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太爺,冤枉啊!”
“冤枉啊,草民等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呈上不妥當的糕點啊!”
“冤枉啊,太爺,定是江家人的糕點不妥當!還請太爺您詳查啊!”
陳縣令的籤板一落地,堂下的謝家人立即哭嚎成一片。
“太爺,我,我要上廁所,上茅廁……”江寒的哀求聲完全被淹沒。
她倒抽着冷氣,一波如絞的疼痛襲來,激得她驟然趴倒在地,同時一股傾瀉的慾望,猛烈地朝她的菊花衝去。她連忙死命憋住,眼前和腦中立時變得模糊一片,好似身體只有肚子和菊花兩個部分還存在着。
輕扶着她胳膊的芸娘見狀,完全慌了神,腦子裡也只剩一片混亂。她手足無措地在江寒身邊挪來挪去,焦心地反覆問着到底怎麼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江老爹見女兒額上冷汗涔涔小臉也憋得通紅,心裡又慌又急,只覺得一陣熱血上衝入腦,便再也顧不得其他,陡然吼道:“閉嘴!嚎什麼嚎?沒聽見我兒說要上茅廁嗎?”謝家人聲音略頓,江老爹連忙叩伏在地,請求道,“太爺,此事必有蹊蹺,還請容我兒先去茅廁,再請太爺遣人去尋一位大夫來,糕點有無問題大夫一查便知!”他雙手杵在地上撐着身子,昂起頭仰視着陳縣令,眉間幾滴豆大的汗珠正好滑落,一雙黝黑的眸子卻滿是堅定與坦誠。
這人沒說謊!
陳縣令心中閃過這一念頭。
難道真不是他家糕點有問題,而是謝家的有問題?
他那鷹隼般的眸子瞬間銳利起來,直直掃向伏在地上的謝家六人。
謝家人一碰觸到這目光,俱都瑟瑟發抖,其中五人立刻覺得是他們呈上的糕點,因放置時間太長了出的問題——那糕點即便是放在冰裡的,但也放了三天之久肯定已經壞了。
шшш▪Tтka n▪Сo 可他們不能承認啊!死都不能承認,否則就真要死了!
此刻,他們連腸子都快悔青了,不由都惡狠狠地看向謝光生。
謝光生是知道內情的。
不過,那有問題的糕點雖然全被吃掉了,一旦大夫來了會不會暴露就難說了。
因此,江老爹話一落,他就搶過話頭,指責道:“還請甚大夫啊,明顯就是你家的糕點有問題,你們還想狡辯污衊我們嗎?!”
蔣班頭也果斷出列,道:“太爺,這位說得有理,您看師爺並沒有事,有問題的定是江家小子多吃的那一塊。太爺,江家人有問題!”
何班頭一聽,則不甘落後地跳出來罵道:“胡說八道,姓蔣的,我看你腦子裡都是屎!他們要是知道糕點有問題,江家這位小哥還會毫不猶豫地吃掉嗎?太爺,蔣老財肯定與謝家有勾連,竟然狗膽包天,在太爺您面前睜眼說瞎話!”
真是一簽下地全現了原形。
陳縣令緊鎖眉頭,往桌上一拍,堂上頓時安靜,正待要下令,就聽見輕輕兩聲帶着長音的“噗”,緊接着公堂上又是一陣臭氣熏天。
衆人尋味去瞧,只見江寒臉朝下地癱軟在地,一副羞憤欲死的模樣——她已經盡力去憋了……
剎那間,堂上各人的臉色都精彩紛呈。
可以想象,未來這將成爲青河縣衙經久不衰的趣事——被告憋不住在公堂上拉了一褲子!
站堂的皁班差役們,相互擠着眉弄着眼,憋笑到內傷。
事情至此並沒有完,不過幾息之間,驚怒交加的陳縣令還沒來得及反應,窘迫欲死的江寒又舉起了手,悶聲悶氣地道:“太爺,草民,草民申請先去清理一下,找個茅廁,或恭桶,還有,麻煩找個大夫來……”雖然已經拉在了褲子裡,可是這一泄僅僅只是起了頭,她一肚子的屎意還在源源不斷地往腚上涌呢!
江老爹和芸孃的臉已經媲美煮熟的蝦米了,尤其是芸娘臊得連頭都擡不起來。可事情發展到此,他們也顧不得丟臉和不敬了,心裡雖害怕縣令要將他們收監,卻更擔心江寒的狀況,於是不停地叩請陳縣令網開一面恩准江寒的請求。
謝家人和蔣班頭哪會放過這種機會?
他們不停地叫囂江家呈上有問題的蛋糕,是意圖謀害縣令,不止如此,還在公堂上行狀不敬,請求陳縣令立即治罪。
何班頭瞄了瞄上方如同冰山一般的陳縣令頭上那一鼓一鼓的青筋,心下畏懼也不敢再攪和,討好地笑道:“太爺,要不讓小人先扶他下去清理吧,咱們的板子總不能打在屎上啊!萬一待會他又憋不住了,那就更加貽笑大方了。”
這正是陳縣令騎虎難下的關鍵點。
沒想到何班頭如此善解人意地遞了臺階,他心中甚慰,趕緊就坡下驢,揮揮手,硬邦邦地道:“趕緊將他拖下去弄乾淨!你們幾個,先將其他人的板子打了!”
堂下又是一陣喊冤聲。
眼看兩邊站的差役就要上前拉人,剛被何班頭扯住胳膊的江寒,強擠出一絲力氣掙脫他,就往那欲拖走芸娘和江老爹的兩個差役身上撲去。兩差役嚇得倒退一跳,捂住鼻子面面相覷,一時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又一陣絞痛襲來,江寒弓身跪地,咬着牙顫着聲喊道:“太爺,冤枉,有人做手腳……我家蛋糕,被人下了藥!”她臉色蒼白,神情卻決然。
反正拉也拉了,臉也丟光了,再拉一次也就是那麼回事了,不如趁自己身上有屎,縣令與那些差役都不敢動她之際,先把事情掰扯清楚,免得她爹與芸娘白白捱了板子。
蔣班頭眉心一跳,急忙喝叱道:“你這污穢之人,還想狡辯?什麼下藥,恐怕是你自己害人不成害了自己吧!何大胖,還不將他扶下去清理乾淨,你可是想違抗太爺之命?”
“太爺,剛纔我吃的,只過是一個大蛋糕中的一小塊……”江寒說着又猛地一抽,抱肚弓身連連吸氣——一看就知道肚子又發作了。
“對對對,昨夜做的蛋糕,我們全帶來了!就在這裡!”回過神來的芸娘,慌慌張張地扯過竹箱,端出一份同樣缺了一角的圓形蛋糕,“這糕點是做成一個大圓再切出三角的,先頭那塊要是有問題,那麼這一大塊也會有問題——小女子這就吃給您看!”說着她也似江寒先前一般,掰下一大塊往嘴裡塞去,“一會,太爺您就知道答案了!”
說時遲那時快,江老爹忽然爬起身,幾步跳到先前的試吃小几邊,搶過還放在小几上的兩個盛過蛋糕的碟子,不待衆人反應,他鑽進簾幕,揪出來一個年輕的衙役,喊道:“太爺,這人有問題,這碟子也有問題,不信您請個大夫來查,順便搜搜他的身,他身上肯定藏了巴豆瀉藥之類的東西!他端糕點上來時,草民見他暗中與蔣班頭打了眼色——他們兩人肯定與謝家人有勾結,故意演了一場戲,激得我兒吃下蛋糕,妄圖讓太爺治我們的罪!”若這蔣班頭心中沒鬼,爲何話裡話外都在維護謝家人?
至於他們演這麼一出拙劣的戲碼到底是爲了什麼,江老爹來不及想也想不明白更沒必要去想,反正這些人都是不想他們江家好過的,能拖一個墊背就拖一個。
“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做!”那年輕的差役,想要掙脫江老爹的桎梏,可惜他哪是發了狠的江老爹的對手。
蔣班頭見此,想上前幫忙又不敢,只得指着江老爹,怒道:“你這臭跛子,竟然公然藐視公堂!太爺,他這是大不敬!”
“我看你纔是大不敬,竟敢在太爺眼皮底下搞小動作,處處幫着這幫姓謝的講話就算了,太爺還沒說話定罪,你倒是處處想替太爺做主。”何班頭一臉鄙夷。
“你含血噴人!”蔣班頭跳腳。
“啪!”“閉嘴!”陳縣令終於怒了。
何班頭的話剛好戳中他的心窩。
今日這堂審狀況百出,人人都各有主意,他的威儀何在?
他目光陰沉地看向蔣班頭,心中不禁涌上懷疑。
“查!給本縣查到底!吳師爺,這就給本縣去回春堂請個大夫來!何班頭,快將這污穢小子弄走清理乾淨,看管起來!其他人等,先看押在梢間,過後再審,退堂!”
……
待到周捕快領着人慢悠悠地來到公堂外時,堂上已空無一人。
尋人一打聽,他登時有種風中凌亂的感覺。
不過一刻鐘,一個簡單的試吃竟然狀況百出,全然不受控制。
他忍不住埋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蔣班頭,一點點小事也辦不好。
只是讓他着人將巴豆粉偷偷灑一點到碟子或者糕點上,再演上一場戲,爭取將試吃機會推到他的對頭何大胖身上,再將意圖謀害縣令的罪名,引到江家人身上,讓縣令將他們收監就行了。
何大胖與蔣老財是多年的對頭——只要是蔣老財提的主意,何大胖就會蹦出來攪和。只是兩人的所作所爲都還在陳縣令的容忍範圍,因此,陳縣令還沒對兩人動手。而且那何大胖最好吃了,這種事他應該更會搶纔對啊!
沒想到本該是板上釘釘的事,竟還出了這種岔子!
“老大,咱們現在怎麼辦?”麻子捕快低聲問道。
周捕快一臉不虞,不耐煩地道:“等着就是了!咱們又沒往糕點上撒巴豆粉,就算太爺要徹查,也扯不到咱們身上來。”頓了頓,他眉間閃過狠絕,“就算扯到咱們身上來,咱們抵死不認就是了!”
“可那樣一來,咱們就會得罪蔣老財……”
“怕什麼?只要將趙世雄扯出來,太爺就無暇他顧了,稍一耽擱,咱們就有機會做動作,自然也就查不出什麼來了!”瘦猴自信地道,“老大,我看咱們別等了,現在就領着他們三個,找太爺去,直接將太爺的憤怒轉移到趙世雄身上……”
周捕快摸着下巴,沉吟着點點頭:“有道理……走!”
……
與縣衙後院相隔兩條街的一處不起眼的小茶館二樓某茶室內。
一黑一白兩位年輕男子正面對面坐着。
身穿黑色窄袖直裰的自然是沈大人,而手拿一柄紙扇,着白色襦衫的則是他的好基友呂同。
“你真要這樣嗎?光天化日下,陳縣令肯定會震怒,然後徹查,一旦查出來我看你的官也就做到頭了。爲了江小二——不值得!”呂同扇了扇扇子,扁着嘴,一臉的不認同。
“我是爲了趙世雄。周鐵貴必然是想,趁着趙世雄不在,將這事捅大,拿下捕頭的位置。”
呂同用扇子狠狠敲了敲桌沿:“那又怎樣?誰做捕頭也不敢礙着你剿匪!你的任務是剿匪,剿匪,剿匪!你現在管得太寬了!”他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坐兩天牢嘛,你至於這麼心急?江小二又不是沒進去過!再有兩天,小松就能將新辦的路引與戶籍抄本拿回來,到時肯定能將他們一家救出來……再說,她就該去牢裡待待,好好反省反省,或許出來後就不喜歡惹事了!”
沈大人皺了眉頭:“你與她,五十步笑一百步,只不過,你幸運幾分,又有個好爹……”
呂同聞言,登時變成了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大叫道:“我與她怎麼會一樣?我能像她一樣沒腦子嗎?!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她心裡不知道啊?家裡藏着這麼大的秘密,又沒一點背景,行事還處處張揚,不知道收斂幾分——禍端不找她找誰?”
沈大人一言不發地看着虛張聲勢的呂同,好似在看一個傻瓜,呂同被看得不服氣地哼了哼收了聲,撇開目光不再理他。
見對面的人終於平靜了,沈大人才側頭透過半閉的窗戶,看向外面的巷道,幽幽地道:“善始善終,我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她再如何,也與我無關。”聲音裡隱約透着淡淡的落寞和決絕。
他第一次有衝動想娶一個女人回去好好對待!
不想才起了頭就要草草收場。
也好,她不願做妾,他們就註定沒有好的結局,不如早點撇清來得乾淨。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呂同敷衍地聳聳肩。
這二位的糾葛若是能這麼輕易就斷乾淨,他的呂字就倒過來寫。
兩人正無話可說時,門被輕輕敲響了,跟着就閃進來兩人。
正是僞裝過的初一和初五。
初五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臉上的裝扮都花了,也顧不上歇口氣,就直接搶先稟報:“爺,事情都辦好了!現如今縣衙後院肯定已經雞飛狗跳,陳縣令應該得到通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