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沒有了。”邵素笑得波瀾不驚,攥着蕭禛的手,拍了怕他的腿道:“聊點別的吧。”
“那還不如做點別的。”蕭禛抱住邵素往牀上放倒,摁住她的手,狠狠一親道:“素兒,別折騰了,就這樣吧……”
邵素見摁不住他了,眼淚嘩啦掉了下來道:“蕭郎,原來你來找我,不過爲了這個……”
蕭禛聽了這話,倒是不敢動了,坐了起來,皺着眉道:“素兒,你到底這是……”
“我就是爲了好好說話的……”邵素坐了起來,用袖子擦着眼淚道:“我現下後悔了,想起你的好來,投奔到這裡,你卻這樣欺負我……嗚嗚……”
“好了,好了。”蕭禛聽了這話,滿腔浴火全化作了粉紅泡泡,忙不迭擁住道:“我不動你還不行。”說着,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月兒不是個容不得人的,你以後……”
“我暫時還不想明瞭身份”邵素聽了那“月兒不是個容不得人”的話,不知爲什麼,想笑,又想哭,殷月看起來不像會做人的,怎麼會在蕭禛口裡如此“恩重如山,賢良淑德”了呢?
“哦……”蕭禛的臉色黯了下來,道:“你還是不想與謝林了斷?”
邵素嘆了口氣,握住蕭禛的手,擡起頭輕輕撫着他的面頰道:“蕭郎,你……別總這樣,若是我說,我與謝林並沒有,你信嗎?”
蕭禛聽了這話,心中一喜,可是想起那日親眼所見的同榻,又不敢信了,猶豫道:“我……”
邵素望着那皺緊了眉頭,在眼角滲出露出的皺紋,那心中的疤痕,經過了歲月的皺着,越發硬質,竟是怎樣也揭不開這偏執,她終於懂了,他那自以爲是的原諒,高高在上的憐憫,遮擋着這現實裡的真相,連同那個女人的“賢良淑德”,也不過是恩情來的愧疚,原來如此……
邵素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擡起頭,笑道:“我做現在的事情,若是早早入你的後院,怕再也不行了的,待我了結這些,再隨你如何?”
“什麼時候?”蕭禛捏着邵素的手,道:“即使做了大將軍的妾,也未必不得教的,你平日裡若是無事,便教府裡的姑娘們如何?”
邵素搖了搖頭道:“我的學生不僅是她們,還有很多,待她們出了師,我就回來,做你的……妾。”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眸光說說,一片冷然。
蕭禛似乎感受到了這樣的冷意,嘆息一聲道:“十年生死兩茫茫,陰差陽錯,素兒,也是沒法子。”
“恩,沒法子。”邵素一直在笑,因爲她怕自己一停下來,就要哭……
蕭禛離去的時候,已經凌晨,邵素坐在牀上發了會兒呆,望着窗外漸漸透明的天色,再無睡意,也不叫丫頭服侍,換了外袍,走出內室,見釵兒剛起,正眯眼惺忪,擡頭見夫子這麼早起來,,嚇了一跳道:“夫子……”
“恩,洗漱吧,一會兒子見老太太去。”邵素淡淡道。
釵兒從窗戶外的透亮裡打量着邵素,見其不像昨日那般喜悅,靜澈靜帶了些黯然,不由關切地問道:“夫子,怎麼了?許是擇席了?”
“是,剛來新處,沒睡好。”邵素笑道:“沒事,釵兒,別擔心。”
一會兒子鶯兒也進來,兩個丫頭服侍她梳妝完畢,出了垂花門,向蕭母這裡來……
不過卯時,天色透出來的,是朦朦朧朧裡的念當載酒醉花下,破曉啼鶯先喚人,邵素就住在蕭母的正禮苑,倒也不用走多少步,剛拐過彎來,見蕭母的大丫頭鴛鴦正抱着被子在向外走,見邵素過來,笑道:“夫子,倒是早……”說着,忙把被子放下,見邵素想進正房,忙道:“夫子,老太太不在屋裡呢,夫子先在屋子裡坐一會兒……”
“哦?”邵素倒是詫異了,這麼早,老太太去哪裡了?
“夫子不曉得,老太太在後院種了些瓜果,每日裡早起來去侍弄呢,竟是比珍寶更稀奇的寶貝……”
“原來如此”邵素點了點頭,笑道:“那勞煩鴛鴦姐姐,帶我去老太太那裡……”
“夫子也要去看?”鴛鴦詫異了,夫子不是什麼詩詞歌舞之類的文縐縐的,怎麼對這些農家之事還有興趣?
只是夫子是客,既這麼說,也不好拒絕,只得引着她與釵兒轉到了後面的園子,見蕭母一身短打,站在那裡正澆水,旁邊站着一溜丫頭婆子,眼睜睜望着老太太那熟諳的動作。
邵素不由笑了,忙走了過去,道:“老太太……”
蕭母擡起頭來,見是新來的夫子,笑道:“我老婆子睡不着,你這年輕輕,恁地這麼早就來了。”
“我也睡不着。”邵素笑道,俯身把裙子一提,進了菜地,走到蕭母身邊道:“老太太,這夥計讓丫頭婆子們做就是了,恁地你親自來?”
“這你就不懂了。”蕭母見邵素居然不嫌髒,肯跟她一樣站在澆地上,眉開眼笑道:“別看她們是奴婢,這侍弄莊稼的事情,也未必真懂哩,什麼時候澆水,怎麼澆法,跟她們也不懂的。”說着,搖頭,似乎十分遺憾。
邵素心中一動,道:“老太太怎麼不教教姑娘們?”
“嚇……”蕭母撇了撇嘴,道:“我若是讓她們這些金貴小姐做,媳婦們還不把我吃了……”
邵素聽了這話,頗含婆媳之間的內幕,不再接茬,只笑了笑,看着地上的冬瓜長勢喜人,便問道:“老太太怎麼做的,這瓜果竟比外面買的還要大……”
“這你就不懂了,這莊稼的脾氣跟人一樣……”蕭母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邵素似乎十分有興趣,時不時問道,兩人說得入港,竟過了請安時辰,站在不遠處的陳婆子“咳咳”了兩聲,打破了兩人的莊稼會談,道:“老太太,太太們可能來了。”
“哦……”蕭母說得正通暢,被陳婆子這麼一說,臉色一沉,對邵素嘆氣道:“夫子就是夫子,我們從前村裡的夫子,也是學問着呢,人文縐縐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可是卻都是些正理,但凡街坊鄰居有了什麼不是,都找他分辨一二,我看你就象他!”
邵素笑道:“老太太太把我誇得都臉紅了”說着,接過蕭母的水壺,道:“時辰不早了……”一擡頭,卻見殷月帶着幾個丫頭婆子站在不遠處,正冷冷望着她。
天色早已透出霞光的絢爛,彼時,邵素穿着一身素色的袍子,淡淡的素顏,晶瑩如玉,人淡如菊;彼時,殷月穿着紅豔豔的坎裙,綰着朝陽五鳳掛珠釵,彩繡輝煌,彷彿刻意要把邵素壓了下去,那濃豔裡透出凌烈的威勢來……
邵素忽然想起那一天,那個紅豔豔地身影,站在廣場上,與蕭生並肩而立,嬌豔的面容上,全是一片強勢的壓迫,那個時候,懵懂無知的自己,滿懷着對蕭生的委屈與不甘,幽怨着向將軍小姐下跪……
若是自己遇到了那種情形……
邵素眯起眼,笑得越發風淡雲輕,道:“二太太早。”說着,攙着蕭母的手道:“老太太,這邊走。”
“好,好。”蕭母見了這將軍媳婦,就渾身不自在,連聲音都低沉了三分。
邵素扶着蕭母走出了菜地,丫頭婆子上來扶着老太太去更衣,邵素卻徑直走了過來,笑道:“二太太今兒到早,不知二小姐……”
殷月眉毛一挑道:“我家的姑娘,是身世清白的閨女,哪裡能讓不乾不淨的女人來教……”
這話就過分了,哪有當面這麼說人的,在場的丫頭婆子們都臉色一變,有的互望一眼,暗自搖頭——將軍夫人即使再不滿,這麼當面說人,沒得……失了身份!
邵素淡淡一笑道:“太太一直以來主持中饋,將軍府裡竟有不乾不淨的人,嘖嘖……”
殷月臉色一變,氣得要罵,終於忍住,點頭道:“元英……是嗎?元英夫子,這天下沒有查不到的,若是真的弄出來,不知老太太怎麼看了,本來就是該跪的奴才,裝什麼主子樣!”
邵素抿嘴一笑,她早知自己若是進府,殷月肯定會拿自己官奴的身份做筏子,可是既然能進來,自然做了萬全準備,咱們就比比,誰動用的資源多寡就是,再說……
當年廢太子之案,與殷家頗有關聯,那邊的人,正想查查他們殷家的一些事蹟呢……
邵素挑了挑眉,不再多說,轉身向正房走去,殷月卻以爲她怕了,在後面道:“怎麼,夫子怎麼不說話了?”
邵素的腳步頓了頓,眼眸越發冷了下去。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殷月,慢慢作……
從前輸給你的……
都會一一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