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藍得像一泓湖水,波平如鏡,曙光照耀,天空明淨,恰似一匹青色素錦。輕巧的燕子滑過光滑如鏡的湖水,撩起湖邊垂首而望的柳條,化作一道道剪影飛向碧藍的天空。
雨後的思過城,青石板上還積攢着小小的水窪,陰影暗處的新長出來的青苔,嫩綠綠的顏色合着牆頭上探出的花苞,露出絲絲早春之景。大街上,小商販們吆喝着過往的行人,眼神裡流露出流光,絲毫看不出三年前齊燕內亂時的絕望灰暗。
“還有一個多月纔到考試時間,但是這些人竟然這麼早就來了。”魅兒趴在窗戶邊上,看着下面不時走過的書生和武士,眼睛裡亮晶閃閃,滿是新奇。
“對啊,皇城裡的客棧基本上都被預約滿了。幸虧公子早有預見,提前做好了準備,不然這些才子們就要露宿街頭了。”小虎捧着一小碟瓜子,嗑的正有勁兒,眼睛的餘光注意到仰頭看着他的小姑娘,連忙好心的分給她一半。
“可是這參加科舉的人一年多過一年,特別是在冷丞相您一鳴驚人之下,更是給了無數讀書人巨大的希望啊!”祁玥一襲黑底紅花的衣袍,身子慵懶的斜靠在窗邊的位置,薔薇色的眼眸倒映着對面沉靜如水的男子,輕蔑之色剛剛浮現,珠簾碰撞的聲音就響起。
“祁玥,你不要老是爲難睿淵。”清涼的聲音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又似雨後順着屋檐滴落在竹葉上的雨滴。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纖塵不染的白袍上,淺藍色的水蓮花嫋嫋娜娜,反射出細碎的藍光,交織着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看癡了屋內的衆人。
“皇上。”方纔任祁玥百般刁難都無動於衷的男子,在公子言走進來的那一瞬間突然起身,見他恭敬的對自己行了一個禮,如水的眼眸裡劃過一絲無奈。
“睿淵,出門在外,你喚我公子就好。”
“是。”男子恭敬地應下,然後慢慢地擡起頭。初春的陽光傾灑在他的身後,雪白的袍子彷彿鍍了一層金光。膚白若雪,鼻若懸膽,朱脣不點而赤,一雙柳眉略顯料峭之寒。水晶般的眼眸清冷無情,卻又透着絲絲飽經風雨的滄桑,但對上公子言的眼神時,神情卻只剩下尊敬。
“真沒想到,我曾經無意間救下的一個小倌,有朝一日竟成爲我翔宇的丞相。”公子言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聲音裡卻沒流露出半分輕蔑之意,落在冷睿淵耳中,讓他眼神微顫,“冷睿淵今日,全都是託公子之福,若沒有公子,我恐怕還是那個南風館裡的小倌罷了。”
“經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華。”手中扇子一轉,公子言不輕不重的敲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在他擡頭的一瞬間勾了勾脣角“別對過去念念不忘了。邊關有動靜,我們該回去了。”
三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翔宇已經煥然一新,全然不見以前齊燕時的頹敗之色。公子言推行科舉,選拔大量人才的同時也讓百姓更加註重武學。重文輕武的狀況不復存在,新建的文武學校反而成爲翔宇百姓的嚮往之地。而公子言推行的農商爲本,更是讓翔宇迅速發展繁榮。而這次邊關之爭,也源於一個小小的商隊在大秦邊境暫作休息時,被人誤當作奸細全部處死,本來商隊出現意外並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但關鍵在於那商隊再拿出來證明自己身份的材料後,依舊被秦人好不留情的斬殺,並且將全部貨物都佔爲己有。
“皇上,大秦之心,路人皆知。此番他們以消滅奸細爲藉口,實際上是行破壞兩國關係之實,微臣認爲,我們必須要加強邊關鎮守,以防大秦狼子野心。”
“莫愛卿,狼子野心光靠防是防不住的,除非你給他一個痛擊,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否則他有一息尚存,就會想着如何捲土重來。”公子言把奏摺往桌上隨意一丟,略帶深意的話語讓下方的羣臣們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那皇上的意思是···”封文達上前一步,試探性的問道。
公子言懶懶擡眸,看着下方的朝臣,一部分是前朝遺老留下來的精英,一部分是這兩年科舉新選拔出來的人才,這些人能力有之,經驗有之,就是少了一點兒讓人仰望的傲氣。
“冷相。”
“臣在。”冷睿淵上前一步,絳紫色的衣袍襯托着他玉樹蘭芝般的身形,讓人看上去頗有賞心悅目之感。
“朕問你,你願意做一國之相,還是願意做天下之文臣。”
冷睿淵眼眸一顫,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澎湃:“臣願做天下之文臣!”
“東方將軍。”公子言偏頭看向一身黑色鎧甲的東方青幕,見他走出列隊,神情恭敬地看着他,公子言脣角一勾“東方將軍,你願做護國之君,還是願意做那拓疆之士?”
東方青幕單腿跪地:“臣願做後者!”
公子言讚賞的點了點頭,瞥了眼下方神情已經開始激動的羣臣,冷聲道:“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我們無法改變,那麼就要學會積極應對。事情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知道誰纔是最後的王者。朕有心做這天下之主,爾等可有那雄心膽量隨朕一起拼搏?”
羣臣刷刷跪地:“臣等願意!”
“很好。”公子言激動地從龍椅上起來,胸前的五爪金龍熠熠生輝,合着鳳眸眼角處溢出的王霸之氣,讓那如玉容顏看上去更加威嚴“不成功,便成仁。與其匍匐於他國,不如做自己的強者,即便敗了,朕也要讓翔宇成爲後世史書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你們,可願意在後世史書中佔得那一席之地?”
人活一世,不過爲了留下一個名聲,向後人證明我存在過。如果公子言之前的話還是隻讓他們心胸澎湃,那麼最後一句話直接說盡了他們的心坎兒裡,讓他們所有人都沸騰起來!
贏了,是天下之臣,輸了,至少也不後悔。
人,總要學會拼搏!
七天後,宇皇三年三月十五里,大秦邊界再次發生摩擦,一隻巡邏的翔宇軍隊,爲了救助一隻被秦人扣押的商旅,和秦兵在邊界發生激烈的衝突。
三日後,宇皇三年三月十八日,大秦以翔宇毆打大秦士兵爲藉口,向翔宇國出兵十萬。邊城將領派人抵抗,兩日後,大將軍東方青幕率七萬大軍抵達邊界。
宇皇三年三月二十日,大秦與翔宇在邊界玉峽關發生交戰,兩國和平的外衣終於被撕破。
宇皇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傲雪國皇帝宮晟天飛書,喝令大秦停止對翔宇出兵。大秦皇帝撕毀私信,十日後,十二萬秦兵抵達傲雪邊界。
宇皇三年四月十日,西元對大秦出兵。
宇皇三年四月二十五日,赤焰國太子歿,三日後七皇子赤蒙冊封爲太子,七日後,太子蒙宣佈同大秦結盟,四月末,赤焰對西元傲雪出兵。至此,僅有中山國未出兵。
“赤蕭怎麼會死!”赤焰國鉅變的消息傳來,公子言驚訝地打翻了一個茶杯。看向小虎的表情滿是難以置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赤蕭好端端的怎麼會就這麼沒了!
“回公子,根據赤焰皇室傳出的消息,赤蕭太子是在狩獵中突發意外墜馬而亡。但是根據我們的情報,赤蕭太子墜馬應是七皇子動的手,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七皇子赤蒙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和大秦有所勾結,如今他被冊封爲太子,背後也有大秦鼎力相助。”
聽到小虎的彙報,公子言忍不住沉默了。大戰還沒開始,就有人成了犧牲品,想起西元初見時,赤蕭嘴角那溫潤的笑容,公子言真的不願相信,那樣一個聰慧溫柔的太子竟然就這麼沒了。
“那現在中山國是什麼動靜?”想起爲一個沒有被捲入戰爭的國家,公子言面色一冷,心底不僅有所思量。
“很安靜,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任何動靜纔是最大的動靜,給我密切關注中山皇室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元樂,給我盯緊了!”那個人,也不是什麼善茬。
“是!”
“小安子,宣東方青宇進宮!”
“嗻!”
東方青宇很快就來了,自從東方青幕上戰場後,滯留在京城裡的東方青宇整個人陷入躁動中,每天都恨不得衝到前線。如今一聽公子言終於要見他,高興地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進宮去了。
“皇上,你終於要派我出兵了?”東方青宇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顧不得行禮就嚷嚷起來“晚晚,我都快憋死了。”
“咳咳,小帥。”小安子警告性的看了眼東方青宇,見他訕訕的笑了笑,這才推下去準備茶水了。
“東方青宇,朕這次找你,是有重要的任務交給你。這件事關係到翔宇生死存亡,你敢接麼?”
東方青宇黑亮的眼眸突地升起一絲火焰,如火鳳一般展翅而飛,公子言讚許的點點頭,然後屏退宮人,和他密探。
“小哥哥,我方纔說的話你都記住了麼?”公子言收起桌上的地圖,見東方青宇還在蹙着眉頭,道“要不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不用!我都記住了!”東方青宇擡起頭,一雙眼睛像是進了火珠子一般,明亮耀人。
“小哥哥,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有半點含糊。”公子言不放心的叮囑他一句。
“放心吧晚晚,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語氣裡,帶了點兒急迫。
“越快越好。”公子言將那地圖收起,交給了東方青宇“我昨兒個已經給二哥通了信,告訴他我們的計劃。路途艱難,你一路多加小心。”
“放心吧晚晚,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宇皇三年五月,小帥東方青宇按照宇皇指示,率五千精兵,經翔宇東北部密林,一路北上,準備突襲中山。而公子言本人,則帶着幾個心腹,孤身潛入中山皇城。
兩年前,元樂終於登上皇位,只是念及父子之情,並沒對老皇帝下狠手,而是尊其爲太上皇。前太子元齊也只是終身囚禁,未斬草除根。公子言知道元樂性格有些優柔寡斷,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溫柔到這個地步。
中山皇宮裡,公子言一身夜行服,悄無聲息的直朝御書房飛去。也許是時局緊張,皇宮裡的禁衛十分森嚴,小虎提前打探好御林軍的換班時間,公子言才尋得空隙再換人員抵達前停留在御書房殿外的房樑上。
“皇上,眼下···”
細小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公子言屏氣凝神也不過聽個模糊,看了看眼前半開的門窗,公子言正思索着如何毫無聲息的摸進去時,走廊的對面突然傳來腳步聲,仔細一瞧,卻是幾個宮人端着茶點走了過來。
果真是上天眷顧啊!
在那領頭的大太監推開殿門,領着宮人進去的瞬間,公子言也快速的推開窗戶,上了房樑。整個過程不過呼吸間,沒有被任何人發覺。倒是暗處的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把一切收到眼底。
“皇上,大秦又傳來消息,讓我們出兵協助他們攻打翔宇。”
“皇上,赤焰已經和大秦結了盟,我們必須儘快做出選擇,不然我們之前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愛卿說的這些,朕都明白。只是若無十足把握,貿然出兵很容易讓中山陷入困境,所以我們必須謹慎而爲之。”元樂一身龍袍坐在龍案後,看着桌上的地圖整個人陷入沉思。
“皇上,赤焰與大秦聯盟,如同我們再加入進去,那麼就可以把翔宇西元和傲雪徹底分隔開。所以,不管是大秦還是翔宇,他們此時此刻肯定都會積極徵求我們中山,臣認爲,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從中牟利。”
聽着下方元樂和官員的商討聲,公子言一雙眼眸愈發的清冷。想討好大秦,又不想得罪翔宇,這般兩邊都搞好關係的方式,倒是很符合元樂的做法。只是“之前的努力”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之前,中山做了什麼?
趴在房樑上,公子言一邊專心聽着下方的談話,一邊在心底回憶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竟沒有沒發覺一道黑影正慢慢朝她逼近。直到背後涼風突襲,公子言才猛然回神,一個側身躲開了那人伸過來的大手,然後右腳超那人側腦一踢,在那人偏頭多開的剎那,雙手一拍房樑,快速的飛到對面的房樑上。
該死,這裡怎麼會有人?
公子言看着對面朝她看過來的黑衣人,眼底慢慢溢出絲絲殺氣。而對面那人,卻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閃爍着清冷的光輝,還有幾絲公子言看不清楚的灼熱。
這個人是誰?
從他的眼底,公子言沒有發覺殺意。而且剛纔那人的身手,給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是她又想不起這人是誰,只好一邊戒備着,一邊繼續聽下面的人說話。
“大秦貪婪,翔宇卻又捉摸不定,雖然背有西元傲雪作爲後盾,但是眼下西元根本沒有閒暇去幫助翔宇,傲雪更是着急不得。因此,臣認爲,我們不妨在等候幾日,等到戰局明朗我們在作出決定。”
戰局明朗?
聽到這四個字,面上的紅脣冷冷一勾。果真是打的好算盤,戰局明朗之後再動手,到時候就算是挑錯也只能說他行動遲緩。而且中山還可以藉此積攢兵力,等到大秦或者是翔宇兵乏馬倦的時候,沾點便宜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他們這麼想,難道大秦翔宇就不會這麼想嗎?
幸虧她性格謹慎,過來查探了一下,不然恐怕背後被人陰了,都不知——
黑色的身影再一次朝她襲來,公子言眼眸一亮,擡手朝他攻去。因爲摸不清那人的身份,再加上奇怪的熟悉感,公子言並沒有下狠手,可誰知就是這一點疏忽,讓那人找到空隙,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到了房樑上。
該死的混——
面上一涼,公子言呆呆的看着那黑衣人手中的面巾。見他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一個念頭剛從心底升起,那人突然撤下自己的面巾,壓了下來。
“唔——!”
嘴巴被人堵住,公子言眼眸一瞪,剛要推開他,那人突然埋首在她的耳邊,幽幽的吐出兩個字——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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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親詢問我澈澈的結局,其實澈澈的結局我早先就已經想好了。目前還沒有更改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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