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場沉沉的夢,沉重到她不想睜眼。然而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臉,有液體滾落在自己臉上,涼涼的。
“馨雅,馨雅!”
她聽見了,是表姐的的聲音。
但是她不敢睜眼睛。因爲她害怕,睜眼看見的不止是表姐一個人。這樣屈辱的場景,她更希望自己已經死去。
“馨雅!”傅慕旋沒有死心。
她的臉色也很蒼白。她的手上,還殘留着那男人頭頂的血。
“怎麼辦,墨池哥?馨雅不會有事吧?”
果然,她不是隻有一個人。她還叫上了厲墨池。她是來看笑話的吧,她叫上墨池哥哥,是想要讓她難堪吧?
她真的很難過。
這樣的人,是她的表姐。
明明是表姐妹,卻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從小受盡冷眼,吃不飽飯,跟別的孩子搶玩具滾泥潭,而她的表姐,穿着好看的衣服,揹着好看的書包,身邊還有一個好看的人。
她也嘗試去接近那個人。可是他冷漠的眼神讓她望而卻步。那個好看的人,眼裡也只有一個人最好看。
厲墨池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不會。”然後厲墨池似乎蹲了下來。
她眯着眼,悄悄地去看他們。
沒有人注意到她已經清醒。
厲墨池蹲在地上,用乾淨的手帕擦拭着她手上的鮮血,他皺着眉,眼神裡卻滿是心疼和寵溺,“不要怕,如果有人問你,你就說人是我殺的。”
不要怕?
該被安慰的不應該是自己嗎?自己還生死不知地躺在這冰冷的地上,身邊還躺着一具骯髒的身體!爲什麼被安慰的成了她?
夏馨雅忍着淚。
“墨池哥,我沒錯,我只是在救馨雅,他要欺負她……”傅慕旋口裡說着自己沒錯,心裡卻已經慌亂成一團。
她也只是個小孩。她沒有厲墨池那麼強大,沒有到能輕易接受一條生命被自己抹殺這一現實的程度,更不用說像厲墨池一樣,冷漠地將那人的屍體搬開,冷漠地看着那些鮮血,冷漠地接受她殺了人的事實,還告訴她,不要怕!
她知道厲墨池從小受到嚴酷冷漠的訓練,也知道他家世不凡。但是她沒辦法像他一樣,輕而易舉地說,讓他替她頂罪。
她只是自衛,但是,殺人始終是錯的吧?
“旋旋,你放心,沒事。”
厲墨池的聲音很溫柔。慌亂的傅慕旋沒有聽出,但是裝睡的夏馨雅聽得清清楚楚。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對傅慕旋溫柔,但是此時、此刻,聽着他這樣安慰傅慕旋,她還是覺得很諷刺。
她決定不再裝睡。
“表姐……”她睜開眼,雙眸溢滿了眼淚,可憐兮兮地看着明明比自己還要慌亂的傅慕旋。
傅慕旋一見夏馨雅轉醒,趕緊問她有沒有事。
“疼。”她哭着,目光卻放在厲墨池身上。她想要得到厲墨池的安慰。但是厲墨池好像並沒有打算搭理她。
天還下着雨。她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
厲墨池卻將衣服披在了傅慕旋身上。傅慕旋裹緊衣服,思慮再三決定先去找家裡人來。
“表姐,不要。”67.356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被人以異樣的眼光看待。她就算不懂,也知道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是怎樣屈辱的一件事,儘管她能保證,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別人呢?別人能相信她嗎?
她真的不知道。
厲墨池看着她許久,然後纔會傅慕旋道:“你回去叫伯父伯母,我在這裡照顧她。”
傅慕旋只以爲夏馨雅是害怕沒有人陪她,聽厲墨池這樣一說,便飛快地往家裡跑,臨走的時候,厲墨池還交代她,用他的外套擋一擋雨。
夏馨雅很嫉妒,但是她也知道,傅慕旋好歹救了自己。
而且,至少厲墨池留下來了。
“墨池哥……”她學着傅慕旋的樣子叫他。
厲墨池皺着眉,覺得很不習慣。他往邊上坐了坐,“不要學她。”
夏馨雅一愣,立刻就知道他口裡的“她”指的是誰。她的怒氣一下子涌上來,不知道爲什麼厲墨池對她這樣好,連別人學她的口氣他都不允許。但是她沒有立刻發作,反而是裝作一副柔弱的樣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墨池哥哥,以後我是不是就不會有人愛了?大家是不是都會嫌棄我?”
那個時候的她,早就學會了僞裝自己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厲墨池看着外面的暴雨,隨意道:“不會。”
夏馨雅當然知道,他只是在擔心她,所以連敷衍自己都很隨意。
“墨池哥哥,你幫幫我,不要讓這件事傳出去好不好?”夏馨雅的哭聲讓厲墨池有點心煩意亂。
但是當他轉過頭,她委屈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像傅慕旋。
夏馨雅跟傅慕旋是表姐妹,她們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只有注意看,纔會發現,她們擁有很相像的眼睛。
“好。”厲墨池一時心軟,便答應了她。
他們兩人將那男人的屍體擡到一個水坑中,然後用雜草蓋着。又用廢棄的蓋子接了雨水,沖掉了殘留在地上的血液。她偷偷看他的側臉,他認真的樣子讓她覺得,至少這一刻他是屬於她的。
但是這一刻,很快過去。
傅慕旋帶着大人過來。大人們憐惜地看着夏馨雅,夏東海和喻春平更是抱着自己的女兒痛哭起來。夏馨雅一怔,才知道傅慕旋已經將事情告訴了他們。
她做了這麼多,卻還是功虧一簣。
這些事,將會被傳出去,成爲別人今後的笑談吧?
她看着厲墨池,厲墨池卻只看着臉色不好的傅慕旋。她心裡一點點氤氳的難過讓她疼得死去活來。
她還小,但是從小的生活讓她明白了很多道理。
她此刻就明白,有的東西,它從不屬於你,要想得到,就要毀掉它原本的主人。
所以在傅慕旋發燒暈倒的時候,她也適時地暈了過去。
可惜的是,在昏倒的一瞬間,她看見厲墨池抱住的人,不是自己的,而是有很多人圍着的傅慕旋。
多可笑,最後還是隻有她自己。
“旋旋!”
“馨雅!”
呼喊她的聲音,只有她的父母。
沒關係,那只是現在。
夏馨雅,你要活下去,你不用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但你一定要活得比傅慕旋好,你要將她所有的東西奪過來,你要活着證明,你活着,纔是對他們最大的嘲笑。
活下去,得到你想要的人,想要的生活,想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