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找辜駿做什麼?”
喬若初聲音微弱,斷斷續續喘着氣,剛纔被許真希踹中的腹部一片麻木,感覺不到多大的疼痛。
“老子的玉琀蟬被他掉了包,奶奶的。”男人唾了一口痰,推搡着喬若初,“小娘們兒,辜駿那孫子跑哪兒去了?”
喬若初霍然想起。
他是朱麻子,當初被辜駿救活,沒有醫藥費,留下玉琀蟬作爲報答之物。後路他走投無路,欲到上海投入青幫門下,又找到辜駿,索取了那枚玉琀蟬作爲進入青幫的見面禮。
卻不曾想到,玉琀蟬在辜家被辜甫芳掉包,辜駿不知情,將一枚假的還給了朱麻子。
日本人佔領上海,朱麻子的頭兒將那枚玉琀蟬獻給日軍中將村上久夫,混了個漢奸頭,本來這件事要告一段落的。
偏偏收到假玉琀蟬的日本軍官村上久夫被派到相城坐鎮,他聽說手裡的這枚玉琀蟬來自這裡,就私下裡派人四處蒐羅此等古物。
被林君勱逼得四處躲藏的許真希惦記着湖州和皖南邊界發現的唐朝古墓羣落,在國軍撤退後悄悄潛入相城,尋找之前盜墓團伙的人,試圖把唐朝的古墓羣掘了。
從前他手下有個叫黃五的盜墓賊,日本人一進城,他就哈巴狗一樣舉起膏藥旗當了漢奸,還到處拉人跟他一起幹。
聽說許真希回去,黃五立刻登門拜訪,在以前的老大面前耀武揚威了一番,鼓吹日本皇軍諸多好處。
許真希看出黃五有拉自己入夥之意,故意拿着架子,讓他去黃五的手下混,真是天大的笑話。
黃五也揣摩到他的心思,呵呵幾聲,燒完大煙泡,大搖大擺地走了。
次日,他又來了,後面還跟着村上久夫,兩人都掛着笑臉,一副“禮賢下士”的紳士樣兒。
村上久夫爲了和許真希套攏關係,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一枚玉琀蟬,遞到許真希面前,“許樣,這個,你啲認識?”
許真希眯起渾濁的眼珠瞧了幾遍,視線落在玉琀蟬腹下微不可見的那一點上,“村上太君,你這個東西,是假的。”
“假的?”村上久夫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太君,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枚玉琀蟬,應該是清末仿漢玉之作……”許真希一番辨別,村上久夫聽的頻頻點頭。
回去後,村上久夫查到朱麻子身上,直接把他給抓回相城,許真希循循誘導,朱麻子爲了保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抖了出來,一口咬定真的玉琀蟬在辜駿手裡。
……
那枚真的玉琀蟬輾轉到辜騏手裡,又被辜騏秘密塞給喬若初,她捐給了政府用於抗戰,真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不爲人知的東西在引導似的,玄而又玄。
“他在法國。”喬若初知道辜駿在戰區做了隨軍醫生,她當然一點都不會透漏給許真希之流。
“朱麻子,辜駿對你有救命之恩,玉琀蟬也是你主動送給他的,爲何今日又要反悔?”喬若初有意先穩住他們,爲夕諾趕過來爭取時間,故而明知道跟這種人談道義無非是對牛彈琴,她還是硬着頭皮厲聲質問。
“臭娘們兒,少廢話。快把你喬家的東西交出來!”比起玉琀蟬,許真希更關心皇陵圖的去向。
“皇陵圖藏在我祖父的那邊《龍穴陵記》裡面,後來被我燒了,真的。你知道,我們喬家爲此家破人亡,我一時氣恨不下……”喬若初忍着嘔吐和腹部的疼痛,平靜地和許真希周旋。
“放屁。”
許真希啐了一口,“噌”的一聲拔掉日本武士彎刀的殼,白刃在黑夜裡寒光閃閃,讓人膽寒。
喬若初打了個哆嗦,垂頭祈禱夕諾快點到來。
不好。
她拿走了他的槍,就算他來了,手裡沒有武器,只能白白送命罷了。
喬若初後悔不迭。
“交出來。”許真希的刀刃逼到她脖子上,他的手一壓,喬若初感覺一股熱熱的東西噴了出來,甜腥氣四下散開。
她感覺不到疼痛,心頭滿是恐懼。她死了倒不怕,萬一夕諾因此送了命,她可是不能原諒自己。
“東西不在我身邊。”喬若初倒吸一口冷氣,嘴脣因爲疼痛被咬得鮮血淋漓。
“在哪兒?別耍花樣。”
“在房間裡面。”喬若初向公館的二樓看去。
許真希拎起她從天井裡出來,“麻子,你在外面盯着動靜,這女人很狡猾。”
喬若初的血將衣服氤溼了一大片,她本來就氣血不足,此刻頭暈目眩,一點反抗的氣力都沒有,只能任由許真希抓着,狼狽地往樓上拖。
“放在書房的保險櫃裡。”進了二樓,喬若初指了指書房,許真希持槍四處看過,知曉沒人才進去。
其實那裡面除了幾根金條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
喬若初無非是拖延時間罷了,能拖一分鐘,就有一分生的希望,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奇蹟發生呢。
“密碼。”許真希到了保險櫃前,重重敲了下。
喬若初沉思一瞬,報了個錯的。
許真希按照她說的輸入進去,保險櫃紋絲不動,還發出了嘟嘟的警報聲。
“噗嗤。”
血光飛濺,許真希回頭一刀紮在喬若初的腿上,“你敢騙老子?”
“啊……啊……”喬若初抱着腿在地上打滾,失聲痛喊。
“密碼到底是什麼?”
“59……”
許真希按照她說的,又輸了一遍。
保險櫃依然打不開。
“孃的,你敢騙老子。”許真希暴怒,手裡的槍立刻指向喬若初,“老子直接蹦了你。”
命休矣。
喬若初遲遲等不到人來救,情急之下,也想不到自救的辦法,只好閉上眼睛,心裡默默與世永訣。
“噗——”
喬若初恍惚中聽到一聲鈍器穿透骨肉的聲音,緊接着,她聽到有人“嗚哇嗚哇……”痛苦到極點的,毛骨悚然。
“若初,若初……”
門被踹開,夕諾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邊,將她抱了起來。
喬若初遽然睜開眼睛,只見許真希倒在地上抱頭翻滾,一顆鐵釘式樣的飛鏢釘入他的腦門,鮮血和着腦漿噴了一地……
極度驚恐中,她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高大威嚴的身影,氣質和林君勱多少有點相似,正是她許久不見的公爹沈儒南。
“父親。”
“送她去醫院。”沈儒南聲如洪鐘,表情極端嚴肅,看了手下一眼。
“若初。”夕諾見喬若初臉色蒼白如紙,馬上要昏睡過去,提高嗓音喊,“你撐點着啊。”
一路上,喬若初身體輕飄飄的,很困,一會兒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叫,不讓她睡過去,一會兒,又看到林安在巴黎的小院子裡走路,叫她,“媽媽”,她打起精神,撲上去抱住兒子。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中央醫院的病房裡,右腿上一跳一跳地疼着,不劇烈,但很折磨人。一個女子謝對着她,坐在椅子上打盹。
“含梅姐。”喬若初虛弱地發出聲音。
魏含梅一激靈,猛地站起來睜開眼睛,“若初,你喝水、吃東西?”
“水。”
喬若初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
魏含梅遞給她,小聲叨嘮起來,“若初,你以後出門還是帶個人吧,這太危險了,今天要不是姚先生去找沈司令尋你,你恐怕……”
原來是夕諾去找的沈儒南。
喬若初恍然大悟。
“姚呢?”喬若初目光四處尋了一下,魏含梅“噗嗤”一聲笑了,“若初,他一個大男人,不方便在這裡照顧你,沈司令派人把我找過來的。”
喬若初拍了拍頭,她怕是被許真希給嚇糊塗了,夕諾怎麼能在夜晚跟她同處一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