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不見,也無法將小人兒緊緊地擁在懷中,封君然只能伸出手指,輕柔的撫摸着地上的字,手指劃過每一筆每一劃,沿着地上淺淺的溝壑描繪,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連這塊被寫下字的土地都切下來珍藏進皇宮裡去。
“君君,不要再亂殺人了好不好?”
地上,隱隱又多出一行字來,男人看了,冷凝的眸子漸漸地緩和了下來,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小小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讓他亂殺人,他就不亂殺,但是,阻礙了自己前行的路的人,依然除外!
於是他拍拍手,徑直走上馬車,回頭看看那塊寫了字的空地,不知道小丫頭坐上了馬車沒有。
於是等了一小會兒,男人這才揚起鞭子,繼續往東方而去。
只這一天之後,他沒有再一路瘋狂的疾馳。
他會開始注意看路,若是坑坑窪窪的有石子,他便會慢下來,緩緩過去,儘量讓車坐起來不是那麼的顛簸,且還在路邊買了墊子跟水果,全都擺在身側。
馬車裡裝着兩具棺材,已經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坐了,而且他也希望小女人能一直在他的身邊,儘管他看不到,也碰觸不到,但是隻要一看到那個墊子,他總會覺得,葉小小還在,還在自己身邊鼓着腮幫子吃着應季的水果,一雙桃花眼閃閃發光,帶着滿足的喜悅。
於是人們便會看到這樣一副情景,冷峻的男人趕着一副奢華的馬車,在他身邊,放着一個坐墊,一堆水果,但是奇怪的是,不管馬車如何顛簸,即便是拐彎,那些水果都會穩穩地,連動都不會動分毫。
當真是神奇……
人們驚訝於這一奇觀,而後便都忍不住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封君然不管這些,他感覺這六年來自己一直沉寂冰冷的心,而今終於有了溫度。
他將馬車停在客棧旁邊,回頭看看墊子,數數水果,見少了幾個,便忍不住開心起來,細長眸子點綴出點點柔和,這讓男人的面容看起來越發俊美,就像枯槁的秋日猛然間看見一片怒放的菊花一般。
“爺,打尖還是住店?”
封君然隨手甩出一錠銀子:“打尖,你們這最好的東西,統統來一份!”
小廝狠狠的咬了一口銀錠子,瞧着上面清晰的牙印忍不住眉開眼笑起來。
膠東沒啥好東西,只一樣,海鮮多得很!
小廝很快就端出一盤盤的各種貝類魚類,上的都是大個兒的,一一擺在男人面前,臨最後,還給男人端上來一碗本地特色的海鮮小面。
封君然很滿意,見小廝擺上來一雙筷子,蹙眉道:“再拿一雙。”
“額……客官,就您一個人……”
小廝糾結的指了指,便見男人那雙細長眸子漸漸冷凝起來,小廝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又取了一雙筷子遞過來。
封君然也不知道小人兒到底坐在哪裡,他將墊子擺在離自己最近的凳子上,自然也將筷子放了過去。
於是,封君然便跟還在皇宮裡一樣,將貝類小心翼翼的去掉殼子,將海魚小心翼翼的去掉魚刺,小心翼翼的擺在那空空的椅子面前,而後又將小面分出去小丫頭差不多能吃的分量,特意把蝦剝了,也放在了碗裡。
做完了這一切,男人這才姿態優雅從容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安靜的端起自己的碗來吃飯。
這讓四周的人一陣震驚,吃飯的人們都直愣愣的看着這個美麗高貴卻透着一身詭異的男人。
震驚不是因爲他點了一桌子最貴的菜,而是因爲他空無一人的身側,不但擺着一個上好的墊子,還擺着一雙筷子,一碟子吃的還有半碗小面……
海邊的人信奉龍王,對於神鬼仙怪一說更是深信不疑,因爲出海捕魚的漁民就會經常看到漂浮在海上的仙島蓬萊,所以在漁人心中,神鬼之說,都是存在的。
所以,他們現在深信不疑,那就是男人身邊,必定跟了一個鬼……
吃飯的人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垂下頭去吃飯。
葉小小低頭看看男人爲自己準備好的一切,忍不住心中暖暖的,臉上也露出甜甜的笑容,但是,她不會告訴封君然,其實這些東西,她一點也吃不得。
車上的水果會少,是因爲她先偷偷藏起來,而後在伺機丟掉,她只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封君然,她還在,一直都在,從未離開,而今,看着仔仔細細剝好的這一切,葉小小卻再也忍不住,露出一陣酸楚。
她也想吃,可她不是活人,又怎麼吃得下,丟了?這是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小心翼翼給自己剝出來的,她又怎麼捨得丟了?
於是她只能嘆了口氣,襯着男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藏起幾塊貝肉,至於其它的,便不肯再動。
前來送飯的小廝看到那一碟子東西少了,嚇得手都哆嗦了,擡頭看看,外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怎麼就真的鬧起鬼來了?
小廝哆嗦着手,放碗的時候差點把湯灑出來濺男人一身,封君然淡漠的撇過來,望着天生的高貴冷漠嚇得小廝腿一軟噗通就跪了下去。
“大俠饒命啊,饒命啊!”小廝淚如泉涌。
封君然抽了抽眼皮子,側頭不去看他,他覺得忒丟人,而一邊,葉小小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咯咯咯的,銀鈴一般的響聲時兒響起,微弱、悠遠,恍若來自另一個世界一般。
這時而有,時兒沒有的笑聲嚇呆了跪在地上的小廝,小廝打着哆嗦轉頭看看,背後的位置上空無一人,但他卻好像見了鬼似的,尖叫一聲,連站起來都顧不得,就這麼四腳着地的拼了命的跑了。
這笑聲也嚇呆了四周吃飯的人,客人們甚至連嘴裡的肉都顧不得嚥下去,直接撒腿就跑,掌櫃的已經嚇得爬在櫃檯底下了,看着那些沒付錢就跑出去的客人們忍不住糾結的猛拍着大腿,可他又着實不敢拋出去追。
相交之所有人的害怕,封君然卻明顯是驚訝又興奮地,這聲音讓他熟悉,讓他感慨,讓他整個人都爲之動容……
小小,這是小小的聲音,沒有錯!
看不見,摸不着,可能聽見聲音,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