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程之才起初擔心自己腆着臉撲上去認親會被嫌棄,沒料到老夫人這麼念舊,一聽老夫人問他怎麼不去蘇府,就抱了她的膝蓋哭訴道:“我寄住在姑父家中,一直想要探望您,可侄孫不敢。怕表叔氣性大,看見我更生家裡人的氣。”

蘇老夫人垂淚不語,輕輕拍拍程之才的背:“唉,你是個懂事的。以後不要緊,你來就是了,還是個孩子呢,你表叔怎麼會和你計較……”

程之才趕緊又哭起來:“姑婆婆——我的親姑婆婆啊——我爹爹和翁翁都想死您了!翁翁身子不好,就怕再也見不上您一面了!”

自從蘇程二族絕交,蘇老夫人也有十幾年沒見過孃家人,逢年過節只能心中想念。現在看着程之才和自己的兄長、侄子長得極爲相似。這番話正說在她經年的心病上,忍不住摟住程之才老淚縱橫起來。

程之才嗚啊嗚啊地哭,眼睛卻往外面四娘和蘇昕身上瞄啊瞄。王瓔在一旁看到了,更是厭惡。她家是青神王氏的二房,早就因爲父親入仕搬來了京城。她和程家並不認識,這幾年一直看阿姑的臉色,受程氏的閒氣,對程家人一點好感都沒有。看到這個色胚裝腔作勢,心裡恨不得趕走這無賴。

蘇昕氣得在史氏懷裡掙扎了兩下,這樣的無恥之尤,竟矇騙了善良又念舊的婆婆。

程氏一進來,就看見程之才正抱着姑母的腿,跪在地上說眉州程家的事,一雙眼睛卻只朝外溜,黏在四娘和蘇昕身上來回轉悠。四娘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多虧身邊的女侍攙扶着。王瓔一臉不耐煩地搖着宮扇。史氏正在摟着蘇昕低聲說話。

程氏知道程之才一向貪圖四孃的美色,也來不及感嘆蘇家沒有一個合適的當家主母,趕緊先讓侍女們將門口那素屏搬到房內,隔出左右來,讓女使們領了戴着帷帽還紛紛用宮扇遮面的小娘子們去左邊坐定。自己到右邊給姑母和王瓔史氏分別見禮。王瓔和史氏這才自覺是疏忽了,都臊紅了臉。史氏心裡感激程氏處置妥當,王瓔卻心裡冷笑又把多管閒事的程氏罵了一遍。

程氏見完禮,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揪住程之才的耳朵就把他拎了起來:“大郎你狗膽包天了不是!大庭廣衆之下也敢調戲妹妹們!”另一隻手上的翠玉柄紈扇就噼裡啪啦地拍在程之才頭臉上:“三日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還敢帶壞了你九弟十弟!不用等你表叔和姑父回頭收拾你,今日姑母先好好替你妹妹們出氣!”

程之才真被打得極疼,卻不敢躲閃,只哀哀地喊着:“姑母!姑婆婆!之才錯了,我沒有調戲妹妹們,就是想着四妹妹一個人看戲會害怕,纔去接她和九弟十弟一起的,誤會一場!一場誤會啊!”

左間的四娘,對着七娘和九娘一臉關切卻不知從何說起,想起陳太初對九娘,再想起自己的遭遇,只搖頭低泣不止。

蘇昕輕聲把事情都說了,心裡卻感覺四娘前後所言有些對不上號,現在看來四娘並不是在三樓看戲的,而是在二樓和孟家的九郎十郎在一起,那又怎麼會在三樓看到哥哥、燕王、陳太初和九娘說話的呢,難不成她是騙自己的?還有這程之才明明是她的表哥,她爲何要說不認識呢。蘇昕正想開口問個明白,就聽見七娘恨恨地低聲道:“程家這個色鬼表哥最是可恨!真該趕出我們家去!”

難道那程之才以前就調戲過四娘?她害怕才騙自己說不認識的?蘇昕看着四孃的淚眼,壓下了詢問她的心思。

九娘默然,她知道蘇老夫人的心病,程之才今日算誤打誤撞認了親,事隔多年,恐怕蘇瞻也不會那麼強硬。這個紈絝子弟說不定會變成蘇孟兩家的麻煩。她嘆了口氣在蘇昕耳邊低聲說:“你把事情找機會告訴阿昉哥哥,最好能和表舅說。那人不是好東西,將來早晚怕要出事。”

蘇昕點點頭,想起一事,輕笑着問九娘:“你還是什麼都想着我哥哥呢,真是個乖妹妹。”又摟着九娘說:“放心,我一定跟哥哥說,那壞東西活該捱了我一頓揍,哼。你蘇姐姐可是打遍江州無敵手的。”她的女使默默地低了頭,小娘子兩個哥哥的不少同窗都被捱過她的花拳繡腿呢。

蘇老夫人說程氏:“好了好了,你還是這麼個爆脾氣,都說是誤會了。我家阿昕也是個性子烈的。也該讓他們表兄妹認識一下才是。阿昉,你先過來見一見,你以前也在孟家族學進學,和你之才表兄可熟悉?”

蘇昉上前執禮道:“婆婆,請恕阿昉不孝。全因爹爹有言,蘇程二族永不來往。阿昉並無這樣的程家表兄。還請婆婆讓他離開吧。至於究竟是誤會還是存心不軌,妹妹們心裡更清楚,受的驚嚇也不小,還是不要見的好。”蘇昉說完便跪了下來,背卻挺得筆直。

程之才差點沒跳起來,他又哭又討饒又捱打,受驚嚇?他纔是受驚嚇的那個好不好!這蘇昉,當年在孟家修竹苑就眼高於頂,看見他就當沒看見,現在當着自己婆婆的面,竟然敢違逆長輩!

蘇昕心裡暢快,悄聲問九娘:“我哥哥是不是最好了?”九娘點點頭:“那是自然!阿昉哥哥當然是最好的!”七娘也點頭表示認同,蘇昉還真是厲害,連婆婆的話都敢駁!想到自己的婆婆,七娘又嘆了口氣。

蘇昕朝九娘眨眨眼睛,笑得怪怪的。

程氏一聽,就把程之才往外推:“你啊,還是快點滾回自己房間去,要給你表叔知道了,你可就慘了。”程之才還想喊兩聲姑婆婆,扭頭一看蘇老夫人竟然垂頭不語,想着屏風那頭四個好妹妹,只能嘆一聲可惜,喊着:“姑婆婆!等表叔消氣了,您記得讓姑母告訴大郎,大郎來好好拜見您老人家!”

程氏將程之才推了出去,又狠狠擰了他兩下,囑咐他長點心,讓隨從趕緊帶他走。回到房裡,一看靜悄悄的沒人說話,就上前勸慰蘇老夫人,陪着她灑了幾滴眼淚,又把蘇昉扶起來拉到老夫人跟前說:“姑母且寬心,要是阿昉說錯了,你只管罵他打他。他也是聽表哥的話而已,你就不要生他的氣了。再說哪有爲了侄孫生親孫子氣的道理!”

蘇老夫人嘆了口氣,拉着蘇昉的手,問他今日開寶寺可順利,又嘆一口長氣:“若是你娘還在,你爹爹也不會這麼聽不得勸,這麼多年氣性還這麼大。也就不至於——唉!”

王瓔一聽,氣得手腳發顫。自當年暖房酒那天后,蘇瞻對她就很冷淡。她早產時蔘湯喝了好幾碗,孃親抱着她哭得不行。家裡僕人連着去宮裡跑了三回,可等蘇瞻回到家,女兒都已經生下來,洗完澡喝完奶睡着了。他也不過說了句“累着你了,你好生休息。”看了看女兒,就去了書房。若不是她娘來守着她,她真是月子裡就要把眼睛哭瞎了。

等回到眉州守孝,她更是備受蘇家老宅上上下下的氣,明明她才應當是蘇氏一族的宗婦,可阿翁的喪事,卻是史氏操辦的。族裡的那些老的,見着阿姑說着說着就開始誇獎九娘,好像那些年王玞不是在汴梁倒是在眉州伺候她們似的。最後眼看着蘇瞻忽然就把他日後的壽棺埋入了九孃的墓裡,那種肝腸寸斷,心都碎了,卻沒有一個人能安慰她。這做阿姑的,現在依然動不動就把九娘掛在嘴邊,當她是什麼!

九娘聽得也暗暗感嘆。十七娘費盡心思,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卻未必不會後悔,想起當年炭張家峰迴路轉驚心動魄的事,想起暖房酒自己爲了阿昉決然問難的事,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有因就有果。

程氏把她們三個叫出來給長輩們見禮。外頭大雨瓢潑在瓦上,衆人說話聲音都不自覺響了許多。

***

戲臺上的雲板響了兩聲,《目連救母》終於演完了。有兩個女相撲上臺賣藝取悅看客,穿得十分暴露不雅。大堂之上口哨擊掌尖叫聲不斷。二樓包間的顯貴人家按慣例開始先行離場。

深夜的天邊一道道長龍似的閃電,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州西瓦子東南口建着高高的寬屋檐,走出去十幾二十步也淋不到雨。各府的馬車牛車已排成一溜停在檐下,地面已經溼滑。十幾個執事娘子手持油紙傘帶笑候着,眼睛卻止不住往檐下站着的陳太初身上飄。

州西瓦子斜對面是亞其巷,巷東是高門大戶的蔡相宅,此時四扇朱漆大門斜對着州西瓦子的東南口,緊閉着。巷西是一家亞其瓦子,被州西瓦子壓制了多年,早歇業了好幾個月,黑漆漆的無半點燈火。亞其巷狹長街道上的攤販因爲大雨早就一個都不見了,兩邊的店鋪也早早地落了鎖,只剩下檐下兩排長溜的紅燈籠,有的早滅了,有的還燃着,星星點點順着長巷下去,能看見大雨潑灑在青石板路面上濺起的水珠,隱隱的那長巷中似乎水霧拔地而起,如夢如幻。

看見貴客出了門,執事娘子們立刻撐起專用的大油紙傘上前,擋住屋檐下飄進來的雨霧。陳太初迎上前隨母親一同送客。魏氏早先問了程氏,知道她們要和蘇老夫人一道走,便直接和杜氏呂氏下來了。孟府的隨從婆子們早穿好了蓑衣戴上了斗笠,在油紙傘下伺候主人家互相道別,爲她們換上木屐登上車駕。

魏氏又叮囑了陳太初幾句,讓他和陳青早些歸家,想着和程氏在九娘一事上也算心照不宣了,越想越高興,笑眯眯地上了車。

陳太初撐着傘,雨幕中目送府裡的車駕慢慢離去,回過身來,想了想,卻向東又走了幾步,朝左一轉,沿着州西瓦子和建隆觀之間的東巷向北而行。沒了屋檐遮擋,雨潑灑下來,雖然有傘,他的衣服下襬立刻溼透了。一巷之隔的建隆觀裡傳來香火的味道,藉着雨汽瀰漫在這條巷子裡。他的心情輕快卻又帶着一絲苦澀,修長的手指不由得捏緊了傘柄。

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巷子裡州西瓦子東北口的車馬處,正排了一長溜車駕,人聲不斷,一輛輛駛入大雨中,陳太初靠到牆邊,微微傾斜了油紙傘。那車軲轆濺起的水花,灑在陳太初木屐上,娘給他做的雲紋素襪很快就溼透了。又有跟着牛車的侍女隨從婆子們,戴着青色的箬笠,穿着綠色的蓑衣,木屐踩得噗噗響,小跑着一路過去,蓑衣不斷刮擦到傘下的他,他也不想躲閃。

漸漸的,只剩下孟府和蘇府的幾輛牛車還等候在那裡。

不一會兒,出來兩個小郎君上車走了。陳太初依稀記得是三房的九郎十郎,他壓低了傘面,垂目看着自己已經在滴水的下襬,看了片刻,覺得自己的確有些犯傻。正要轉身,卻看見蘇昉領頭帶着家人,程氏帶着四娘她們也走了出來。瓦子裡的執事娘子也早撐起了傘,兩家的婆子侍女上前,替她們換穿木屐。

陳太初將傘擡了擡,退了兩步,面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那邊的屋檐下頭,九娘站在最邊上,一手壓着被風吹得亂飛的帷帽輕紗,一手壓着裙襬,側着頭和蘇昕說話。屋檐下的燈籠雖然用竹網罩住了,仍然被狂風吹得亂飄。雖然有傘擋着,但昏暗燈下依然看得見地面不少白雨跳珠,濺在九孃的裙襬上,她也毫不在意。

玉簪換好了蓑衣,親自接過木屐,蹲下替九娘換鞋。隔着七八步遠,陳太初在傘下看着九娘裙底輕巧地伸出一隻腳,腳上的絲履被玉簪取了下來收好,只剩白羅襪鬆鬆欲墜,忽地她的腳趾頭調皮地翹起來動了幾下,似乎想把即將滑落的羅襪咬住,隨後就蹬入了木屐中,站穩在溼地上。

陳太初心裡也像被九娘那調皮的腳趾撓了幾下,覺得自己不但犯傻,還看了不該看的,又羞又慚,索性轉過身面對着牆站定。

九娘最後一個提裙上了牛車,轉頭朝蘇昕揮揮手,看到不遠處一把油紙傘下露出一大截溼透了衣裳下襬和木屐,正覺得奇怪,外面的玉簪已經將車簾放了下來。

陳太初微微擡起傘面,看着孟府蘇府的牛車分頭離去,才轉身往回走去。

蘇瞻及隨從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剛剛上馬而去。趙栩趙淺予也帶着人走了出來,正好見到孟府的牛車轉了個彎,大雨裡就要遠去。趙淺予趕緊讓小黃門撐了傘去攔,將牛車慢慢趕回頭,停到這邊屋檐下頭,她套了木屐帶着女史們過去。

程氏見車忽然調頭停了,掀開車簾,一看是淑慧公主派人攔下車,就要下車給公主見禮。趙淺予笑盈盈地說免了免了,只是單請九娘下車說幾句話。

九娘戴上帷帽下了車,就被趙淺予拉到門口。趙栩正等着她。

趙栩就問:“蘇昕剛纔打的,是不是上次我打的那個狗東西?”

九娘忍俊不禁,點點頭:“是他。”

趙栩冷哼了一聲又問:“他可還敢眼珠子亂轉?”

九娘笑着搖搖頭,卻看到陳青走了出來,便朝陳青福了一福,待要告退。

陳青伸手虛扶了一把,低聲告訴她道:“蔡相想要太子妃一位,你表舅只答應不插手禮部的選妃名單。”

九娘一驚,這應該是她跟程氏下樓之後他們三位所談到的事,心念急轉中想起二樓平臺上遇到的酷似阮姨娘之人,那個他帶着去見蔡相的女子,會不會列在選妃名冊裡?趕緊問了一句:“名冊裡可有張蕊珠和蔡五娘?”

陳青搖頭:“尚不知曉。但你表舅私下告訴我,太后有意讓你們孟家的小娘子進宮待選。你回去告訴你家婆婆早做準備。”說完就已邁步往外走去。

九娘嚇了一大跳,一擡眼,卻隔着帷帽的輕紗,見到趙栩正神情複雜地看着自己。夜燈之下,他那桃花眼一眸春水照人寒,千斛明珠覺未多,似有萬言千語待訴說。九娘臉上一熱,彷彿那拔釵時的一剎那心虛又至,不敢再看他,趕緊屈膝一禮,轉身還想追上陳青再多問兩句。

趙栩悵然若失,帶了趙淺予和一衆隨從跟上他們。東邊陳太初正好也走了回來,沒想到又看到九娘在這裡,收了傘笑着迎上來。

兩邊靜立的執事娘子們跟着上前,撐開油紙傘,要替他們遮擋兩側的雨霧。

這時正值一道閃電劈在當頭,照得人鬚髮盡亮。九娘一擡眼看見身前執着傘柄的手纖細白嫩,十指塗着硃色蔻丹,說不出的妖魅豔麗,那執事娘子所穿的青色褙子被風一吹,露出真羅紅的底衫來,她心猛地一跳,不及多想,立刻大聲問:“你爲何冒充瓦子的娘子?”

寒光一閃,天上炸雷響起,趙栩已經衝上前一把拉住九娘,朝傘下人就飛起一腿,大喝:“小心刺客——來人——!”

陳青反應極快,九娘話音未落,他已經矮身向前衝了兩步,堪堪避過兩側飛來寒光。九娘眼睛才一霎,陳青又回到了她面前,一手拉了趙淺予一手拉住她朝後直退入侍衛羣中。再回過頭,趙栩和陳太初已經和兩個女子鬥在一起。瓦子裡其他執事僕從們嚇得趕緊去喊人,十幾個大漢手持棍棒朴刀涌了出來。陳青一揮手,身後十幾個侍衛上前橫在幾家的車駕之前,大多數都護住了孟府的牛車。大雨裡傳來車裡女眷們的叫聲。

七娘剛一探頭,就尖叫一聲縮了回去。半晌車簾才又悄悄掀起一角。

陳太初正接着東面被趙栩踢開的那人,他手中的傘遇到那執傘人袖中的短劍,幾瞬油紙傘面就破裂開來。他也不慌,清嘯一聲,手持傘柄也當劍用,直把那人從檐下逼到雨中,遠離了孟府的牛車。那人手中劍氣縱橫,發出嗤嗤聲。陳太初出手如電,絲毫不落下風。

西邊,趙栩手上精光閃爍,兩柄短劍翻飛不止,也將一個女子逼退檐下,兩人都是短劍,在大雨中幾乎是貼身廝殺,雨花飛濺。瓦子的護衛們遠遠圍着,卻無人再敢上前。

忽然趙栩大笑一聲,刷刷兩下。那女刺客手中短劍已斷成三截,連着退了幾步她忽地揚聲大笑道:“且住!秦州故人特來問陳太尉安好!太尉這麼招呼客人可不合適吧?”

場上衆人都一愣,秦州故人?!趙淺予和九娘不自覺地朝前走了兩步,想看清楚一些。

陳太初手下也一滯,不防那和他對戰的女刺客欺身而上,柔荑一伸,竟朝他面上摸來。陳太初手中傘柄格住短劍,一個後仰,那染着硃紅蔻丹的如蔥段一樣手指堪堪擦過他的右臉。

這女子嬌笑道:“太尉的兒子們也長得好!”人已連續往後空翻,和那自稱秦州故人的女子並肩在大街之中站定了。兩人相視一笑,一伸手,已將身上的青色褙子除去,大雨滂沱下,兩人身上紅似血的貼身薄紗胡服盡溼,纖毫畢現,玲瓏有致,看不清面容,也覺得是難得一見的如花嬌顏。不少侍衛都倒吸了一口氣,手中兵器也無意識地鬆了一鬆。九娘和趙淺予不由得都啊了一聲,又往陳青身邊走近了兩步。秦州來的?還是這麼厲害這麼好看的女人?九孃的好奇心作祟得厲害,探頭看看陳青,陳青卻看着場上毫無表情。

和陳太初對戰的女子揚聲笑道:“方纔那位厲害的妹妹,一眼就認出我來,不如你把帷帽拿下來,讓姐姐也認識認識你罷。”

趙栩暗叫不妙,和陳太初一矮身已往回急退。

那兩個女子話未說完,已同時一翻手,身子往下一蹲,兩臺精巧的袖弩已託在臂上,嗤嗤幾聲急響,十多枝精鐵利矢帶起水花,直往陳青九娘趙淺予站立的門口急射而去。

陳太初心知這樣的袖弩在這個射程裡極爲霸道,不及多想,手中傘柄擲出已擊落兩根小箭,叮噹落在一地水中。一看趙栩也已削斷了幾根利箭。

兩人眼睜睜看着剩下的近十枝箭急嘯而去,門口那些侍衛還來不及反應,趙淺予發出一聲尖叫。九娘一瞬間下意識地就將趙淺予摟在懷裡背轉過身子,以身擋箭!

以身擋箭!!九娘要以身擋箭!趙栩和陳太初肝膽俱裂,同時飛身疾奔。

一聲長嘯,一道劍光自上而下當空一劈。

幾乎只發出一聲脆響,十多隻利箭驟然半途失力,叮叮噹噹墜落在地,有些精鐵箭頭滾到九娘趙淺予的木屐前面,幽幽泛着光。趙淺予小嘴一扁,要哭卻哭不出來,只緊緊抱着九娘。

陳青丟開長劍,冰山一樣的俊臉毫無表情:“弓來!”

九娘趙淺予的帷帽忽地齊齊裂開,掉落在地上。兩人臉色蒼白,面面相覷,心有餘悸,腿腳發軟,委實嚇得不輕。侍衛們趕緊團團將兩人護住。

不遠處兩個女子正應付着趙栩和陳太初的殺招,一見就連退了三四步笑道:“妹妹果然美得很,我可記住你了哦!”

雨勢不減,閃電不退,雷聲不弱。這幾瞬間,如此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  是我忽略了,補一下:秦州爲古地名,現在的甘肅天水市。

天水是塞外江南,青山綠水,有稻米。還是秦朝的發祥之地。以爲秦國在北方的同學可以糾正一下地理概念。

陳青男神打傷無賴刺字發配去那裡其實不算很苦。比起海南算好的。現在天水還有秦州區。

我很喜歡天水,和soho老闆潘石屹木有關係哈,那是他家鄉他還是捐款很多的。天水人質樸熱情,宗-教信仰十分自由。清-真寺、教-堂比比皆是。牛肉麪也比蘭州的好吃。旁邊的麥積山石窟太贊,許多日-本人住在天水好幾年臨摹觀察麥積山石窟。保存完好我覺得勝過敦煌。十幾年前考察甘南時,就是從天水出發,到拉卜楞寺結束。蒐集了有意思的戲劇、詩歌、民歌、宗教故事。有機會放到文裡分享給大家。

秦州自古以來是兵家重地,北宋時蘭州接壤西夏,西夏掌控了絲綢之路的重要咽喉,秦州作爲商貿線上的關鍵點,政治經濟軍事地位都十分十分重要。

房十三是安徽歙縣人,造反地點在兩浙路。

注:

1、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取自陸游《大風雨中作》一詩。說到陸游呢,咳咳,老作者得說,找機會要寫文虐一虐他。唐婉因爲《釵頭鳳》一詞成了哀怨愛情的女主,顯得陸游好像很深情似的。唉,古代的渣男有了文化,就是會自我洗白啊,放在古代,你要不是穿越的真的很難辨別。唐婉是因爲不能生育被休棄的不?肯定有這個原因,但不是全部。表兄妹二人感情太好了,婆婆看不下去。生個兒子送給別的女人,咽不下這口氣。有人說陸游很好的,離婚了還找別院安置唐婉呢。呵呵。呵呵。但我很喜歡這個故事裡的另一個人,就是唐婉第二個丈夫趙士程,這位是太-宗的五世孫,宗室子弟,吃皇糧的,他老爸是儀王,酷愛珊瑚,被皇帝批評過太過奢侈。趙士程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鑽石王老五啊。他不顧非議,娶了唐婉後,沒有侍妾,一輩子守着唐婉。他這一脈,就在宗室譜上斷了。好想寫他啊,起碼穿越女主給他生七個娃。趙士程本人也很有才華,可惜不顯於世。茅威濤的越劇《陸游與唐婉》,趙士程竟然一句臺詞都沒有。唉。對,老作者很愛看越劇,當年小百花越劇團的《五女拜壽》好看。

2、改名的威力和強推榜單的威力十分強大,來了很多新讀者。對於親戚關係,感謝天下第一美男子趙栩的評論,我加精了,十分感謝。說得很清楚。關鍵是老婆多了親戚關係就複雜了。

3、水瓶鯨魚、彭彭,經常深度分析和預測,還有林中飛行。我不太敢答覆你們,默默在心中畫圈圈吧。決定把兩個女刺客的名字改成彭彭和金魚......莫名有種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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