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個晚上,趙葦杭什麼時候回來睡的,且喜也不知道,只是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就躺在身邊。熟睡的他,看起來不那麼老成,剛剛冒出來的胡茬襯得他特別滄桑和疲憊。

雖然是剛剛入秋的天氣,早上的溫度很宜人,且喜還是輕輕拉過被子給他蓋上,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且喜剛掩上門出去,趙葦杭就睜開了眼睛,他並不是要裝睡,且喜給他蓋被子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就醒來了。昨晚,他又在書房看了很久的圖紙和文件,覺得累極了纔回來躺下,也一夜無夢到天明,未嘗不是好事。

早飯,是樓下湯記的灌湯包。這家小店據說是百年老店,即使是新建小區,也沒有擴大店面,依舊在新樓裡面掛着那個古舊的招牌,每日只賣五百屜,售完即止。在現在的商業社會,還能堅持這種家族的小作坊似的經營,實在是很不容易。因爲他們的限量,幾乎是早上都不夠賣,去買也是要排隊的。

且喜顛顛的買來,也是希望趙葦杭能多少看在她買包子的誠意上,別那麼計較。

趙葦杭喝了口茶,吃了兩個包子,連粥都沒喝一口,就站起來了。

且喜也馬上收拾桌子。趙葦杭理她,她覺得有點彆扭,可是他真的就視她若無物,她又有些無所適從了。自己鬧情緒,卻惹惱了大魔頭了。

果然,趙葦杭拿着東西,馬上要出門的樣子。且喜也不敢攔他,早上到現在,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種低氣壓不知道爲什麼,讓且喜覺得自己很淒涼。這麼盡心盡力的想做個稱職的妻子,起碼是表面上稱職的妻子,卻原來,這個婚姻裡,自己的角色是一步也不能錯,而兩個人的關係一次拒絕都經受不起。

想到這裡,就不是淒涼而是有些憤懣了,“趙葦杭,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沒經過大腦,這句話就這麼衝口而出。

趙葦杭已經打開屋門,聞言關上,回身看着她。“我小心眼?”

“你以爲你不是麼!我不過是有些心煩,耽誤你什麼事情了,你要一早就給我臉色,還要撇下我自己上班!”

趙葦杭把手上的東西堆放在地上,纔好整以暇的面對且喜。

“耽誤不耽誤的,就不要提了,畢竟是要兩相情願的。你煩,不想讓我煩着你,我保持靜默,怎麼,不滿意?還有,”他指了指地上的東西,“我今天東西多,想先送到車裡,一會,出門的時候,才能拎垃圾下去。還有沒有指教?”

且喜把臉貼在門上,試圖降低一下自己臉的溫度。她閉上眼睛,這次,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她擺擺手,表示再見,卻打在趙葦杭身上。“噢!”且喜忙伸手揉了揉她剛剛打到的地方,“對不起!你快去吧!”

“你的人身攻擊呢?”

“噢,那個我也收回。”且喜抓着他,手上真是下了狠勁。惱羞成怒吧,小小的反抗還鎩羽而歸,這個趙葦杭一點也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趙葦杭又重新抱起來地上的東西,在且喜看來,很有點小人得志、暗爽在心裡的樣子下樓去了。

且喜回房間換衣服,臉上的紅暈還沒散去,心裡還想着剛剛的事情。不知道爲什麼,看來好像是自己又出醜了。

“顧且喜!”趙葦杭已經回來了,在門口喊她。

“來了,來了!”且喜抓起包就衝了出去。

“你把垃圾拎出來。”趙葦杭站在那裡,沒有脫鞋進來的意思。

且喜不理他,迅的穿好鞋,“不是你要拎麼,我在樓下等你。”然後,揚長而去。且喜其實沒注意,她在趙葦杭面前,總是流露出一點小女孩的嬌態,喜歡和他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是,事情畢竟不像且喜所以爲的,只是一點微瀾。從那天開始,她覺得趙葦杭對她多少變得客氣疏遠了。兩個人之間,爲着這種淡然,慢慢拉開了距離。原本,她的心思還多少遊離在有關秦閔予的記憶裡。可是,身邊共同生活的人,開始變得不對勁,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會有所察覺。

且喜放下手中的筷子,實在沒有什麼胃口,趙葦杭似乎這兩個月都沒回來吃晚飯。他們之間,別說是交談,連趙葦杭的使喚聲都不再有,他忙。就算忙是個理由,可是,夜裡,他們的牀上,一樣那麼冷清。

秦閔予畢竟不是能如大學時候,時時刻刻都出現在生活之中,所以那種衝擊,也慢慢淡下來。在那之後,也見過幾次,但是也都是一幫人一起。丁止夙盯着且喜,斷不會讓她有機會行差踏錯。且喜自己也沒尋求私下見面的機會,坦然的,作爲同學兼好友中的一員,坐在那裡,聽他們閒談,也一樣覺得安然。

可即使是且喜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在夜晚,忐忑的假裝不經意的翻身壓到趙葦杭,把自己送到他懷裡,他還是會輕輕把她推開,然後背對她入睡。如此幾次,且喜也狠了,就算是自己有錯在先,可誰沒個鬧情緒的時候啊,你趙葦杭也欺人太甚了,投懷送抱都不消氣!

所以,他們的婚姻,在此刻,進入了冰河期,兩個人入睡的時候,離得很遠,就好像彼此之間,有一道看不出的鴻溝。

“且喜,沒睡好?”丁止夙看着很是瘦了下來的且喜,有點擔心。

“嗯,最近總是睡不着。睡不着就想翻身,告訴自己別翻,可是還翻來覆去的,就更加睡不着。”且喜也苦惱,失眠是一種長期的精神折磨。她總是擔心翻身會吵到趙葦杭,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沒睡着,儘量試圖在他翻身之後,自己才翻身。

丁止夙皺眉,“顧且喜,你爲了誰失眠,別告訴我是爲了秦閔予!”

且喜忙擺手,動作大得把前面的飲料杯都碰倒了。她手忙腳亂的扶起來,“丁止夙,你別小瞧我啊!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我怎麼會爲了他失眠!”

“我小瞧你,你那點出息還用我再說什麼啊!我就是擔心他一回來,你又迷失了。以前,少不更事,你就當是年少輕狂,怎麼愛,怎麼委屈也不過分。可如今,且喜,已婚的身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對你始終沒有過明朗的態度,你再把自己扔進去,就只能是終身誤了。”

“這次真的不是爲了他。”且喜也是有點慌了,她得找個人商量。她不是那種能在無聲的低壓中安之若素的人,畢竟年紀輕。

“是趙葦杭。我不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叫冷戰,他對我的態度不冷不熱,我們之間沒有交流,最基本的交流都沒有。”

丁止夙看着且喜,“知道原因麼?”

且喜點點頭,“其實就是一點口角,嗯,我拒絕了他一次,就一次,真的!”

丁止夙很犯愁的揉着頭,“你想改善麼?先不管孰是孰非,先說你想就這麼僵下去麼?你得有個態度,我們纔好想辦法。”

且喜搖搖頭,“止夙,我也不知道。我也努力過,可他沒有迴應。我覺得,生的事情不值得他那麼介意,兩個月都不理我。我現在都怕回家了,回家也是我一個人,寧願在外面晃。”

“還是秦閔予亂了你的心神吧,你才得罪他了。”丁止夙不是詢問,她只是說她的判斷。

“開始時或者是的。但現在的僵持,讓我覺得我的生活本身就是個笑話。我的存在,對於這個婚姻,這個家,對於趙葦杭,都是微不足道的,他完全可以當我透明一樣的生活。不論原來是不是我的錯,他這麼對我,難道就是正確的麼!”

“會不會是爲了那個女人?”丁止夙想了想,還是說,畢竟,是且喜的事情,她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不是的,她去北京了,不在本市。”

丁止夙見她很確信的樣子,就不好再說什麼。“問題出在哪裡,就在哪裡解決,你們才結婚多久啊,哪至於到這種地步。且喜,不是我說你,你要是拿出一半當初關心某人的心思,你和趙葦杭的關係也不會這樣。你是不會麼,你是不肯。”

且喜吸了一口可樂,頭一次和丁止夙談到了她的感情。“那個時候,覺得愛着,就是幸福。從來沒想過要索取,要求回報。被拒絕了,也只是想,我不夠好,我不是他要的那個。可婚姻呢,更多的是一種博弈,一種平衡。你要我主動關心,我只怕畫虎不成反類犬,倒招人討厭。”

“且喜,你真是變了好多。大學時候的你,迎着那麼多目光都無所畏懼。現在,縮手縮腳,瞻前顧後。”

且喜心知止夙是擔心她,可明知她未必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她倒也不爭辯。她何嘗不想積極一點,可是,趙葦杭現在的招牌表情,就是油鹽不進,她也無技可施。現在要她打起全部精神去討好趙葦杭,也要看她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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