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十三?!”
姜安寧驚訝的都有些破音了。
是十三吧?
一定是的,剛剛肯定是她耳朵不好了,聽錯了。
“沒錯,老身今年,確實七十有三,比呂知深還要大個二十歲。”
謝玉桐笑了笑,逗趣人道:“怎麼,怕了?瞧着我這副模樣我這張臉,不敢相信?”
姜安寧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咕噥出一句話:“就是,有些驚訝。”
她飛快地偷看了人一眼:“您這張臉,實在是看不出來哪裡像七十多歲的模樣。”
“怕是連豆蔻年華的俊俏少女,都不及您這張臉水嫩……”
姜安寧實在是抵不住好奇心,偷看了人一眼又一眼,還是瞧不出任何的破綻來。
竟然真的有人,七十多歲,長得卻還是跟十七八的小姑娘一樣,叫人完全看不出來年紀?
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謝玉桐放聲笑了笑:“什麼水嫩,哪裡越來這樣的混賬話,不着調!我會如此叫人辯不清楚年齡,是因爲學了師門秘法的緣故,若是你也願意學,待來日有所成之時,也能如我一樣,青春永駐。”
姜安寧想都沒想的搖頭拒絕了:“不、不了啊,我,我只想學些拳腳功夫,能夠傍身就好。”
什麼青春永駐,她纔不想做老妖怪呢。
一輩子都是一個模樣,半點兒痕跡不見,那可不是要嚇死人了?
“怎麼,害怕?”謝玉桐挑眉,神色淡淡的,倒是瞧不出喜怒。
姜安寧搖頭:“沒有害怕。”
她吞了下口水,小小聲的說道:“就是覺得有些奇怪,有些匪夷所思。”
謝玉桐笑了笑,似乎是被她這個糾結的小模樣給取悅到了。
眼睛餘光瞧見小藥童拎着食盒過來了,她沒有再繼續剛剛的話題,語氣隨意的說了句:“吃飯吧。”
姜安寧心有不安:“您生氣了?”
謝玉桐看她一眼:“你總是這樣,喜歡考慮別人生沒生氣,高不高興嗎?”
姜安寧低下頭,輕聲狡辯:“我沒有。”聽着就心虛。
“我高不高興,生沒生氣,總歸是與你沒什麼關係的,太過在意別人的情緒,難免就要委屈了自己的情緒。”
謝玉桐忽地一聲訓斥:“不要總是畏畏縮縮的,一味顧着旁人而委屈自己。”
“知道了。”
姜安寧乖順的應了一句,心裡頭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
她這麼聽話做什麼?
不是說好了,只是跟人學些武藝傍身,若是一有不對,立馬抽身跑路嗎?
怎麼倒好像對人越發親近自然了?
若是姜安寧有知曉先前村裡人,見她柔柔一笑,溫和從容與之對視時,會莫名產生那種順從、信服的感覺,大抵就不會有此奇怪了。
見到小藥童拎着有半個他還高的食盒進來,姜安寧忙上前過去幫忙。
“本來醫館是準備了早飯的,也帶了你的那份出來,從西街老安家買的油條跟豆腐腦。”
謝玉桐說道:“不過你們繡坊的那個雜役,一大早的就送了食盒過來,整整四層,裝的是滿滿登登,便也就沒給你拿那些粗糙的早食了。”
繡坊的雜役?
段青山?
姜安寧想到昨個兒這男人莫名其妙又增加起來的黑化進度,臉色就跟着有些不好。
她心裡生出幾分疲憊倦怠,連帶着看那食盒也有些不順眼了。
小藥童將食盒打開,先是從裡面拿出幾樣賣相精緻的點心來。
接着是四盅顏色各不相同的湯粥。
紅的那一盅,約摸是加了紅豆,還是細細磨成沙的那種。
紫色的那一盅,大概是芋頭?
姜安寧有些不大確定,綠色那個,瞧着倒是不像綠豆沙,太過於青綠了。
她拿起來聞了聞,除了濃郁的米粥香,竟也沒聞出來其他的什麼味道。
另一盅平平無奇,粥湯濃白,大抵就是份正常的白粥吧。
第三層裡頭,擺着的是幾樣爽口小菜,涼拌的海蜇皮,老虎菜,老醋六樣,切的十分均勻、整整齊齊擺成小山狀的鹹脆瓜條等等。
第四層裡則是放着兩樣清炒的小菜,看着很是清淡爽口的樣子。
姜安寧瞧着這過分精緻的菜餚,越發覺得有些看不懂段青山這人。
且先不說他的這些細膩心思,究竟是從何而來,單就說這手藝……着實有些花哨了吧?
他又是從何處學來的呢?
若是之前的粥底火鍋,可以說是他母親從前在嶺南的大戶人家做廚娘,所以他便跟着學了些精髓,倒也還說得過去。
可這又是點心,又是粥品、小菜的,連擺盤都格外的精緻。
明明只是一碟鹹脆黃瓜,硬生生被擺切出她可能吃不起的樣子。
其次,就是這餐具……
瞧着倒是平平無奇,白淨清透,沒有什麼花哨的地方。
可剛剛彈幕彈過去一句【這是甜白釉】時,她便有些茫然了。
甜白釉,這東西,她雖然並沒有真正的見識過,可在阿孃跟爹爹留下來的手札裡,有記載關於甜白釉的燒製方法。
自然也有提到它的價值。
如此精貴的東西,段青山是從哪裡來的?
總不能是宋堯之前買來,擱在廚房裡頭,就爲了裝鹹菜的吧?
要真是這樣子的話,她在朝凰繡坊也住了有一段時間,總不至於從未見過吧。
連謝玉桐瞧了這擺的滿滿登登的一桌子早飯,都不免出言調侃:“你這早飯怪精緻的。”
姜安寧面露窘色,正要說什麼,忽地被風風火火闖進來的紫蘇給打斷,頓時忘記了剛剛要說什麼。
“安寧姑娘在這兒就好了。”
紫蘇瞧見姜安寧,頓時鬆了一口氣,人也穩重許多,規規矩矩的跟人行了禮:“我家夫人讓我過來,說是您方便的話,就回去繡坊一趟。”
她目光四下看了看,略略壓低了些聲音:“繡坊裡頭來了一些人,還是魏老闆跟方繡娘帶着過來的,說是您的同村,來找您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紫蘇面色凝重:“奴婢瞧着,這些人倒像是有些來者不善。”
“我家夫人讓我先來請了您回去,您若是方便,便同我從後門回去,先瞧瞧情況,再做決定,拿主意。”
姜安寧有些詫異。
她的同村?
好端端的,村裡那些人過來幹什麼?
她微皺起眉頭,擔憂的看向宋堯,又看了看謝玉桐。
謝玉桐淡淡道:“你有事兒便去,這有我看顧着呢,出不了岔子的,正好我要給她泡藥浴,看看能不能通過刺激人的經絡,幫人早些醒過來,你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姜安寧十分感激的謝過人一番。
待客套的行過禮,說完了場面話,她方纔急匆匆地,跟着紫蘇往繡坊後院去了。
朝凰繡坊。
安夫人慢悠悠的品着茶,時不時翻一兩頁書,身邊換了批新的丫鬟,正捏肩捶背扇扇子的伺候着她。
村裡來的人,遠遠的坐在小圓凳上,拘謹的夾緊了雙手,緊張的連喘息都放輕放慢許多,生怕一個不夠注意,驚擾到這位滿身貴氣、氣度不凡,瞧着就是大人物的貴夫人。
姜安寧隨着紫蘇繞到了側屋旁邊的花廳裡,隔着屏風簾子,她有些詫異的看着村裡來人。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她下意識的輕呼出聲,很是詫異。
人羣中,不僅方嬸子來了,姜王氏、隋然等人,也都來了。
還有好幾個,從前在河邊洗衣服時見過,面熟但說不上來名字的阿嬸兒。
“一大早的就來了,聽說是城門還沒開呢,就早早地在外面等着了。”
紫蘇見人面有異色,多留心了幾分,順便跟姜安寧說起這些人的情況來。
“城門一開,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找上了繡坊。”
“起初,也不是過來咱們朝凰繡坊的。”
“按魏老闆那意思,是在去她的秋月繡坊之前,就已經沿街打聽了好幾家小繡坊,說是在打聽,有沒有人認識姜安寧的,還大概地跟人描述了下您的特徵。”
“打聽到魏老闆這兒,魏老闆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正巧上次那位跟您算是棋逢對手的方繡娘,不小心說了句‘這不是朝凰繡坊的那位頭名繡娘嗎”,叫那些人給聽了去,頓時就圍堵上人,非要魏老闆她們,帶着過來找您不可。”
“這不,我們家夫人本來正用着膳呢,冷不防被這麼一攪合,得了,飯也甭吃了。”
紫蘇言語間,少不得的爲安夫人打抱不平,替自家夫人被攪合了用膳而難過委屈且憤怒。
“您瞧瞧,可是要出去見人一面?若是不見,我這邊出去將人打發了。”
紫蘇眉眼間添了幾分傲氣:“也省得我家夫人,被攪擾的心煩。”
姜安寧倒是沒看出來,安夫人有哪裡是心煩的。
倒是紫蘇,確實着惱。
她略想了想,覺得還是出去看看比較好。
這些日子只顧着埋頭做繡活,一時間倒是忘記盯着村裡頭的事情,也不知道江巍請了養蠶人過來沒有,事情進展的如何了。
倒也不是她不想盯着,實在也是身邊沒個趁手得用的人可以使喚。
姜安寧不免想起段青山,也不知道趙銀蓮被他帶走後如何了。
聽說當時撞見趙銀蓮時,她正生命力頑強地往外爬。
嘖嘖……
姜安寧心裡略略唏噓,很快又重新將注意力放到村裡人身上。
這次來的,不僅有姜王氏這個族長的妻子,在村子的諸多婦女中,一向是比較有話語權的。
還有姜秀娥,之前揭露了趙元山僞造救她之恩情的真相,連族長都要敬讓三分的長輩。
如此大張旗鼓、來勢洶洶,想來不會是單純探望她,跟她來嘮家常的。
“老祖。”
姜安寧收拾好情緒,努力做出見到人一臉驚喜的模樣,快步走上去:“你們怎的過來了?眼下不是正農忙着?你們是來看我的嗎?”
她表現的十分歡喜:“定是方嬸子跟你說的吧?我其實在外面一切都好的,你們不用惦記的。”
說着,又露出幾分傷懷來:“到底日子還是要過的,當初被趙家左哄一句,右哄一句的,拿走了許多錢財,如今我所剩的錢銀也不多了,那天心頭一熱,又答應了……”
姜安寧聲音微頓,像是爲難後又更加堅強似的:“左不過勤快些,錢又能賺回來了。”
村裡來的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欲言又止的。
連姜秀娥都有些神情不自在,手腳僵硬的輕撫着姜安寧的髮梢,乾巴巴地說了句:“好孩子,你是個好的。”
姜安寧做出大爲感動的樣子來。
見她一心以爲大傢伙是惦記着她,所以纔會搭着夥兒的過來尋找探望,衆人更加難言,不停地交換着眼神,最終將壓力給到了姜王氏的身上。
“我們,這……”
姜王氏不經意地與姜安寧那雙滿是期望歡喜的雙眼對視,忽然就覺得嗓子裡頭像是塞了棉花似的,說不出話來,有些難以啓齒。
“誒呀!”
方嬸子實在是看不過去她們這樣彆彆扭扭的樣子,拍了拍胯骨軸,大方大聲的說道:“江巍跑了!”
“我們來,來看看你在這邊過得如何,工作辛不辛苦,是其一,其二是想要跟你討個主意,看看怎麼辦纔好。”
姜安寧着實困惑的片刻。
什麼叫江巍跑了?
“村正哥怎麼會…跑了?”她聲音都遲疑許多,似有不解。
方嬸子就跟人說了來龍去脈:“昨兒夜裡,我聽見馬蹄聲……”
她言語簡練又不簡練的說了好一堆話,最後總結出來:“……我們找不到江巍,家中無人,東西也全都不見了,連衣裳牀褥什麼都沒有了,家裡根本沒有半點兒住人的樣子。”
姜安寧比較理智道:“許是村正哥有什麼急事兒,所以出去了呢?”
“要真是那樣,倒也還好了!”
方嬸子嘴角翕動,好不好意思的低了幾分聲音:“可現在,他人找不到,卻給我們留下了個爛攤子,那幾個被他找來的養蠶人,現在咬死了讓咱們給銀錢,說是江巍答應了的!”
她一攤手:“可我們哪裡有錢?就算有,也絕對拿不出他們要的那麼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