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後,疏影在那個僕婦的引領下來到廳外。遠遠地,李眠兒就發現她的眼睛紅紅,想必還在爲王錫蘭擔憂着呢!這丫頭,當初嘴硬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倒好,才幾日不見就念成這樣!
秦夫人和佟氏跟沒看見似的,兀自端茶飲水。李眠兒站起身,緩緩趨向門口,迎上前去。
原本一臉愁容的疏影擡頭見來人竟是小姐時,神情驀地激動起來,以爲小姐定是給自己送信來的,差些就要撲過去,但轉眸瞅見廳裡還坐着秦夫人和佟氏,還有三個生人,忙腳下剎住,按捺住性子立在門檻外就給屋裡的人一一見禮。
待她禮畢,李眠兒主動拉過她的手,兩手相握時,她有意捏了捏她的手,這是她們之間多年慣用的暗號,又用口形告訴她王錫蘭沒有事,再以眼神讓她注意左身側的武碧嬋。
疏影通通意會,手指回捏了捏李眠兒的手。
雖然兩人脾性各有古怪,但在默契方面,主僕二人可是天衣無縫的。是以,不過眨眼間,她倆已一來一往做罷溝通。
李眠兒將疏影領到武碧嬋對面的一張椅中,瞅見奶孃懷裡的動秋眨巴眨巴着一雙靈動大眼睛直盯着自己,不由心裡一喜,湊近在他小嫩臉上親了一口。
不想動秋被她這一親,竟是比她還來得高興,揮舞着胳膊,張大嘴巴哈哈地笑起來,頓時滿屋子裡都是喜氣。連一直不太舒意的秦夫人都跟着開懷,忍不住對奶孃招手:“快把動秋抱過來,給武老太太認一認!”
自打疏影出現在門口,武老太太祖孫三人就有意沒意地觀察她,許是之前沒有想到她會出落地如此標緻,是以在看到本人時,幾人面上都不大亮堂。
這會兒,聽及秦夫人的話。武老太太忙擱下心思,專心奉承:“來來來,容老身瞧一瞧大公子來!”說着擡起上身,伸長胳膊夠着動秋的小手,衝他逗逗笑,“秦夫人,瞧您這大孫子長得。龍眉鳳目,粉面朱脣的。將來必是氣宇非凡,神采斐然!”
宋夫人自然也圍了上來:“老夫人說得可不是,這麼點人,眼睛裡透着全是神采!”
秦夫人聞言,喜笑顏開,不住點頭樂呵。佟氏乾脆從座上起身,一道圍了過去。
武老太婆媳倆雖意在吹捧,但話卻說得不假,王動秋的長相彙集了他父母二人的優點長處,確然皮相甚佳。十分討喜。
秦夫人婆媳還有武老太婆媳四人專心圍着孩子的時候,疏影和武碧嬋兩人則是藉着大人們不在意之機,互相暗中打量。
疏影這兩日因着惦記王錫蘭安危,茶飯不思,然縱如此。外表上,她一點兒也不輸與武碧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亦如她一般精心妝扮,只怕武碧嬋看疏影的眼神還要一縮再縮。
李眠兒端起杯盞,借茶蓋遮掩時,覷了一眼疏影,欲探看她的反應。
前日在宮裡時,自己試問她的想法,她總想着往後躲,往後縮,以爲那樣就能得清閒。如今,讓她親自感受一下,當真正面對一個即將可能進府名正言順來分享她夫君的女子,她是作何感想!還是一如原先,寧願拱手相讓嗎?寧願讓她立在自己的頭頂,隨時壓制麼?
果不其然,想是一回事,面對又是一回事!她瞥見疏影小臉發白,四肢緊繃,分明如臨大敵的樣子,根本沒她之前所說的那樣灑脫。
李眠兒抿嘴一笑,放下茶盞:如此便甚好!怕只怕疏影她自己沒那個心!
呵!秦夫人似乎太小看自己了,更小看自己在周昱昭心裡的份量了!
下面就該劃一劃,如何把疏影送上金陵侯夫人的寶座了,反正近來自己無事,有些沒聊!正好找點事情打發打發時間也不錯!
三月初六,王錫蘭回來是吧?那就把有關此事決定性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八自己生辰那天好了!
想畢,李眠兒起身,轉換到佟氏的座椅中,這樣她與疏影便相鄰。
疏影見她坐過去,忙把心思從武碧嬋身上收回,看向李眠兒。
李眠兒伸過脖子,並示意她也湊近,趁秦夫人等神思還在動秋的身上,先吩咐她一樣事情。
聽了李眠兒的話後,疏影面上不動,但眼神似沒有把握,李眠兒隨即遞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她方纔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李眠兒告辭回宮,靜等着三月初六的到來。
之前,自己對王錫蘭的看法褒多於貶,然對於“時限”二字,李眠兒不得不佩服他。
十天前,他傳息回來,大概三月初六到金陵,他就真在這一日的辰時率南秋使團抵達。這樣的精確度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因爲時機的問題,周昱昭對於南秋來使一事處理得極爲低調隱蔽,目下還不是公之於衆的時候,更不宜讓大梁上層知曉,否則讓他們提前做好應對之策,就達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是晚,蒼鷹給自己遞來一封信,卻是南秋蔣素娥讓使團一併捎過來的。
李眠兒接過信,掂量一下發現還不輕,打開一看,塞了密麻好幾頁紙。
孃親的歸天,早在自己給她去信之前,她已得到孃親失蹤的訊息,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後來一併連自己的蹤影也丟失了,一度讓她傷心老久!此次親口從自己這得到孃親離世的事情,她又恨又悔,早知會這樣,當初就該狠心劫走女兒帶到南秋去。
看到這些內容,李眠兒止不住痛哭,直到心情平復,才又拿起信看了下去。
信中,外祖母提及兩下聯盟一事,以她的意思,秋尼爾嘉在權衡利弊之後,答應同大周結盟共同對付大梁,但是需要附些條件,具體的內容,秋尼爾嘉會在一個月後的初六秘密到達應天,當面與周昱昭談判,訂立盟書。
這足可見南秋一方的合作誠意,剩下的就看大周如何作舉了!
只是不知,秋尼爾嘉提出了哪些條件,是否苛刻,倘若過分的話,想來周昱昭也不會輕易答應的!
半個多月前,周昱昭是多慮了,秋尼爾嘉非但足夠聰明,而且甚至還聰明過了頭!
十幾人的使團被安排在行宮裡暫住。次日三月初七,李眠兒在侍女回報說周昱昭書房裡已經無人後,領了兩個侍女前往御書房。
“下月初六,秋尼爾嘉會過來應天?”李眠兒開門見山地問。
周昱昭從書案後走出,他面上冷凜,看來也正在考慮這件事: “沒錯!”
“那侯爺可有帶回來,他提出了哪些條件?”李眠兒目光定格在周昱昭的眉目間,他的喜怒一般不形於色,但凡形於色了,最最先有反應的便是額下的一對眉目!
似乎看出自己的心思,周昱昭有意擡了擡下巴,將自己的眉和眼從李眠兒的視線中挪開。
李眠兒朝他小翻了一個白眼,輕輕跺了跺腳,無聲地催道:你快說啊!
周昱昭輕笑一聲,應道:“自然帶回來了,若不如此,秋尼怎敢冒然跑來應天?”
“他提了哪些條件?”李眠兒關切地追問。
“嗯——”周昱昭略一沉吟,爾後說道,“倒也不算苛刻!他又非愚鈍之人,白提的條件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必提及!因此,他的條件多是可以相商的!”
聽了他這些話,李眠兒身心爲之放鬆,她只怕秋尼趁人之危,逼周昱昭做些不樂意的事情,以周昱昭的性子,豈會答應喪權辱國的條件,進而導致兩下無法結盟。
瞅着李眠兒徑自發呆走神,周昱昭悄然走近,湊近:“明日,你的生辰,有何想法?”
聞言,李眠兒倏地回神,昨晚被外祖母的信一攪,竟是差些忘了一件大事,幸虧周昱昭還想着自己的生辰,否則一過今日,到得明天再想起,就錯過最佳時機了。
“有!”李眠兒擡眸肯定地點點頭。
“哦?”周昱昭似乎有些意外,本以爲還會得到與上一日同樣的反應,因他知道身前這女子不大愛虛浮的事物,讓她自己提要求,從來也提不出什麼來,不想這回她倒是給自己一個意外來。
“嗯!”李眠兒再次點頭。
周昱昭勾脣一笑,來了興致:“你說來聽聽看!”
“那……金陵侯南秋之行,立下如此汗馬之功,你不要親自犒賞犒賞?”李眠兒雙手握拳於心口,循循而道。
聽此,周昱昭不由蹙了蹙眉。
呶,來了來了!他蹙眉了!李眠兒將他眉目變化看在眼中,心裡想。
“金陵侯立功,卻與你生辰有甚干係?”周昱昭疑問。
李眠兒沒有直接答他的話,而是順着自己的話繼續道:“犒賞一事,依慣例是宜早不宜遲,不如,就挑明日,大吉之日,咱們一道去趟金陵侯府?”
“去金陵侯府?”周昱昭半眯雙眼,重複道。
“嗯!”李眠兒噘着嘴點頭。
“去犒賞金陵侯?”周昱昭雙眼越眯越小,從裡頭透出來的光卻越來越銳利。
“嗯!”李眠兒慢慢有些吃不消他這麼盯着自己,這一回聲音應得有點兒低調下來。
周昱昭沒有再問下去,屋內有那麼一瞬的靜謐。
突然,周昱昭胸膛一挺,沉聲叫了聲:“好!”
李眠兒一時不察,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擡眸看向對面之人,又聽他接着來一句:“明日,你的生辰,就在金陵侯府給你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