有放棄了這個想法。濟南如今和大隋一樣,已經是風之燭,隨便一場大風都可能吹熄一切的希望,這個喘息,也是唐璧好好思濟南前途的好機會。
軍大營,武安福軍所有的高級將領雲集,武安福躺軟椅上,身邊是兩位夫人張紫嫣和蘇凝雲。***和定彥平悶坐上首,李靖等將下面站定。衆人都臉色肅然,除了武安福偶爾的一聲咳嗽,滿帳肅靜。
沉寂終於被孫成打破。
“靠山王,今日之事,還請你給個解釋。”孫成道。
“你想要我解釋什麼?”***道,“羅方薛亮的事,我一概不知。”
“既然靠山王不知,那可知道羅方薛亮依仗什麼纔敢對少帥下手?”孫成道。
“你這意思是說我是他們的靠山了?”***道。
“不敢,末將們只不過覺得少帥一手創立的軍隊被人覬覦,內心不安。”孫成話說的已經委婉之極,可是話語之後的不滿意味,是人都能聽明白。
“哼。”***一拍桌子,正要發作,一旁定彥平道:“王爺且慢發火。”
“怎麼,難道你也認爲此事是我不對嗎?”***怒道。
“羅方薛亮叛亂雖然被平定,並無大亂髮生,可是王爺你教子不嚴總是有的。”定彥平道。
***無法辯駁,悻悻的不作聲。
“如今王爺的膝下凋零,只餘安福和紫嫣兩個,將來百年之後,一切權柄富貴是不是要留給他們?”定彥平問道。
“那是自然。”***不知道定彥平何以這麼一問。
“唉,王爺,你十五歲跟隨先帝出征,如今五十幾年過去了,難道不疲憊嗎?”定彥平道。
***嘆息一聲道:“自從瓦崗長蛇陣被破,我就心灰意冷,真想和你歸隱田園,從此去享受天倫之樂。可是國祚不平,響馬橫行,楊廣不仁,我哪能放的下啊。”
“想放便能放下。你我都是七十歲的老人了,便是再雄心萬丈,也逃不過生老病死。崢嶸歲月,總有過去的一天,今日的天下,是年輕人的。安福辛苦打造這一支精兵,正要有大事業去做,你難道要一直壓着年輕人嗎?”定彥平道。
***啞口無言,當初他被武安福逼迫着起兵時,本就掙扎不定,後來一心攻打濟南,並沒多想,今日被李靖等人逼宮,一時氣憤,反而放不開心結。現被定彥平一說,他也覺得自己想岔了,這繁華三千世界,他***什麼沒享受過,如今廉頗老矣,就算尚能飯,又真的能扛的起天下的重任嗎?楊家子孫被楊廣屠戮殆,所謂的隋朝國運氣數是否能夠延續,***又何嘗不知,他只不過一直不敢面對而已,如今定彥平從旁一勸,***本就心灰意冷的心思就跌落的深了。
“我何嘗不想放下,可是楊家的江山……?”***兩眼無神。
“若是天意要亡楊家,你難道能逆天而行?若是天意要保楊家,就叫他們年輕人去擔當吧。”定彥平道。
***搖頭苦笑道:“彥平兄啊,這江山不是你的,你自然看的開了。”
定彥平正色道:“王爺,你若以爲這天下是你們楊家的,那這大隋的氣運可真就斷了。這天下不是楊廣的,也不是你***的,是天下百姓的。楊廣不仁,奴役百姓,禍亂國家,殘暴如斯,人人得而誅之。你若覺得百姓都是你們楊家的奴才,想殺就殺,想打就打,那廢黜了一個楊廣,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你能活幾百歲?你能一個一個輔佐嗎?”
***被定彥平的話驚住,難以回答。
“這天下正該是有德者居之,你可記得當年你素手渡江,和我說過什麼?”定彥平道。
***一聽,思緒似乎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圓月朗照,淡雲一抹,江水如鏡,壯年的他一身白衫,一葉小舟,叩開定彥平的江南大營。南北兩朝的兩位名將徹夜長談,***慷慨激昂的對一心保南朝陳後主的定彥平道:“天下,有德者居之。今陳叔寶荒淫無道,殘害忠良,陳氏氣數已。我楊氏國富兵強,人民富足,軍民同心,君上聖明。陳氏當亡,楊氏當興,將軍難道要逆天而行嗎?”這些當年的豪言壯語,此刻好像是諷刺***一般的浮上心頭,歷歷目。
“哈哈哈哈。”***頓悟一般的狂笑起來,“彥平兄,謝謝你。若不是你,只怕我想不起這久遠的往事,想不起我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當局者迷啊。”定彥平感慨的道,當年那個雄姿英發的***,如今滿頭白髮,斯人憔悴,一身的英雄虎但被歲月折磨的只剩下年老力衰的蒼白。他不希望***再去廝殺,再去爲了所謂的家和國拼死了,他做的已經夠多的了,未來的事情,自有老天來決斷。
“彥平兄,我如今是無家可歸了,不知道你曹州還有房舍嗎?”***問道。
“我那莊園雖然不過三五屋舍,卻也足夠你我居住了。”定彥平笑道。
“如此甚好,明日你我就去曹州,我也該享受享受我的晚年了。”***歡喜的道。
武安福和張紫嫣一旁聽了好半天,如今聽到***這話,張紫嫣上前含淚道:“父王,你真的要走嗎?”武安福虛弱,無法起身,也低聲道:“父王,今日之事孩兒並沒放心上,還請父王留軍,孩兒才能孝。”
***笑道:“安福,紫嫣,你們都是好孩子。不過爲父老了,也累了,這天下之爭,還是你們年輕人來做吧。若是路過曹州的時候,別忘記來看看我們,若是我有了孫子,你們就派人送來給我養,哈哈。”他卸下了一身的重擔,猛地年輕了幾歲,神態也爽朗了不少。張紫嫣看***很是開心的樣子,心裡安慰不少,卻還是拉住***的胳膊,低聲哭泣起來。李靖等人本意就是要逼宮***,恢復武安福的兵權,如今見一代名將***看破了塵世的浮華,要和定彥平歸隱山林,也都唏噓不已,反而覺得做的有些過分了。
“你們不必勸我了,此事就這麼定了。”***道,“安福啊,楊氏基業若是能夠維持,你看爲父的份上,扶上一把。若是天意要亡楊氏的江山,便隨他去吧,若有機會,你便是奪了這江山也無妨。”
武安福惶恐的道:“孩兒不敢。”
“呵呵,秦漢以來,得國之易以我皇兄爲,如今失國之易,恐怕也以我這侄兒爲了。四海紛亂,隋祚危急,對這江山虎視眈眈者不計其數,與其讓宵小之輩橫行,不如由你來繼承。一會我就草一道詔,將我這靠山王的王位傳給你,日後你就是隋室親王,興義兵,廢昏君,就算將來坐定天下,也是名正言順。”***道。
武安福努力想撐起身體,蘇凝雲一旁攙扶,才讓他半坐起來。
“父王,孩兒……孩兒……”武安福看到***,想起武魁武亮和武家的衆人,自己對他們都多有隱瞞欺騙利用,他們卻對自己厚愛有加,一時前塵往事歷歷目,頓覺對不起他們,心裡多時以來積攢的感傷苦悶與懊悔沮喪交織一起,眼淚不禁奪眶而出,衆將看到,也都各自嗟嘆。
***看武安福痛哭起來,也感慨良多,上前對武安福道:“你好好養病,不要擔憂。唐璧那裡,我自去見他,保他不會再和你爲敵。至於你病好之後如何對付他,我就不管了。”
衆人驚訝之,***昂然出帳,武安福驚道:“快去保護義父。”
***出了大帳,跨上跟隨自己十年的寶馬,當年的龍駒,今日也已垂垂老矣,***笑道:“馬兒啊,隨我再出徵一次,日後到了曹州,也讓你過過安穩的日子。”
***前,定彥平領着李靖等人後跟隨,唯恐他出什麼差池,一行人來到濟南城下,城樓上藉着燈火看到***,大聲喝問:“來者止步,再往前來,弓箭伺候。”
***勒住馬道:“我乃靠山王***,叫你家元帥唐璧來見我。”
城下小兵嚇了一跳,仔細打量,認識是***,忙去叫唐璧。不多一會,唐璧夏迎春和劉葵的保護下,開了城門,來到城前。
“唐璧,別來無恙啊。”***道。
“王爺叫唐璧,可有什麼事嗎?如今兩軍對壘,王爺不怕唐璧下毒手嗎?”唐璧謹慎的打量着四周,沒有發覺伏兵。
“唐璧啊,咱們上下級多年,交情不淺,我今日給你指一條通天的明路,你要聽嗎?”***道。
“王爺請講。”十數日來濟南城被圍,唐璧困頓不堪,焦頭爛額,援兵卻遲遲不到,他也籌謀出路,聽***一說,立刻道。
“你幫助我兒武安福推翻昏君,另立朝,我保舉你爲山東王。”***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