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10

劉鴻漸與王承恩到達乾清宮時,皇城仍處於戒嚴狀態,大殿四周也是侍衛林立。

一番客套之後,崇禎直奔主題,詢問如何處置當下的情況,現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情勢堪比闖軍圍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吏部尚書鄭三俊提議應先就京中要職安排合適人員,不至於朝廷大事無人應對,而戶部尚書則建議先想辦法穩定軍心。

京營之中也有因貪腐被抓捕的,若不是王承恩與李懷忠以威望壓着,現在的情況只怕更糟。

而刑部的孟兆祥則以爲應該先提審要犯,刑部大牢裡的諸位大臣個個都理直氣壯認爲自己沒有罪,要求面見皇上,爲官多年,他也擔心有個別大臣被冤枉,這太得罪人了。

劉鴻漸看向崇禎,發現崇禎也在看着他,崇禎現在很信任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所有的大臣都欺騙他、背叛他,只有眼前的這個出身低微的臣子,臨危受命,沒有讓他失望。

所有的問題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安撫京營用什麼安撫?銀子啊!給這些苦哈哈的大兵們發銀子,一邊是前途未卜的謀反,一邊是給錢給官還是正統的皇帝,誰還會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至於昨夜倖免於難的大臣們,劉鴻漸勸他們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手裡有兵,一些文臣還能翻得了天?後世某位爺爺不是說了嗎,槍桿子裡出政權!

清者自清,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現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的,大多是手裡不乾淨的漏網之魚,先抓了再說!

既然是錢的問題,那麼就好辦了,大牢裡那些大臣不是喊冤嗎?那就先去查一查他們家底?如果真的是兩袖清風,一貧如洗,那麼再去重審好了。

現在這檔口,那有空一個一個去審案子呀!

反正劉鴻漸是不信那些老頭的鬼扯,任你說的天花亂墜,老子只拿銀子說事兒,老子纔不信這些鳥人家裡沒錢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鄭三俊和倪元璐也傻了眼,敢情眼前這小子就是把那些個大臣當成錢袋子了?錢錢錢,怎麼這小子眼裡全是錢?真是有辱聖人教誨呀!

孟兆祥對劉鴻漸的說辭也是不置可否,劉鴻漸的發跡可以說是他一手造就的,現在他看不透眼前這小子了。

崇禎大帝見其他三人都沉默不語,明白到他下命令的時候了,既然缺錢那就搞唄?反正這罵名是背定了,只要能守住祖宗這份基業,面子?去他孃的吧!

“安國伯,朕命你爲京畿(ji)督師,掌管京畿全部兵馬,全權負責犯臣後續事務,出任何事情,朕負責!”

督師是明朝時期除了皇帝外權力最大的官員,此職位並非明朝的官職,是皇帝對於臣子最大的信任,意思是放手去幹,出了事有朕給你兜着。

崇禎上一次給出這個官職是薊遼督師袁崇煥,可是,他死了。

對於崇禎給出的香餑餑,劉鴻漸並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興奮異常,對於他來說,這只是個好聽的名字罷了,你又不給加工錢,還要幹這遭文人辱罵的差事,真是豈有此理,命苦呀!

“微臣謝皇上恩典,但是微臣有話在先,幹完這一票,哦不對,等此事過去,還請皇上收回這個官兒,微臣這人好吃懶做,淡泊名利,也沒什麼大志向,只想在家陪老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然劉鴻漸在這朝廷裡就像個異類,他自己也是真的不想和這些讀書人摻和到一起,跟這些人鬥心眼,還不如讓他領兵去與野豬皮決戰三百回合,突突突突。

見鬼!又來?又是淡泊名利?鄭三俊撇了撇鬍子,跟對面倪元璐對了個眼神,騙鬼去吧!

可崇禎就吃這一套,從一開始,眼前這個年輕人兩次拯救大明於水火時,就曾拒絕過他的賞賜,現在,放着這麼重要的官位不要,不貪功,不愛權。

這樣的臣子簡直讓崇禎喜歡的不得了,果然是個淡泊名利的好臣子呀!

至於以後你當不當官,還不是朕說了算?崇禎臉上終於有了些笑容,一口答應沒問題,讓他馬上去處理外面的爛攤子,要快!

劉鴻漸看着崇禎彷彿一拳頭打在了空氣包上,心中有些憋悶,但爲了不受人詬病,抄家事項還是要求戶部派遣官員前去監督,崇禎雖不甚在意,但還是滿足了劉鴻漸這看似不是要求的要求。

從皇城出來,劉鴻漸直接快馬趕赴錦衣衛指揮衙門,所有的錦衣衛分成若干組,分別由樑陽指派的百戶官帶領,派往各個罪臣的府邸。

府邸的所有閒雜人等都已被遣散或者關進大牢,抄家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幾乎所有名單上的大臣家裡都抄出來遠超其職位的銀子。

而三品以上的所謂重臣,幾乎每個家裡都搜出來數十萬兩白銀,這還不算家中抄出的各種珍貴的金銀首飾、玉器、翡翠等等。

但唯一出了意外的是禮部右侍郎魏藻德,劉鴻漸知道這廝是個鉅貪,專門跑到魏家主持抄家工作,可是翻遍了所有的房屋,愣是隻找到了一千多兩銀子。

雖然魏家祖宅裡陳列的書畫、瓷器看起來也不是凡品,但劉鴻漸絕不相信魏藻德屁股這麼幹淨。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這無恥之徒、竊國之賊打入地獄。

劉鴻漸一邊派錦衣衛掌刑千戶許霸前去提審魏藻德,指示他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撬出銀子藏在什麼地方,一邊提領所有錦衣衛緹騎,去找搞頭、鋤頭,挖地三尺也要挖出銀子來。

讓劉鴻漸始料未及的是,寶藏確實藏在底下,但是卻沒在魏家祖宅。

許霸年約四十,有着豐富的拷問經驗,爲了贏得劉鴻漸的賞識,他一路上都在反覆琢磨當年錦衣衛刑訊的看家本事,什麼刷洗、油煎、灌毒藥、彈琵琶。

結果許霸還是失算了,他沒料到魏藻德這麼沒膽氣,剛把傢伙事拿出來,一個招數還沒用,魏藻德直接癱軟在地,報出了埋銀地點。

這搞的暴躁的許霸頗爲窩火,媽的,這麼沒有骨氣,老子想了一路白折騰了?那怎麼行,來人,給他彈琵琶!

得知藏銀地點的劉鴻漸,從魏家的茅廁下面挖出來一條地道,這條地道有三十米長,一直通到隔壁的張家,也是讓劉鴻漸暗嘆魏藻德的狡猾。

我曹真的是牛逼到爆了真的是不知道說些什麼了。'何歡笑了笑。'

王承恩嘴角瞥了瞥也是不忍直視常在茅廁中也是牛逼的。'

白鬍子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他在遊蕩世界;何歡也沒有什麼好要求的直接同意了。

魏家的家底頗爲豐厚,只是白銀都有一百一十萬兩,黃金二十二萬兩,錦衣衛的車箱不夠用,劉鴻漸一聲令下從所有京城民居、商鋪,只要是家裡有能託運東西的傢伙事,全部徵用。

從魏家拉出金銀十幾車、玉器、首飾二十幾車、名貴的翡翠、書畫、瓷器不計其數,天道輪迴,終有報應!

與魏家相媲美的還有東閣大學士、吏部右侍郎李建泰,這也是吏部尚書鄭三俊手下,唯一的一個大老虎,也是唯一隻妻妾就多達五十之數的牛人。

其家裡白銀同樣抄出來一百零五萬兩,黃金十七萬兩,珍貴玉器、翡翠、珍珠瑪瑙無可計數,後來得知消息的鄭三俊,捶足頓胸,向着崇禎瘋狂磕頭,以示御下不嚴。

抄家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傍晚,六千錦衣衛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京城幾乎所有的拖車、木頭箱子,最後甚至連獨輪車都整了出來。

所有的贓物從犯官家裡拉出,直接運進戶部倉庫,從東長安街,到西長安街,各種車子排成一排排的長隊,從頭望不到尾。

鄭三俊和崇禎在戶部檢閱查收,崇禎眉頭緊皺,鄭三俊嗚呼哀哉,朝廷半數官員腐敗至此,虧的他還天天吃着不放油水、不沾葷腥的青菜,穿着打着好幾個補丁的皇袍。

他的皇后,多年來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周皇后,他們整個一大家子,一個月的花銷甚至頂不上這些貪官的一次海天盛宴。

然是是非非終有報,現在他再也不是瞎子,不是聾子了,他有銀子了,有錦衣衛、有京營,有一個在他看來天縱奇才的劉鴻漸。

本來空空如也的戶部倉庫,在一天之內被塞的滿滿當當,沒有辦法,剩下的車隊直入皇城,崇禎大帝的內帑從此不再缺錢。

深夜,抄家工作終於告一段落,兩日夜未眠的劉鴻漸眼睛通紅,同樣被白花花的銀子閃了一天的戶部尚書鄭三俊也堅持不住。

但經常通宵熬夜批閱奏摺的崇禎大帝,卻像一個永不知疲倦的永動機般屹立在戶部大門,大明,有錢了!

劉鴻漸調來京營一整個千戶所駐紮在戶部,京營士兵由京營副提督李懷忠親自坐鎮,這個明朝的死忠、守護者,正襟危坐於戶部大堂,讓劉鴻漸頗爲放心的回家了。

回了家劉鴻漸急忙去房中查看愛妻孫秀秀的傷勢,經過兩天的調養,傷口已經結痂,看來沒什麼大問題了,雙眼通紅的劉鴻漸終於躺在牀上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早朝,劉鴻漸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穿上華貴的四爪蟒袍,玉帶束身,腰配繡春刀,直奔皇極殿。

皇極殿早已被太監們打掃的乾乾淨淨,所有的血跡被宮女們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彷彿所有的污穢也隨之而去。

少了一半的大臣們按照次序步入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宮殿,熟悉是因爲多少年來,幾乎每日裡他們都要在這裡坐班奏事,陌生的是如今物是人非。

曾經談笑風生的同僚如今已不在,就連寶座上的崇禎大帝,都讓他們感到格外陌生,他們,現在看不透這個曾經喜怒形於色的皇上了。

王二喜高呼羣臣有事啓奏,但大臣們唯唯諾諾不發一言。

這似乎早在崇禎大帝的預料之中,沉默了片刻,位於後排的劉鴻漸上前一步。

“臣有事奏,經過臣昨日一整天的清算,詔獄所有關押犯官的家產,共抄出白銀三千五百萬兩,黃金三百二十萬兩,珍珠瑪瑙四十七車,翡翠玉器五十三車,由於瓷器、書畫等不好計數,事出倉促,未得細查,所有贓物均已上繳戶部,請皇上明示!”

所有還在皇極殿站着的倖免之臣集體語塞,他們打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曾經跟他們一樣一身寒酸官服、連個嬌子都捨不得乘坐的同僚,竟然如此富有。

媽了巴子,都被他們忽悠了!只有俺們纔是真的窮啊!可惡!

劉鴻漸聲音平靜,表情也不甚悲喜,這些東西早已在他意料之中,甚至他感覺還是有點少,記憶裡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後,應該至少抄出來七千萬兩白銀纔對。

可如今算上黃金,也還差着不少呢,但究竟剩餘的銀兩在哪裡呢?

劉鴻漸搖了搖腦袋,決定暫時不管此事了,大明現在已經不缺錢了,那就沒他什麼事了,希望崇禎能體恤他的辛勞,多少賞點錢花花。

崇禎自然早已知道這個數字,事實上崇禎昨夜一晚上都沒睡好,大明有錢了,可這些貪官如何處理,這些京官的錢從哪裡來?都有哪些地方官員牽扯此事?

這些都有待考察,一國之君,看起來威風八面,可實際上呢,普通人甚至朝野的大臣們,還可分國事、家事、天下事,對於崇禎大帝來說,所有的事都是他的事。

於是在這個徹夜難眠的夜晚,崇禎命人筆墨伺候,斟酌良久,寫下了三封御旨。

劉鴻漸奏完事便起身回班,只留下少了一半的或是面面相覷、或是義憤填膺、或是誠惶誠恐的大臣徒自懊惱。

崇禎示擺擺手示意身後的王承恩上前,王承恩手持第一封御旨,示意衆臣禁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雖涼德,然繼位十又七年,不敢怠慢羣臣,事事依之,處處讓之,然今查沒在京貪腐官員三百又十八人,貪銀三千餘萬,珍寶無數,朕洞心駭耳,傷心疾首,夜不能眠。

天下疲敝、子民餓殍,以萬民之財,富幾數之貪官,以忘民之心,報朕之託付,朕心甚痛,不除之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之不足以泄軍殤。

茲命安國伯劉鴻漸爲監斬官,四月十八日,西市街口,三百一十八人及其三族之內皆數處斬,九族之內賜奴籍,皆流放廣西、瓊州,萬世不得爲官,以告天下。”

諭旨宣讀完畢,百官爲之一滯,三族皆斬,九族皆爲奴籍,萬世不得爲官,廣西毒蟲遍佈、瓊州更是暴雨、酷暑、土匪、海盜盛行,皆爲蠻荒之地。

也許流放於此,還不如一死了之來的痛快。

而站在武勳末尾的劉鴻漸呢,此事牙關緊咬,臉上MMP,心中更是一萬隻羊駝奔騰不止,還有完沒完,怎麼又是我?

崇禎的第二道聖旨直接大筆一揮給京營殘存的近兩萬人馬撥銀四十萬兩,除卻二十萬兩全部發放給那些苦守的士兵,剩於的全部用於給京營補充兵器、火器、軍服、糧草。

旨意裡還提到近期將擴充京營,京營滿編時三千營、五軍營、神機營有士兵十六萬,經歷了瘟疫、戰火洗禮,能倖存下來的都是身強體壯、見過血的。

但畢竟還是太少了,現在朝廷有了錢,那麼一切都好辦了。

二十萬兩銀子對於僅剩的兩萬京營士兵來說是一筆鉅款,得知消息的京營官兵歡聲雷動山呼萬歲,本來還誠惶誠恐的大頭兵們差點就喜大普奔了,都嚷嚷着回了家要給孩子買這買那。

而六千錦衣衛此次出力良多,並且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錦衣衛的能幹,崇禎更是絲毫不吝嗇的也撥了二十萬兩銀子。

京營和錦衣衛是目前崇禎最爲重要的力量,一個負責守衛京城,一個負責稽查百官,一個主外是爲屠刀,一個主內是爲耳目。

六部主官半數被捕,爲了撫慰受了驚嚇的官員,崇禎的第三道聖旨,把現存的各部官員都升了一級,侍郎提了尚書,郎中提了侍郎。

此次抓捕,吏部主要官員尚書、侍郎全軍覆沒,崇禎與吏部商議良久,只是暫定了禮部的兩個侍郎,而禮部尚書的人選一直懸而未決。

最後劉鴻漸提了李邦華的名字,崇禎與鄭三俊集體沉默了。

李邦華,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別是整頓軍政,據說早在天啓年間,就曾暫露頭角,京營一直有佔役、虛報的弊端。

佔役就是士兵爲諸將服徭役,一個千戶中這樣的士兵就有四五百人,並且還有賣閒、包操的弊端。

虛冒就是部隊沒有這麼個人,但諸將爲了領這份厚餉,以自己家的僕人來冒充京營中的壯丁。

李邦華奉天啓命整頓京營,對各營士兵都親自加以考試,不是年輕力強的一概不錄用,只用了一個月時間,什麼空餉、佔役、賣閒包操全部搞定。

當然他也是隻用了一個月時間就把在京官員得罪了個遍,腐敗嚴重的京營裡,誰家還沒個吃空額的?

用劉鴻漸的話來說,這李邦華就是海瑞的翻版,海瑞知道不,身爲一個五品的小官,只要讓他知道你貪腐、不守法紀,管你是什麼尚書、公侯,就是天王老子也幹對着幹!

於是乎,一聲令下,只在任月餘的兵部侍郎李邦華就被羣臣集體控訴,被髮配到了南京養老。

無疑,這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又頭痛的人。

但劉鴻漸卻不這麼認爲,他不顧其他人的白眼,力薦李邦華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子,又把原工部的蔣德璟升任了禮部尚書。

在劉鴻漸的想法裡,禮部乾的活在這亂世中好像沒什麼鳥用,除非有那種兵陣之前罵死王朗的牛人,現在啥最重要,槍桿子、銀子啊。

就這樣海瑞第二李邦華,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子。

而崇禎也是沒虧待劉鴻漸,不僅一下子補齊了之前的欠債,還多賞了劉鴻漸三萬兩,這讓劉鴻漸大爲受用,想着皇上終於開了竅了。

接下來崇禎又不顧大臣反對,任命劉鴻漸爲武英殿大學士,這就讓劉鴻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大學士,嗯老子前世大學畢業證還沒拿到手呢!

雖然大學士只是五品官,但卻凌駕於六部之上,是有明一朝比較獨特的機構,類似於野豬皮後來建立的軍機處。

但一般大學士均由六部官員擔任,負責給皇帝解決各種疑難雜症,是爲皇帝的高級顧問,雖官職並不高,卻是朝廷熾手可熱的重要職位。

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冒頭小子,何德何能入閣爲武英殿大學士?

更何況內閣成員也一起被崇禎端掉,現在很明顯要重組內閣,而崇禎第一個提任的竟然是個六部之外的年輕人,接着就沒了聲音?這如何不讓衆官員驚掉大牙。

聞風奏事的御史們,當然不會放過吐槽皇帝的機會,有污點的御史皆被皇上一網打盡,剩下的這些一窮二白的御史們更是有恃無恐,反正老子窮的只剩這身官服了,還怕啥?

而開了竅的崇禎大帝也是一點不含糊,還是一如既往的執拗,最後甚至把幾個御史拉出去吃了廷杖,才讓御史高興的閉上了嘴。

死諫而受廷杖可是個很光榮的事,代表着自己忠於朝廷,敢於對皇上說不,以後見了人,就能吹牛說自己多麼多麼正直無私,爲了大明,不惜吃了板子云云。

而事件的主角劉鴻漸,倒是對此事不置可否,反正只要不讓他去六部幹實差,那些好聽的虛職你隨便整,老子想幹就幹,不開心就要在家睡懶覺。

可問題就在這裡,由於崇禎只是單單提了劉鴻漸一個人入閣,對於其他閣員並未做補充,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雖然能留在朝廷的大多是屁股上乾淨的,但在明朝,作爲臣子能入閣,是爲官一生最大的理想。

皇上如此崇信劉鴻漸,只提了他自己入閣,足見其在崇禎心目中的位置,那是不是自己屈尊去給這位朝廷新貴那個啥一下,就……?

於是乎,接下來的兩天,本來想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小妻子的劉鴻漸,每日裡都有提着各種小盒子、小箱子的山羊鬍老爺爺登門拜訪。

這些老爺爺大多兩袖清風也不怎麼會奉承人,那些小盒子、小箱子裡也都是些糕點什麼的,更有甚者,直接裝了幾個饅頭送給劉鴻漸,還說是祖傳的。

一開始劉鴻漸還耐着性子聽他們訴說自己多年來爲國盡忠的光輝事蹟,說到**處,吹鬍子瞪眼之乎者也把劉鴻漸說的一愣一愣的。

後來劉鴻漸實在是煩不勝煩,又不好意思傷了這些老爺爺的一片‘赤誠衷心’,直接讓牛壯扛着狼牙棒守護在門外。

來人就說,俺家大人最近鬧肚子不能見客,啥?你帶了藥?哦,那也不行,俺們大人說了,是藥三分毒,總之就是不能見你!

跟五大三粗的牛大棒槌講理?那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吧!

孫秀秀這幾天已經可以下牀,劉鴻漸放下朝廷那些鳥事,在家專心的陪孫秀秀四處走動,劉家的新宅院子很大,而他家裡本就沒幾個人。

孫秀秀小聲跟劉鴻漸商量着,等她傷好了,想在後院開闢出一塊空地,自己種些花草菜蔬。

以一個伯爵夫人,又是忠臣之後的身份去做這些粗活兒,難免有失體統,說完還看了一眼劉鴻漸,滿眼的懇切,平時劉鴻漸爲朝廷奔波,她一個人在家裡實在太無聊了。

劉鴻漸把孫秀秀擁入懷中,吻了一下小妻子小巧的鼻尖,這樣的小小要求劉鴻漸當然是自無不允。

別說一小塊園圃,就是把整個院子都種上花草,只要小妻子開心他能把屋子都拆了,只是這樣又怕累着她,有夫如此,孫秀秀自是覺得她上輩子定是結了善緣。

否則上天怎會如此厚待她,賜給她這樣一個近乎寵溺的夫君。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轉眼已是四月十八。

好感人呀。'何歡淡淡地說道。'

姬燁站在何歡的身後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坐在那裡觀看着這個 世界。

四月十八日,京城。

大街上人頭攢動,京城戒嚴兩日,昨日傍晚纔剛剛解禁,兩日未出門的京城百姓陸續從家門中走出。

前日裡滿大街的錦衣衛,使他們早已意識到京城有大事發生,但直到昨晚,這些每日裡爲柴米油鹽費勁心思的百姓才知道,朝廷是在懲治貪官。

朝廷的告示早已在昨日晚上貼在了京城各處,每個告示前都圍滿了前來觀看的百姓,早有識字的人高聲向周圍的人朗讀。

朝廷要懲治貪官,並且一次要處斬三百一十二個,這在大明兩百多年的歷史上也沒有出現過幾次,而這僅有的幾次,都讓得當時的百姓彈冠相慶,奔走相告。

“蒼天有眼,那狗官終於得了報應,兒啊,你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一個肩上扛着扁擔的老漢老淚縱橫,扁擔也從肩頭滑落在地,老漢對着皇城方向埋頭便拜,額頭觸地,沾滿了塵土也不自知。

“俺家的宅子兩年前被那叫張琦的狗官巧取豪奪,我娘身體本就不好,還被這狗官欺辱,導致我娘含冤而去,都是這狗官!娘啊,您看到了嗎,那狗官明日就要處斬了!”

一個頭戴小氈帽,酒樓夥計模樣的年輕人也是滿眼含淚,對着前吏部左侍郎張琦的名字破口大罵,之後也對着皇城方向磕了個響頭。

“這個姓李的,霸佔我家十畝良田,還打傷了我爹,報應啊!報應!俺這就去西市街,俺要親眼看着那狗官被砍頭!”

“走,我也要去看看!”

“***,俺二大爺家的小六子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走!”

……

京城午門外靠近邊城的地方有一條街,叫西市,自從明成祖朱棣篡了他侄子的位,遷都北京後,西市街頭就成了專門處決罪犯的地方。

此後整個明朝一直延續着這個傳統,兩百多年來這個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刀下之鬼。

然而自從明朝初年,朱重八處置胡惟庸案時曾一次性處決上萬人頭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大規模的懲貪行動,但那是在南京。

崇禎十七年貪腐案共涉及犯官三百一十八人,株連三族的情況下,此次處決的人數更是多達三千兩百七十人,直接創造了北京城建立以來一次誅殺犯人的記錄。

從一大早開始,劉鴻漸就穿戴整齊,趕赴錦衣衛詔獄,所有的案犯從詔獄押到囚車,穿過長安街,一直到達西市街,囚車一輛接着一輛,綿延不絕,不可計數。

長安街街道兩旁站滿了聞訊而來的京城百姓,有被欺辱的店鋪小商人、也有被壓榨的田間百姓,他們身着各色的衣衫,有的還補滿了花花綠綠的補丁。

但是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掛着一個籃子,籃子裡沒別的,什麼爛菜葉子、臭雞蛋塞滿整整一籃子。

劉鴻漸特地招呼囚車速度行的慢一些,好讓這些百姓發泄多年來心中的積怨,民心可用,民心可期,他想喚起民衆對於大明僅存的好感。

只有他知道,一個民族覺醒了,那就是一場不可阻擋的洪流,這足以改變大明的窘狀。

街道兩旁的民衆一邊向着囚車投擲各種雜物,一邊高喊着殺死他,殺死他,整條街道變得十分混亂。

調派的兩千名錦衣衛,以及五千名京營士兵把槍桿橫舉,以阻擋想要衝破阻礙的民衆,可以想象如若真的被百姓們衝上前去,估計這些個貪官們絕活不到刑場。

午門外西市街口刑場,上位擺放着幾張暗紅色的棗木桌子,從中間到兩邊依次坐着主監斬官劉鴻漸,以及負責監督的新任刑部尚書孟兆祥、錦衣衛指揮同知樑陽、司機兼掌印太監王承恩、督察院左都御史施邦昭、大理寺卿齊忠明。

由於斬殺人數過巨,刑部的劊子手嚴重不足,孟兆祥查閱了有過砍頭經驗的文書,重新徵集了三十名有過砍頭經驗的劊子手。

一些年長的劊子手大多在天啓年間,魏忠賢當道時處決過衆臣,這也使他們揹負着愧疚,直至退出這個行當。

現在,朝廷要處斬這些惡貫滿盈的真貪官,也使得這些曾被迫斬殺過忠臣的老傢伙們熱血重新燃起,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次救贖。

從家中取出了生滿鐵鏽的鬼頭大刀,磨刀石上灑些水,只片刻鬼頭大刀就閃起寒光、鋒利異常。

第一批被壓上來的犯官是通天鉅貪魏藻德、張縉彥及其家人共計三十五口,跪在刑場上的魏藻德早已沒了此前錦衣玉食的風光。

不僅蓬頭垢面,兩隻胳膊也無力的下垂,看起來像是失去了胳膊的支配權,雙脣龜裂,喉嚨微動卻說不出任何話來,看來許霸這兩天沒少折騰。

前兵部尚書張縉彥倒是很硬氣,自知罪孽深重,只是低頭接受民壯的謾罵,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劉大哥,劉大爺你可認得在下嗎,我是張承右呀,在昌盛當鋪,在下曾買過你的鏡子,劉大人救救在下呀!

那些銀子都是我爹他貪的,跟在下無關呀!哦對,他不是我爹,我前日已經與這個糟老頭子斷絕關係了。

劉大人,只要你能救出在下,在下願一輩子侍候在您左右……”

張縉彥身後一個邋遢的年輕人,拼命左右甩頭,露出自己腌臢的臉,他就是曾經在昌盛當鋪花了鉅款買了劉鴻漸鏡子的,前兵部尚書之子張承右。

白癡,劉鴻漸在心中輕蔑的道,貪贓枉法,是爲不忠,侮辱生父,是爲不孝,爲生弒親,是爲不仁,貪生怕死,是爲不義。

你拿着你爹貪來的錢,驕奢淫逸,浪蕩半生,現在倒來罵你爹不是東西,世上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嗎?你爹的錢哪裡來的,你自己心裡沒點B數嗎?

“本官不認得你,至於你的冤情,到陰曹地府去跟閻王老爺深淵去吧,來人!宣旨!”劉鴻漸沉聲下了命令。

“你這個狗官,我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也會化爲惡鬼尋你去,你……”還沒帶張承右繼續聒噪,身邊早已不耐的京營士兵一腳踢在他肋下,直踢的他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得了命令的刑部主事,上前幾步宣讀了魏藻德、張縉彥二人的累累惡行,以及皇上的旨意,回首覆命。

“斬!”劉鴻漸抽出斬首令牌擲了出去,大喝一聲,斬首令牌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應聲落地。

劊子手門一口烈酒噴吐在鬼頭刀上,三十五把鬼頭大刀,高高舉起,迎着太陽閃着寒光,一聲令下後,劊子手門雙眼圓瞪,頓時三十五顆人頭滾滾落地。

底下圍觀的百姓,大多捂住了孩子們的眼睛,但也有一些大人反而教導孩子不要害怕,他們要讓孩子親眼看着曾經害死他們家長輩的壞人繩之以法。

“蒼天有眼,我周家終於大仇得報,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老者帶頭跪倒,老淚縱橫下,承上了對崇禎大帝最高的敬意。

隨即四周的民衆波浪般跪倒,向着皇城的方向齊聲吶喊着吾皇萬歲,萬人同氣,聲勢震天。

崇禎大帝沒有去刑場,此時的他仍然在乾清宮批閱着永遠不能清理乾淨的奏摺,大概是累了,崇禎大帝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前。

身後隨堂太監王二喜也隨之跟上,遠處突然傳來模糊不清的呼喊聲,崇禎皺了皺眉。

“皇上你聽,是京城的百姓們,他們在喊着,喊着皇上萬歲!”王二喜側耳仔細傾聽。

“是嗎?”崇禎疲憊的雙眼頓時熱淚盈眶。

你也算是有福氣了。”何歡笑了笑疏說道。'

庶吉士周仁像往常一樣很早就起了牀,桌上一疊醃蘿蔔條,兩碗稀粥,就是他與糟糠之妻吳氏的早飯。

吃過飯周仁和妻子吳氏齊齊出了門,爲了貼補家用,吳氏找了個替布莊縫補衣服的活計,從早忙到晚,一個月能有三錢銀子,還是布莊老闆念及她家中有個功名在身的男人。

而周仁則步行向翰林院走去,他從小便以才氣聞名鄉里,十九歲中舉人,二十三歲中進士,本以爲從此可以步入仕途,爲百姓謀些福利。

奈何朝廷多年以來,被佞臣把持,行的是利己之私,一些家裡有餘財的同僚,早通過關係上下打點,入朝爲官,他本就寒門出身家裡一貧如洗,又不屑於行那齷齪之事,想到此周仁不僅搖了搖頭。

他如今已經二十八歲了,在翰林院呆了也有五年,每日的工作就是抄書,翰林院中有大量古籍,由於年久受潮或是被蟻蟲啃咬,很多書籍已經無法辨讀。

爲了挽回這些古籍,恰好沒什麼事做的翰林院庶吉士們就被上官派去抄書,這是一個剛考上秀才的人都可以乾的活兒,不僅枯燥乏味,且薪俸低微。

庶吉士沒有秩品,像他這樣的寒門子弟,整個翰林院爲數衆多,苦讀了十年書,到頭來上不能盡其智以報國,下不能奉雙親以盡孝,真是嗚呼哀哉!

五年了啊,周仁放下筆桿嘆了口氣,正思量間,外院傳來一陣腳步聲。

“哪位是周仁周大人?”一個身着黑色衣服的吏目進入院子高聲詢問。

周仁一開始還有點迷糊,他在翰林院呆了這麼久,除了上頭的幾位編修,極少有外人來關心他們,更何況他喊我什麼?大人?

來不及細思,周仁趕忙丟下筆桿,打踏步出去。

“在下就是周仁,不過擔不得‘大人’這個稱呼,敢問找在下有何事?”周仁對着吏目拱了拱手,謙遜的行禮道。

“以前或許當不得,但從現在起,您就是兵科的新任給事中了,如何當不得?”吏目也是一臉笑意,把手中的升任文書交給一臉不可思議的周仁。

“周大人趕快去兵科衙門報到吧!下官還要去吏部覆命,這就告辭了!”吏目拱了拱手,不待周仁回禮,遍出門而去,他還有許多文書要送。

“恭喜周兄了,終於走出這個牢獄般的鬼地方!哦,也許我應該喊周大人了!是小弟唐突了!”聞訊出來的衆多庶吉士們,齊齊拱手向周仁道賀。

周仁一直還在錯愕之中,直到反覆看了手中的文書,確認是吏部下發的,還蓋押了吏部的印章,才放下心來。周仁壓下心中的喜意,回身向周圍同僚回禮,隨即面向皇城方向扣頭,以謝聖恩。

還沒待周仁收拾完東西,又有幾個吏目齊齊趕來。

“請問哪位是耿文勉耿大人?”

……

早在兩天前,崇禎就召集吏部官員商議過各部各司中層官員的任命問題,京城半數官員空缺,各部主官、侍郎還可以從現存官員中選拔,並且對於這些朝廷大員,崇禎也是頗爲慎重。

但是目前最缺的各部中層官員卻讓崇禎頭痛起來,各部尚書的任命固然重要,但其實這些中層官員纔是基礎。

往日裡中層官員都是各部主官舉薦,然後由吏部交與崇禎,可崇禎也不認得這些人,出於對各部尚書侍郎們的信任,崇禎一般都會老實的蓋了印。

可現在崇禎不打算這麼幹了,前日裡被砍頭的衆官員,大多都是互相舉薦,然後結黨貪污,雖然現在留下的這些官員以及新提拔的各部主官都兩袖清風,但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實踐證明,舉薦不可取,結黨之勢必須遏止。

考慮良久,崇禎還是決定讓他的劉愛卿,安國伯劉鴻漸過來參謀參謀,自從主持過砍頭大會,他的這位愛卿已經三天沒來上朝了,這真是豈有此理。

朕,得再給他找點事做了!崇禎心想。

接到崇禎的口諭時,劉鴻漸正在家裡的後院扛着鋤頭,揮汗如雨的鋤着地。

這幾天孫秀秀身體也好多了,劉鴻漸經常陪着她在院子裡曬太陽,現在春意正濃,孫秀秀又提起在後院開墾苗圃的事情,怕錯過了最佳時節。

劉鴻漸想着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倒不如鍛鍊鍛鍊身體吧。

於是乎派牛大棒槌出去買種子,自己則不知從哪蒐羅來一把生了鏽的破鋤頭,嘿喲嘿喲的喊着口號,開始翻地,直把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孫秀秀樂的花枝亂顫。

幹累了劉鴻漸就坐於孫秀秀身邊給她講故事,講紅樓夢裡的故事,自從上次開了頭,小妻子就迷上了紅樓夢,聽到動情處往往潸然淚下。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黛玉太癡情了,夫君,你喜歡這樣的人嗎?”孫秀秀拿起秀帕又給心愛的夫君擦了擦額頭的汗。

“我呀,只喜歡你這樣的,其他的爲夫都不感興趣!”劉鴻漸輕攬愛妻酥肩,嘴脣輕輕在孫秀秀額頭輕點一下。

“夫君,傷口又癢了。”孫秀秀紅着臉躲開劉鴻漸的進一步侵襲。

“哪裡?是這裡嗎?這裡?”劉鴻漸故意裝作不知,右手在愛妻香肩下方慢慢移動,不一會就攀上了盈盈一握的酥軟,還故意輕輕揉了揉。

“夫君,你……你……秀秀不理你了。”本來她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還以爲劉鴻漸是想幫她撓癢癢,結果卻遭到了自己夫君的‘鹹豬手’,雖然院子裡只有二人在,但畢竟是光天化日之下,孫秀秀的臉蛋紅的像熟透的蘋果。

“老爺,外面又來了一位公公,說是皇上派來的……”正待劉鴻漸想着如何哄小妻子,外院牛大棒槌扯着殺豬嗓子吼道。

“不見不見,每次都壞老子好事……”

說是這樣說,但劉鴻漸還是一臉不爽的進了宮,生在這樣一個社會,又有幾人敢於挑戰天子威嚴,況且崇禎大帝已經對他夠寬容的了,有時他覺得崇禎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個長輩對於後生的關切。

仍然是乾清宮,仍然是擺了一桌宴席,可與上次相比,明顯此次的菜品比上次豐盛多了,雖不說是山珍海味,但畢竟是宮中御廚出品,味道怎是外面那些個酒樓裡可比。

劉鴻漸假裝上前行禮,結果動作還沒擺出來,崇禎大帝就揮手免禮,示意他坐下談話。

上次的鴻門宴搞的特別成功,不僅一次端掉了朝廷吸血的毒蟲,還充盈了國庫,現在崇禎大帝心情別提多好了,有銀子了一切都好說,崇禎鄭重的表達了對劉鴻漸的嘉獎,然後率先端起了杯子。

劉鴻漸自然是不客氣,端起酒杯就是幹,然後不顧形象齜牙咧嘴的夾着菜,崇禎大帝也不生氣,這是個率真的人,嗯,一個真性情的人。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酒量稀爛的劉鴻漸話又開始多了起來,崇禎趁機隨口問劉鴻漸對於那些六部、三法司等空缺的中層官員有何看法。

劉鴻漸打了個酒嗝兒,起身一搖一晃的指着頭頂的大殿,略做思索狀。

“皇上可曾聽說過李白的那首詩嗎?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不動安……如山……”

“寒士,寒士,愛卿是說朕應當啓用出身寒微之人嗎?不對,這首詩當是詩聖杜甫所作……”

“那不重要皇上……你聽我跟你說……”

第二天早朝,特地被崇禎點名要來的劉鴻漸磨磨蹭蹭的又站到了武勳末尾。

崇禎看起來心情極好,端坐在寶座上面色頗爲平和,也難怪,剷除了貪官,國庫也充盈了,滿目瘡痍的祖業,如今重新煥發出青春,崇禎大帝現在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朝會上崇禎首先發言,誇獎了包括戶部、吏部以及安國伯劉鴻漸在內的衆多官員,然後又勉勵剛剛步入仕途的寒門子弟,只要他們一心爲大明辦事,必不會虧待他們云云。

對於崇禎的獎勵劉鴻漸只是呵呵一笑,戶部和吏部的幾位爺爺級的官員,也只是謙遜的向崇禎行禮。

倒是那些新入職的寒門子弟們,個個面露喜色,興奮異常,任把誰丟到一個被人漠視的地方吃幾年土,忽然把你撈出來,再給你夢寐以求的功名,也會樂的合不攏嘴吧。

這些寒門子弟齊齊的跪地謝恩,幾乎所有的人都額頭觸地,誓言會秉公執法、衷心爲國,爲皇上分憂,人,只會珍惜來之不易的東西,劉鴻漸一點不懷疑這羣新人的忠誠。

接着隨堂太監王二喜宣讀了崇禎的中旨,宣佈要給所有官員補發拖欠的俸祿,王二喜剛宣讀完畢,除了那些剛出茅廬的職場新秀,其餘老大臣們個個左右看看,滿臉的喜意。

鴻門宴行動後,能留在這裡的老大臣大都是一清二白的老頑固,如果以爲這些老爺爺都是一心爲民爲國的衆臣的話,那說明你也只是個菜鳥。

事實上即使是兩袖清風的文臣,爲了往上爬,也沒少給崇禎使絆子。

爲了成就萬古流芳的美譽,這些文人前仆後繼,他們不貪污、不受賄,在明朝的名利場裡,這羣人只爲名,不爲利。

而明朝官員的俸祿又是出了名的低,國庫空空如也,薪俸欠發半年以上,本就拮据的大臣們也是天天餓的前胸貼後背。

如今崇禎宣佈補發拖欠了半年多的薪俸,怎能不使這些老頭開心,要知道對於這些頑固的老大臣來說,那半年的薪水一次性發放,可是一筆鉅款了。

朝會上下其樂融融,剛剛步入仕途的庶吉士們摩拳擦掌,誓要大幹一場爲皇上分憂,老大臣們則互相道喜,尋思着回了家要大吃一頓以示慶祝。

劉鴻漸卻蹲在皇極殿門口快睡着了,敢情皇上所說的大事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嗎?

“皇上,臣有事啓奏!”一個高亢的聲音打斷了朝會裡許久不見的欣喜氣氛。

新任兵部尚書李邦華臉色看不出任何的喜慶,上前一步,跪地奏事。

“哦?李愛卿有何事奏,快快說來!”對面前這個以嚴苛、剛正著稱的李邦華,崇禎也是有些頭痛,這廝可是誰的面子都不給的,但據劉鴻漸說,兵部就缺這麼個人兒。

“臣昨日收到遼東總兵平西伯吳三桂發來的奏疏,奏疏上說遼東形勢不明,遼東將士軍餉不足,且缺衣少穿,乞請皇上速速增派軍餉。”

李邦華對於這個吳三桂也沒什麼好感,奈何目前來說他也沒什麼辦法,京營經過多次戰爭洗禮,剩下的這點人,連北京城牆都擺不滿,實在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哼!這個吳三桂,朕前些天不是纔給了他們二十萬兩嗎,這才半個月又來索求,簡直……”

崇禎就是這麼個性子,沒太多城府,高興憤怒都寫在臉上,雖然早知道吳三桂有問題,但目前他是真的沒辦法。

他要指望着吳三桂的遼東兵抵禦建虜,而遼東兵悍勇異常,吳三桂經營多年,使得這些遼東兵只認吳三桂,而不知朝廷,簡直就是個軍閥。

羣臣也是激憤異常,那些官場新手們甚至有人直接建議罷掉吳三桂,聽的劉鴻漸暗暗咋舌。

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些新手們不知還得跳多少次坑,才能如朝會上的那些老頭們般個個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

“着戶部給吳三桂再增派餉銀一百萬兩,告訴吳三桂,時局艱難,望他體恤朝廷維艱,爲國盡忠,不得讓建虜踏入大明疆土半步!”

闖軍圍困京城時,吳三桂按兵不動,拒絕勤王,這幾乎全京城的官員都知道,而一向嫉惡如仇的崇禎更是每逢想起這廝就動怒。

然而崇禎只是剛開始有些微怒,隨即就平靜的讓身旁候旨的小黃門擬旨,這讓羣臣分外詫異,連劉鴻漸也心中嘀咕,這不像崇禎呀。

李邦華見崇禎不僅未對吳三桂做出懲處,反而又助長吳三桂之勢,一百萬兩白銀,那可是大明三個月的稅收,雖然大明現在暫時有錢了,但……

皇上估計也是沒辦法吧,沒兵呀!李邦華想到此處搖頭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回班。

“李愛卿止步,朕有旨意給你!”崇禎沉聲道。

李邦華隨即又面露疑色的跪下。

“朕命你重整京城三大營,着五軍都督府,從北直隸、山東等地徵兵五萬,三成爲純火器營,所需兵器等一切物資愛卿可找戶部、工部商議。”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都聽命於皇帝,五軍都督府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兵部有調兵權而無統兵權。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節制互不統屬。

自明成祖朱棣後,大明承平已久,沒有活兒幹還受文臣壓制的武臣們見文臣低半級。

到了明中後期都督府連參政﹑議政的權力也失去了,由統領全國軍隊的最高軍事機構變成處處受制於兵部的單純執行命令的機構,還被一分爲五。

崇禎剛說完,李邦華隨即大喜,看來皇上也知道問題出在哪,正準備領旨謝恩,崇禎隨即又說道。

“朕對你只有一個要求,要從速,要加緊訓練,糧草什麼的朕都會全力支持你,朕要的是一支能打仗,打勝仗的軍隊!”

對於後半句崇禎着重強調。

“臣李邦華必不負皇上所託,如有違聖恩,臣自斷頭顱!”李邦華祖上也是世受皇恩,大明走到這般田地他也是內心如焚,現在皇上對他寄予重託,他怎能不鞠躬盡瘁。

“安國伯?”李邦華面色激動的退下後,崇禎大帝見劉鴻漸貌似倚着門框睡着了,於是假裝慍怒的喊了一聲。

“啊?皇上叫我?”聽到崇禎喊他,劉鴻漸一個激靈。

現在的他在朝會上彷彿是個異類,朝會上他幾乎不發言,也不對任何人發起責難,似乎一切與他都不相關。

但老謀深算的大臣們都知道,皇上發佈的所有重大命令,幾乎都與眼前這個混不吝的小子或多或少有些關係,他纔是崇禎真正信任的人。

“安國伯聽旨!”崇禎皺了下眉頭,這小子怎麼永遠一副睡不醒的模樣,難道朕的朝堂這般讓人睏倦嗎?

劉鴻漸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跪倒。

“朕聞你前些日子遇刺,你的髮妻爲了護你受了重傷,朕又聞你的髮妻是我朝柱石孫承宗之孫女,孫督師滿門忠烈,爲我大明楷模,你的髮妻也是巾幗不讓鬚眉,朕心甚慰,敕封孫秀秀爲三品誥命,以示嘉獎!”

崇禎面露微笑,眼前之人雖然憊懶,但卻着實從未讓他失望,從幾次輾轉劉家的王二喜口中得知,安國伯還是個寵妻狂魔,崇禎臨時起意纔有了這個賞賜。

錦衣衛指揮使是正三品官,雖然伯爵在明朝屬於超品,但卻並沒有錦衣衛指揮使來的實在,自己的夫君身居要爲,孫秀秀難免有些妄自菲薄。

現在皇上錦上添花,劉鴻漸自然也十分開心的領旨謝恩。

“劉愛卿也止步,朕還有旨意給你!”崇禎見劉鴻漸樂呵呵的起身回班,又來了一句。

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劉鴻漸對着前方抖了個白眼,又回身跪下。

“朕命你組建萬歲山千戶所,任命你爲千戶所千戶官,此千戶所只需向朕負責,兵部、五軍都督府無權管轄!所需軍備、餉銀皆從朕的內帑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