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人的頭骨!
在我朝裡看的時候,頭骨同時轉了方向,將臉上那兩個黑窟窿正對向我,彷彿在和我對視似的。
心臟停擺一瞬,我身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額頭上的汗水,短短几秒鐘之內,匯聚成流,淌過我的眉骨,活落到我的睫毛上。
我用力眨了下眼睛,快速將牀單放下來,緊接着,用最快的速度跳起來,竄到任酮身邊。
“牀下頭全是人頭骨!”我聲音帶了顫音,走調兒的厲害。
任酮推開我,滑步來到牀前,一把撩開垂在牀邊的牀單,將臉湊到牀下。
他盯着牀下看,但卻沒有任何動作。過了幾秒鐘,他轉頭看向我,“牀下什麼都沒有。”
“有,全是頭骨,我看的清清楚楚。”我湊到他身邊,彎着脖子,朝牀底下看。
可這次,我卻什麼都沒看到。
牀底下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我剛纔看到的那些頭骨,短短几秒鐘之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任酮拍拍手,站了起來,皺眉看着我。
我將牀單撩起來,放下,再撩起來,再放下,試圖發現頭骨消失的秘密。可我這麼重複了五六次,那些頭骨也沒有如我所願的出現。
將牀單放下來,我對任酮解釋,“我剛剛真的看見頭骨了,它們密密麻麻都擠在牀底下。我朝裡看的時候,它們還轉過臉,用那兩個黑窟窿看我。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任酮沒說不信我,但也沒說信我,弄的我心裡很不舒服。
他那態度整的,就好似我剛纔故意撒謊了似的。
任酮盯着我。
他揹着光,臉沉在陰影裡,所以瞳仁顏色特別深,濃郁的像是兩灣陳墨似的。我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但總覺得他不信我剛纔說的話,不信我看到了人頭骨。
因爲他的不信任,導致我情緒直線下滑。
“噯,你別這麼看着我行嗎?我沒撒謊,我就是看見人頭骨了。”我有些生氣。
任酮朝窗外看了一眼,給了我一個奇怪的眼神。
隨後,他說,“我信你。”
“啊?”我有點兒吃驚,“真的?你真的信我?那你幹嘛弄這麼一副模樣出來,整的就好似我剛纔在撒謊似的。”
任酮指指窗外,“剛纔外面有東西,現在走了。”
“什麼東西?”我抻脖子朝窗外看。
任酮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扭回來,“老鼠,已經走了。”
“哦。”我甩了下臉,將他的手甩掉,“老鼠精?”
“嗯。”任酮應了一聲。
於笑雲家裡,我們沒查到任何可供利用的線索。除了那牀底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頭蓋骨,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其他失蹤的幾家,更是找不到任何線索。
我有些失望。
任酮卻很平靜,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出了寡街,任酮帶我去了一家專門賣喪葬品的小門頭店。
這個門頭店和之前去過的那家書店一樣,位置彆扭到了極點,而且竟然將門頭對着公共廁所。
還沒到門前,我就被騷臭氣薰堵了鼻子,等到了門前,我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嗅覺,只覺得這天地間就是個一個巨大的廁所,所以到處都是那股子屎尿味兒。
守着店的是一個老頭兒,個兒應該只有一米,瘦的厲害,和木乃伊似的。這才秋天,穿着一件長袖就夠了,他卻穿了厚實的軍綠色大棉襖黑色的棉褲,腳下穿着一雙黑色的棉靴子,不時哆嗦幾下,彷彿深處寒冬似的。
“平老。”任酮對待老頭兒的態度很恭敬。
平老咳嗽了兩聲,“嗯,進來吧。”他嗓子粗啞低沉,音調兒很怪。
我看了眼任酮,跟在任酮身後,彎腰進入了這間賣喪葬們品的小店。
店裡黑乎乎的,進來的一瞬間,我的眼睛沒適應好裡面的光線,眼前一片烏黑,簡直像是鑽進了某個地洞裡。
這裡面的氣味也很怪異,並沒有喪葬品那股子香灰紙錢味兒,而是泛着土腥氣,讓我有種置身洞窟的錯覺。
外面那濃郁的屎尿味兒,也詭異的被隔絕在外,一切都顯的很不同尋常。
我用力眨了兩下眼睛,然後閉上眼睛等了兩秒鐘,再睜開。這會兒,我眼睛適應了裡頭的光線。
這裡面很逼仄,逼仄到了極點。
兩邊放滿了紙紮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紙人前頭地上是一排排的紙錢,有的開了封,有的沒開封,放置的很凌亂。
正對面的牆邊,放着一張黑紅色的桌子,也可能是黑褐色,屋裡太暗了,這兩種顏色並不能很好的分別出來。
桌子上面放着七個牌位,每個牌位上刻着名字。每個牌位前頭各供奉着一個香爐,裡面有燃燒完的香火,看香火散落的形狀和顏色,應該是近日剛剛燒過的。
平老從桌子下面拖了凳子出來,自顧自的坐下了。他並沒有招呼我們坐着,這裡面似乎也沒有多餘的凳子可供我們坐。
任酮對平老說了我在寡街於笑雲牀底下看見人頭骨的事情,希望平老能夠提點一下,告訴我們那些頭骨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平老咳嗽了一會兒,哆哆嗦嗦的將手抄進袖子裡,“很多人頭骨?作孽啊。”
他用力咳嗽了兩聲,將右手從袖子裡抽出來,虛握成拳,抵在嘴上,把咳嗽聲堵在嗓子裡頭。
平老抽了下鼻子,將鬆鬆耷拉下來的眼皮子,用力抻開一些,目光從我臉上一溜兒過,來到任酮臉上。
他吸口氣,又重重呼了出來,搖晃了下身體,對着任酮張開了嘴巴。
平老說,我在牀底下看到的人頭骨,是有人布出來的人骨陣。人骨陣是害人的陣法,極爲陰邪。布在哪裡,哪裡就會接二連三出現人命。
他給了任酮兩個紙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他讓任酮將這兩個紙人帶回去,然後用血餵了,男的用任酮的血,女的用我的血,一個紙人半碗血。
喂完之後,等到半夜十二點,就將這兩個紙人放到於笑雲家牀底下。這兩個紙人就會自發的挖地,直到挖出被活埋在底下的屍骨,纔會停下來。
平老說,被埋在底下的那個,就是我們要找的於笑雲。
現在挖,還能挖出於笑雲的屍骨,再等幾天,於笑雲的屍骨就會被人骨陣給吸收了,到時候我們就算把地底掘穿,也什麼都找不到。
他還說,如果想找到其他失蹤的幾個人,就去找能看到人頭骨的地方。在她們家哪裡能看到人頭骨,就用同樣的方法讓紙人朝底下挖,就會將失蹤那人的屍骨挖出來。
任酮問平老,知不知道是誰排的人骨陣。
平老搖頭,“這陣法雖然陰邪,但是會的人不少,而且實行起來也簡單,所以只要是修道的,都知道這個陣法。”
我好奇人骨陣是怎麼排的,多嘴問了一句。
平老也不介意我多嘴,咳嗽了一會兒,就語氣平和的解釋了一番人骨陣的排法,聽的我直冒冷汗。
人骨陣,要割下剛死不到十二個小時的屍體的腦袋,一天一個,連着十二天,弄到十二個腦袋。把這些腦袋集到一起,用道法去掉腦袋上的血肉,只留頭骨。頭骨要浸泡在蛇血裡十二天,直到泡成血紅色,才能用來排陣。
排陣要選在半夜十二點,將頭骨放到想害之人家裡隱蔽的地方。等上十二天,人骨陣就算是排成了。再有十二天,人骨陣所在的地方,戶主就會被人骨陣的頭骨,拉到底下,被活埋起來,直至窒息而亡,成爲人骨陣的肥料。
“爲什麼要害寡街的那些寡婦?難道是情仇?”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情仇,因爲很多拐彎抹角的殺人案,都是因爲情仇。
寡街的女人,因爲是被男人包養的,所以肯定會招男人正室的嫉恨。如果正室狠到極點,很可能選擇用這種方式殺人。
任酮點點頭,“回去查查她們生前認識的人。”
我接上話,“還有那些人的老婆。”
“嗯。”任酮點頭,接過平老遞給他的兩個紙人。
這兩個紙人看着實在讓人毛骨悚然,都黑眼紅脣,一個穿紅襯衫黑西服一個穿紅旗袍,和香港恐怖片裡紙鬼的打扮一模一樣。
任酮向平老道謝,帶我離開平老的喪葬品小店。
一出店門,我差點兒吐出來。那股子濃重的屎尿味,簡直就是催吐的利器,薰的我鼻孔疼。
我閉住呼吸,快走幾步,妄圖趕緊離開屎尿味的範圍。可都出了這條街了,我還是能聞到那股子味兒。
用力喘息了一口氣,我將鼻子捂進袖子裡,甕聲甕氣的問任酮,“平老爲什麼選在那個地方開店兒啊?味道太難聞了,他聞着不難受啊?”
“那裡的味道,能遮住他身上的味道。”任酮這麼對我解釋。
我沒聽懂,懵懂了好一會兒。
“我明白了,平老身上有很重的體味,得靠廁所味壓着。”我猛然明白過來。
“嗯。”任酮光嗯了一聲,也沒說我說的對,也沒說不對。
“他該不會不是人吧?難道是妖精?”我湊到任酮面前,狐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