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十年之後呢?”李棲筠問道。
杜懷光笑道:“馬相說,幾十年之後,大唐和蠻族的差距將會是天地之別。幾十年之後,那些生長在馬背上的傢伙將永遠也無法威脅到大唐了。”
李棲筠點了點頭,一時間亦是悠然神往。
“幾十年後的事情,我也許看不到了。老弟你還年輕,定能看到那一天的,哈哈!”杜懷光大笑道,馬刺輕輕一點馬腹,戰馬利箭般的躥了出去,提着長槍衝向了那一片帳篷區域。
三千鐵騎清剿一個只有幾百帳的回紇小部落,根本就是牛刀殺雞,沒有絲毫的懸念。山谷內所有的帳篷被大火點燃,所有的人全部被殺死,等到瀚海軍離開山谷之時,裡面已經沒有了一個活着的回紇人。
要麼不打,要打就全部殺光,這便是馬璘對北庭軍的要求。杜懷光完全遵循的是馬璘的命令,清理完這個山谷之後,帶着瀚海軍健兒們出了山谷,徑直撲向了蒲類海。
這個地方距離蒲類海已經只有十幾裡,這裡帳篷燃燒冒起的濃煙,蒲類海邊的回紇人也能看到。山谷裡有着大量的羊馬,跟隨瀚海軍出征的突厥騎兵們也不去理會,因爲誰都知道大戰已然是迫在眉睫。
繼續向前行了數裡,一隊隊的回紇輕騎馳了過來,見到瀚海軍的大隊便又馳了回去。這些乃是回紇人的斥候,很快就會將瀚海軍到來的消息報告回去。
杜懷光沒有在意這些傢伙,瀚海軍此次出征本就是堂堂正正之兵。來和攻佔蒲類縣城的回紇部落交戰的。來到此地最好能立馬和回紇主力決戰。已經到了這裡自然是不用再隱藏行蹤。
不過瀚海軍斥候們自然不肯讓這些傢伙如此囂張,一隊隊斥候放了出去,靠着手裡的騎弩和單弓弩追着回紇斥候攻擊,不斷有回紇斥候被射下馬來。有被激怒的回紇斥候上來廝殺,立馬便是被瀚海軍斥候們亂刀砍死。
雙方斥候小隊在大軍之前糾纏廝殺,瀚海軍繼續不疾不徐的向着前方推進,沒過多久轉過一個山口,面前出現一大片開闊的草原。草原上道路縱橫,皆是通向了一座方圓數裡的城市。
那一座城市正是蒲類城,蒲類城後方不遠處,可以看到一大片白茫茫的水面,正是天山中的明珠蒲類海了。
草原上到處都是回紇人的帳篷,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見到唐軍從谷口馳出亦不驚慌,一隊隊騎兵在草原上慢慢的集結,湖畔的蒲類城之中,亦有數千騎兵馳了出來。
瀚海軍在草原邊緣停了下來。回紇人沒有直接進攻的打算,杜懷光自然也不着急。他想要的是和回紇人正面決戰,儘可能的殺傷回紇人的主力部隊,等回紇人集結起來自然是最好。
瀚海軍亦是訓練有素,一道道命令傳了下去,一萬大軍立馬在草原上擺好了陣型。中軍處六千士卒下馬準備步戰,兩側各有兩千輕騎,隨時準備進行騰擊。
北庭都護府乃是武后當政時設立,在此之前安西軍的管轄範圍乃是覆蓋了天山南北,所以北庭軍其實亦是出自安西軍。和安西四鎮漢軍一樣,北庭軍乃是馬上步兵,行軍時乘馬,作戰時大部分士卒皆是下馬列陣步戰。
安西新軍是精銳中的精銳,能夠在馬背上使用陌刀,不過到了關鍵時刻也會下馬而戰。而北庭軍雖然擴軍之後實力大增,卻沒有安西新軍那樣的兵員素質,所以杜懷光依然是按照原來的戰法。最前面的士兵手持長槍大盾,背後是清一色的弩手,弩手後面有五百名陌刀戰士,中軍處牛車之上是幾十架老式八牛弩。兩側的輕騎不作爲進攻的主力,攻擊時採用的是打了就退的戰法,即所謂的“騰擊”。
馬璘走的是精兵政策,北庭軍只能算是三線部隊,所以並沒有得到安西軍最新的裝備。不過在杜懷光看來這不算什麼,以前北庭軍只有兩萬時,還不是整萬整萬的幹掉突厥人?
斥候們在大軍面前來回飛馳,不斷向外擴展,完全控制了大軍前方的區域。杜懷光坐在馬背之上,眯眼環視周圍的帳篷,估算着到底有多少回紇人來到了這裡。
一隊回紇騎士從蒲類城的方向馳了過來,繞過正在集結的回紇大軍,穿過一座座回紇人的帳篷,徑直衝向了瀚海軍的陣營。這個時候由於唐軍斥候們的囂張,帳篷裡的回紇人恨得咬牙切齒,見到這一小隊回紇騎士這般悍勇,雖然知道這是自殺般的行爲,依然是大聲的喝起彩來。
幾隊瀚海軍斥候立馬策馬衝了過來,向着這一小隊回紇騎士圍了過去,還未衝到跟前,回紇騎士中便響起了一聲叫喊,正是正宗的安西官話。
瀚海軍斥候們微微一頓,旋即便是分散開來,任由那一小隊回紇騎士衝向了本陣。
回紇人本來準備看勇士們和唐人血戰的場景,卻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眼見那一小隊回紇騎士衝過層層唐軍斥候如入無人之境,直接衝到了唐軍中軍之中,一時間皆是不明所以。
“杜將軍!”爲首的回紇騎士到了瀚海軍中軍,向着杜懷光微微躬身行禮。
杜懷光亦是回了一禮。這些安西密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乃是馬相的私軍,不在安西兵馬序列之中,卻有着極高的地位。這次這些密探們先於大軍之前來到蒲類縣城探聽消息,可以說亦是冒着極大的風險,這些都是真正的勇士,他自是要表示尊重。
“有什麼消息,說說看吧!”
一隊回紇騎士皆是脫掉了回紇人的衣袍,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他們正是庭州的安西密探,幾乎和杜懷光同時從庭州出發來蒲類縣。由於杜懷光軍中有着牛車隨行。加上沿途還要清剿遇到的回紇小部落。路上花費的時間要多很多,而他們則是早就到了這裡。
“杜將軍,這些回紇人乃是屬於僕固部落。……”
爲首的安西密探名叫曹安,三十餘歲極爲幹練,口齒亦是極爲利落,快速的把探知的消息告訴了杜懷光。
……
回紇乃是鐵勒九部之首,勢力最爲強大,回紇汗國建立之後。鐵勒九部皆是稱爲回紇,其實依然是保持着相對的獨立性。各部平時分開遊牧,戰時則受回紇部徵發。
回紇部落如今爲漠南漠北各部的霸主,行事自然驕橫。最肥美的草場皆是被回紇部落佔據,鐵勒各部皆是心有怨言。
鐵勒九部之中,除了回紇部之外最強大的乃是葛邏祿三姓。數十年前諸部降唐之時,葛邏祿部落便被分置爲三個都督府,可見其實力之強大。
回紇汗國建立之後,葛邏祿三部不堪忍受回紇部落驅使,被迫西遷。離開了回紇汗國的地盤。原本在西突厥之中亦有葛邏祿部落,亦是佔有三個羈縻州府的地盤。漠北葛邏祿三部西遷,與西突厥中葛邏祿合流,形成了新的葛邏祿部落,實力更加強大。
正因爲這次東西葛邏祿部落的合流,在大唐徹底滅掉突騎施汗國之後,葛邏祿三姓才能稱霸西突厥部落,成爲十箭之地的新主人。
東西葛邏祿合流之後,回紇汗國中第二強部便是僕固部。
高宗朝武后當政時,突厥汗國死灰復燃,忠於大唐的回紇部帶領九姓部落不願臣服阿史那氏後裔,和突厥汗國多次交戰。後來同屬於九姓部落的僕固部和同羅部反叛,依附阿史那氏反過來攻打回紇,那時便結下了深仇大恨。
如今回紇汗國建立,而同羅部已經敗亡不復存在,九姓部落之中僕固部落便成爲和回紇部矛盾最深的部落。
回紇汗國立國之後,試圖把勢力深入到東方室韋人的地盤,當時便是徵發僕固部爲先鋒。室韋人居於深山,亦是驍勇善戰之族,回紇攻室韋不克,僕固人損失慘重,對於回紇人更加怨憤。
葛勒可汗以僕固部落作戰不力爲由,削減了僕固人的大片牧場,這讓僕固人更加憤怒。然而回紇部族帳繁盛,僕固人又不敢公然反叛。
僕固人回到自己的領地之後,便一直想要效仿葛邏祿西遷。這一次便是趁着嚴冬到來,帶着全族從漠北的草原出發,準備遷往遙遠的西方,與孱弱的西突厥部族爭奪地盤。
葛勒可汗知曉之後,下令沿途的回紇部落阻截僕固部落,然僕固部落爲漠北大族,實力極爲強悍,加上此次乃是生死攸關之際,戰士們自然是人人奮勇,不僅是擊潰了沿途阻截的部落,還擄掠了大量的人口羊馬。
僕固部全族遷徙,驅趕着大量的羊馬,速度自然不快。葛勒可汗的本部兵馬在金山以東追上僕固部落,一場大戰之後,雙方皆是損失慘重。
兩敗俱傷之後,回紇人放棄了追趕,與僕固部落立約,放其離開回紇汗國。僕固部落這才繼續遷徙,後來便來到天山東段,侵入到了蒲類縣境內。
也就是說這一次侵入蒲類縣境內的回紇人,與前幾年圍着蒲類縣城打轉的回紇人沒有關係,這一次乃是逃離了回紇汗國的僕固人遷徙過程中途經此處,看這裡水草豐美便不想走了,準備在這裡長住的緣故。
僕固人世代居於漠北,跟大唐少有直接的接觸,佔據了蒲類城之後,不知道畏懼大唐威嚴,這纔會貪圖漢族坐商們的財富,把城裡的漢民殺得乾乾淨淨。實際上遭受了這般災禍的不僅是漢族商人,城內的商人們皆是受了這般劫難。
現在在這蒲類海周圍的,便是僕固部落的全部族人,丁口有十餘萬,男丁約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