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七七辭別了消炎後,酒樓很快就關了門,端茶送水的活計過了戌時便沒有了。
宵禁的時間是亥時到次日凌晨卯時。
方七七不久便回了家,自己的妻兒果真備着飯菜在等着自己。
築基期修士並沒有擺脫五穀輪迴,靈石只能作爲修煉之物,主要的能量來源還是食物。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方七七顯得格外的不安,沒吃倆口便放下了碗筷,在屋中來回踱步。
他爲了避免妻兒擔心,今天發生的事情,並不想說出來。
但是方七七的妻子黍莉莉明顯是看出了丈夫心中有事。
“重七?我們做了多久的道侶了?”,妻子也把筷子放在了碗上,開口問道。
就像朱元璋一樣,原本的名字叫做朱重八,起名的時候其實是因爲在家排行老八,本應該叫做朱八的,但是人們總是習慣性叫疊詞,八八,兩個八不就是重八嗎?
所以比較尊重對方的叫法是重八,而八八多是父母長輩呼喚時候用的乳名。
“二十四年又七個月!怎麼了?”,方七七面露不解,突然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是又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生日?週年紀念?他當即疑惑開口問道。
“你記得就好。”黍莉莉給兒子夾了一大塊水煮的兇獸肉,神情一板,沉聲開口。
“那有什麼事情是要瞞着枕邊人的?”
坐在旁邊的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胖子,嗅到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十分識趣地低頭啃起那塊肉來。
“莉莉,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天一早,你帶着漢陽離開皇城避一避吧!”
“爲什麼?出什麼事了?你又得罪什麼人了?”
黍莉莉雖然心中疑惑,臉上卻是不免漏出一絲憂慮。
沉吟一會兒,她似乎是明白過來什麼,立即開口問道:
“又是爲了你那堂兄?”
這件事情雖然已經被世人淡忘,但是她作爲方七七的妻子自然瞭解事情始末,她當時還慶幸自家這位沒有去那慶功宴討什麼封賞,而是因爲受傷從軍隊裡退了下來,在皇室產業謀求了個職位。
但是這十年來,方七七可沒少在這事上費心思,他們家也因此多次被皇室盤問,要不是鄰里幫襯着,都糊弄了過去,他們也避免不了被牽連。
“這次不一樣!”方七七坐了下來,有些激動地開口。
“怎麼不一樣?你一個築基期的小修士還有什麼能耐結識到大人物不成?告訴你,你在酒樓認識的那些朝堂大人,只不過是把你當成了個下人而已,真以爲和他們說過幾句話,他們就把你當朋友了,說不定在大街上遇上人家,人家連你名字都叫不出來,說得更實際一點,他們都不知道有見過你這個人。”
黍莉莉糖珠炮彈一樣地數落起方七七來,還不待方七七說話,她便又接着開口說道:“你堂兄現在只不過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又不是被關進了刑部大牢,你折騰了十幾年,也該消停一會了,而且兒子就快參加皇室修士院選拔了,修士院的董導師說漢陽很有靈根天賦,稍加輔導將來有望突破金丹期,我們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還想他也和你一樣窩囊一輩子嗎?”
方七七望着兒子,沉默了良久,淡淡開口:“讓我再試最後一次!”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消炎給的身份令牌,遞到了黍莉莉面前。
“這是?”,黍莉莉拿起那塊金牌端詳起來,當看到令牌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時,頓時驚地說不出話來。
“日……日月神宗!?”
日月神宗在九天皇朝境內現在可謂是家喻戶曉,連皇室都只是日月神宗的附屬,她不理解爲什麼丈夫會有這種東西。
“你從哪裡偷來的?還是你把日月神宗的弟子給害了?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大禍了!”
黍莉莉說話的聲音都帶着顫音,日月神宗弟子的身份令牌在自己丈夫身上,她能想到的只有這兩種可能了,怪不得丈夫剛纔要她帶着兒子出去避一避。
她頓時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彷彿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一旦日月神宗追查下來,整個九天皇朝境內,都沒有他們這兩個築基期小修士的容身之地。
哭了一會,她頓時站了起來。
“漢陽,別吃了,趕緊收拾東西,娘明天帶你去雲嵐宗參加考覈。”招呼了一聲方漢陽,她便跑進臥室開始收拾起行李來,打算明天城門一開就出城,暫時先去雲嵐宗境內避一避。
“莉莉,你能不能聽我把話先說完。”方七七看着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的黍莉莉,頓時哭笑不得。
“這位道友,我和你不熟,我十年前就喪偶了,請您自重!”,在臥室裡的女人聲音傳來,語氣變得十分淡漠。
“十年的寡婦,你哪來的八歲的孩子?”,方七七笑着拿着令牌走進臥室,一把從背後抱住女人。
“放心吧,這是日月神宗的聖子給我的,他本來是想讓我帶着這塊令牌去找皇室要人,但我總是有種隱隱的擔憂……”
“真的?”,黍莉莉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實在是想不到自己丈夫能結識到這種大人物,慢慢轉過身來,雙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方七七把黍莉莉的雙手拿過來,抓在手中,開口說道:
“自然是真的,我本想直接帶着令牌去英武侯府要人的,但我總感覺當年的事情背後另有隱情,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幾年來,我還是能探聽到一些內幕的,這幕後怕是有周家的人在做推手。”
“你是說周皇后?她不是已經自縊了嗎?”,黍莉莉十分不解,反問道。
方七七淡淡開口:“我是說周家!”
“周丞相?這不大可能吧!”黍莉莉更加困惑了,九天皇朝的修士都知道周家丞相周博文是何許人。
當朝丞相周博文以清正廉潔,名揚天下。
周博文是蘆洲臨靈人,雲龍五年進士。
朝中文官都以修學治國理學之道爲主,不論修爲如何。
而周博文卻是不同,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文治武功名揚天下,輔佐雲龍聖皇出臺了一系列有助於九天皇朝發展的策略,就是這樣的一個文人修士,一身修爲卻是達到了洞虛之境。
他中進士後,因父母年事已高,不忍離開家族遠去爲官,直到雙親相繼去世,守孝完畢,纔在親友的勸說下爲官,期間達到十年之久,他也因此憑藉孝順聞於鄉里。
雲龍聖皇十五年,擔任天長知縣,頗有政績。
任滿後,便調任端州知府,他秉公執法,在任期間端州境內沒有發生過一起修士私鬥。
各大勢力宗門也和平相處,公平競爭靈石礦藏。
他甚至成功率領端州城內的修士頑強地抵抗住了一次大規模獸潮,直到皇朝軍隊趕來,獸潮也沒有突破其境內一座城池,可見他的號召力和處變不驚的決策能力是何等的優秀。
也正因爲如此,周博文被召回京後便被雲龍聖皇任命爲監察御史。
對處事不當,行事不法的貪官污吏,他都會報請聖皇裁決,使用雷霆手段鎮殺。
同年四月他向聖皇上疏《吏清粟治》,主動要求降低皇朝官員俸祿,這被九天皇朝的修士認爲是清廉的表率。
周博文還七次上書嚴厲批評九天皇朝的任官制度,十分不畏強權。
後來他被聖皇任命爲丞相,他把號稱最難治理的皇朝六扇門,治理得井井有條。
爲官期間堅決懲治皇朝那些達官顯貴們的驕橫之勢。
由於周博文執法嚴明,鐵面無私,敢於碰硬,貴戚宦官也不得不有所收斂,聽到周博文的名字就感到害怕。 www ⊕тt kán ⊕¢ O
兒童婦孺們都知道周博文之名。
“可能這些只是我們能看到的表面。”
方七七淡淡開口,之前雲龍聖皇還在世的時候,方七七再怎麼折騰也無濟於事,他就隱隱覺得這背後有人在故意遮掩這件事情。
比如他去拜訪過從宮內退休下來的宮女詢問當天的情況,那些宮女當夜便自殺了。
有修士談論這個案件,第二天就能傳出他們死在魔域森林的消息。
其他修士對於這種事情或許習以爲常,但他作爲關注這件事情的有心人,便覺察到了明顯的不對勁。
有一隻大手在遮蓋着這一切。
他也追查到了一些線索,而所有線索最後都直指丞相府。
只是他需要做最後一次驗證。
或者說是做兩手準備。
“我和兒子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小心應對。”,這是丈夫的夙願,黍莉莉知道不管怎麼勸說都沒有用,只能囑咐一下自己丈夫了,而且她並不認爲周丞相是那樣的人。
“要是我有什麼不測,拿着令牌去日月神宗,相信憑着這聖子令牌,他們一定會收下漢陽的,不要想着爲我報仇,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他思索良久,把令牌交到了妻子手中。
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他不想自己的妻兒也被牽累。
“不許這麼說!我和兒子等你平安歸來!”,黍莉莉用手指放在了方七七的嘴脣上,眼神溫柔地開口說道。
方七七點了點頭。
。。。。。。
白天耳目太多,再叮囑了一番妻子之後,又吻了一下熟睡的兒子,方七七選擇在當天深夜來到了丞相府。
這條命是他堂兄方草從魔修的刀下救下來的,親情外加上戰場的兄弟友情,促使着他想盡一切辦法要還他兄弟一個清白。
咚咚咚!
方七七很快便敲響了丞相府的後門。
一位家丁開門走了出來,打量着方七七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現已宵禁,爲何違規,敲響我丞相府後門?”
“請小人容稟,小人是雲來酒樓的夥計,名叫方七七,是有事求見丞相的。”
方七七立馬躬身答道。
“既是皇室手下當差,應當通達皇室規矩,宵禁時間,現在你應該呆在家中,而不是滿大街的晃盪,要是被禁衛軍發現,免不了一番審問,還是速速歸家,明日再來。”
方七七再三懇求,那家丁依舊堵在門口,說什麼也不讓方七七進去。
“有事請明天再來吧!或者我可以爲你代爲轉呈,我家丞相向來體察民情,若是你有冤情,丞相必定會爲你做主的。”
“請回吧!”
那家丁就勢便要關門。
“外面是誰呀?”
就在方七七準備放棄的時候,門後突然傳出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家丁聽到來人的聲音,連忙行禮。
“啓稟老爺,是雲來酒樓的夥計!”
方七七也連忙行禮。
周博文掌着一盞燭火就走了出來。
堂堂九天皇朝丞相家裡不用夜明石,而是和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一樣用燭盞,方七七心中多了一絲敬佩,難道自己猜錯了?
周丞相正如修士間傳聞的那樣清正廉潔?
“小人方七七,是雲來酒樓的跑堂,深夜前來,是有莫大的冤屈要申訴!”,方七七邊說着便屈膝跪了下來。
“哦!原來是重七啊!有什麼話進來說吧!”,周博文淡淡開口。
周丞相居然記得自己,方七七頓時激動起來,看樣子真是自己猜錯了。
丞相真如傳聞一樣愛民如子,沒有一絲大官的架子。
他連忙起身,在那個家丁的帶領下,來到了客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