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路遙,路遙醒一醒。”
是誰,是誰在叫她的名字。不要叫醒她,她好累,想要睡了。
“路遙,不要睡,張開眼睛。”
不,我的雙眼什麼都看不到了,不再有任何景色能落入這雙眼睛裡,既然是這樣,我又爲何要張開雙眼呢。
已經什麼都不重要了,讓我睡吧。
“路遙,花滿城的這個季節開了許多美麗的花朵,夜晚的時候,會有許多許多人伴隨着絲竹之聲起舞。煙花會開滿護城河,五色斑斕,非常的美麗。路遙,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路遙輕輕的嚶嚀了一聲。
花滿城……
真想去看看啊,到底是怎樣美麗的景色呢?她認識的花很少,千年來,看到過最多的花,就是那池子雙生並蒂蓮。
雙生並蒂蓮,一生一世等一個緣人。那池子蓮花不屬於她,那是屬於任淺的花,那屬於她的花又是什麼呢?
而且在這個時候,在她要陷入沉睡的時候,誰會來找她呢?
不是青佑殿下,也不會是耀華帝君,是個男孩的聲音,那肯定也不是阿姐。
有些好奇,路遙緩緩的張開了雙眼,黑白分明的美麗雙眸看到了一雙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睛。
很熟悉,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是那個孩子的。
傾離見路遙醒過來,高興的扶起她:“路遙,你醒過來了?我是傾離,認得我嗎?”
路遙靠在睡芙蓉樹的樹幹上,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小……鬼?”
傾離點頭:“是我沒錯,不過現在不是小鬼了。按照人類的年齡算,是十八歲了。”
路遙雙眼有些迷濛,“我睡了這麼久了嗎?”
“纔不是,是我長的太快了。一夜之間就長這麼大了。”
路遙上下打量着他,失笑:“倒是真的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小鬼,你來做什麼?我可以綁了你的壞人,你自己獨自前來,很危險的。”
傾離本是很高興能這麼快找到她,可是漸漸的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好像很困的樣子。
“路遙,你怎麼了?你沒有睡好嗎?怎麼一副很困的樣子。”
不僅僅是這樣,而且似乎渾身無力。
路遙擡起眼看他,仔細的看那張臉。
她討厭妖,妖生來就很脆弱。降妖師可以殺死他們,神仙也可以殺死他們。他們是歪門邪道,有的妖靠着吃人心和吸食人的精氣而增加靈力。
和高貴的神仙比起來,妖真是下等到不能再下等的一種東西了。
一直以來,她都厭惡這種不該存在的東西。可是此時此刻,望着面前的這個少年,路遙的心漸漸變得柔軟。
“沒想到,我最後看到的一個人,竟然是妖。”
傾離的臉上,血色漸漸消退而去。
“最後一個……路遙,你到底怎麼了?”
路遙笑,伸出手撫摸他黑色的發:“傾離,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妖。我很討厭妖,但我並不討厭你。我喝了從天上拿下來的醉生夢死酒。浮生若夢,醉生夢死。這一千多年的事情,都像一場夢一樣。夢裡有阿姐有耀華帝君有青佑,有我。然而夢裡不知身是客。我做的這個夢,其實根本就不屬於我。現在我累了,只想睡一覺。我不知道,下次醒來,會是什麼時候。也許明日,也許一百年以後,又或許睡上一千年。傾離,睡下去之前,還能和你說說話,真好。”
傾離愕然的看着路遙,緩緩的搖頭:“不是真的,路遙,你不要睡。”
他好不容易一夜之間變成了少年的模樣,他想只有一夜的時間,一定還來得及。
爲什麼和他想的不一樣。
伸出手將路遙攬入懷裡,傾離喃呢:“路遙,你不要睡過去好不好?我帶你去看花滿城的花雨,等到了秋天,就陪着你去看漫山紅夜。馬上就要到冬天了,你一定還沒看過落雪紅梅,我都帶你去看好不好。不管是大漠孤煙,還是江南梅雨,人間的每一個角落,我都陪着你去好不好。”
路遙輕笑:“人間美景,真想去看看。只可惜……良辰美景奈何天,我已經沒有機會去看了。”
連下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都不知道,又談何去看人間風景。
回想她這一生,從最初開始,就是從喜歡一個人開始的。
喜歡一個人,然後他喜歡阿姐,於是她努力的去忘記。
再喜歡上一個人,然後他又是喜歡阿姐,於是她又努力忘記。
沿途的風景,她都來不及去觀賞。
芙蓉花不斷的落下來,巨大的花樹落下的花將兩個人埋在了花下,像一場盛大的花葬。
抱緊路遙,傾離緩緩的握緊了她的手:“路遙,等你醒過來,我們就去看那些風景好不好。”
路遙苦笑:“你又何必,放我在這裡睡便好。以後你會遇見很多人,不差我一個。”
“不管我遇見多少人,他們都不叫路遙。路遙我會等你的,會記得你的。”
“會記得多久?等多久?”
“你睡多久,我就等多久。不過,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最多一百年,一百年的時候。如果路遙你還不醒過來,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讓你醒過來的辦法。”
“傻子,我可和你的孃親同年,大你一千多歲。”
傾離點頭,“沒關係,因爲在這世上,我最喜歡路遙。”
路遙輕仰起頭,最後的視線中,留了紅眸少年英俊的身影。
翩翩少年,傾城獨立。
飛花漸起,白色的芙蓉花在他面前吹拂成海浪,他黑髮的長髮拂過她的臉頰。溫暖又柔軟。
“真美……”喃呢着閉上雙眼。
路遙想,這或許是她這一生中,看過最美的畫面吧。
這樣美的畫面,夠她夢很久很久了吧,這一次,夢裡她也許真的不用做一個過客。那個紅眸少年的雙眼裡會映出她的影子。
就這樣睡吧,即使睡着了也不用害怕了,她已經找到了醒過來力量。
身邊的身已經睡了過去,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戀人一樣。
傾離仰起頭,將蔓延出來的淚水仰頭倒回去。伸出手撫摸路遙的頭髮。
“要快點醒過來,不要讓我等太久。沒有路遙,我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