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另外一個丫頭,邵素不答,只是腳步變快了些,在那雕樑畫棟的長廊上,素色的長裙伴隨着優雅的腳步,泛起一波一波的皺褶,不染塵埃的袖手憑欄處,留下一個瀲灩而沉默的倒影……
"請勿跟隨。"一個*歲的女孩轉過身,脣齒紅白,一雙劍眉,頗有英氣,此時正皺着眉對謝蘊道。
謝蘊似乎這事做慣了的,做了個鬼臉道:"我沒有跟着你啊,我要去夫子哪裡拿書,你自己心虛,怪得了誰?"
那孩子對謝蘊十分氣惱,卻又無可奈何,怔了半晌,道:"鬼鬼祟祟,非君子之道也。"
"誰鬼鬼祟祟了?"謝蘊揚起俏臉,道:"我也要方便啊。"
"你……"女孩的臉"騰"地紅了,氣得嘴脣直髮抖,好久才道:"非禮勿視,不知羞恥!"
"哦?"謝蘊嘿然道:"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我不知符合哪個,邵瀝,你功課不是一直很好的,倒是跟我說說,我符合哪條?"
那邵瀝咬了咬牙,知道計較不過她,氣呼呼地往回走去,謝蘊見她站在茅廁前居然不肯進去,忙追着道:"喂喂,難道不去了嗎?我不進去還不行,好歹別憋出病來……"
那女孩聽了,步伐越來越快,一會兒子便不見蹤跡,謝蘊在後面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忽聽背後有人道:"蘊兒!"
謝蘊打了個冷戰,忙收住笑容,變成規規矩矩的摸樣,轉過身,乖乖叫了聲"夫子。"然後忽地跳在邵素跟前,拽着邵素的袖子道:"夫子身上好香哦……"
"你又欺負邵瀝。"邵素沉着臉,不理會她的撒嬌。
"沒有啊,夫子,我怎麼敢欺負她,明明是她對我兇的哦,我沒有一句重話的,夫子。"邵素擡起天真無邪的雙眸,亮晶晶地望着邵素。
邵素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事她勸了無數次了,總是不見效,要說謝蘊向來是個懂事的,可不知爲甚跟那邵瀝犯衝,見面就吵架,偏偏又喜歡糾纏……
"蘊兒要不搬開吧。"漱玉書院房舍有限,一般都是兩個女孩一間,既然兩個孩子不相合,搬出去一個也好。
"不要,不要。"謝蘊一聽這個,終於着急了,忙道:"夫子,我再也不欺負她了,好不好?我會對她好的,好不好?我保證!"說着,從袖子掏出一個荷包,道:"夫子,我這就把這個送給她,一片冰心在玉壺,這可是真真正正的誠意哦。"
邵素哭笑不得,忖了忖道:"今晚晚課的時候,我會問邵瀝,若是她仍然還肯與你一間,那就不讓你搬了。"
謝蘊眼珠轉了轉,撅起小嘴道:"夫子這是考校嗎?"
邵素秀眉一挑,道:"你說呢?"說着,拍了拍謝蘊的肩頭,轉身離開。
謝蘊站在那裡對着遊廊外的花園發了半晌呆,撓了撓自己的髮髻,哼哼了兩聲,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站在門口停了會子,從窗戶縫隙裡偷偷望去,見邵瀝正爲附近坐在哪裡,手裡捧着一本書,默默誦讀。
她遲疑了下,推開門進去,邵瀝一見她進來,皺了皺眉,側過頭去,恍然未見。
"咳咳……"謝蘊咳了兩聲,走到邵瀝跟前,把手放在邵瀝肩頭,道:"邵瀝……"
卻見邵瀝忽地站了起來,甩開她的手,倒退了一步,彷彿受了驚嚇。
謝蘊被她這種突兀的舉動也唬了一跳,道:"邵瀝,你怎麼了?"
邵瀝彷彿渾身不自在,又倒退了一步,道:"勿動手動腳。"
"嚇。"謝蘊上下打量着邵瀝,忽然發覺這女孩歲數沒自己大,個子居然比自己高很多,那不服氣又上來了,忽地跑到她跟前,拽着她胳膊道擰着眉"偏要動手動腳"
那女孩終於怒了,伸手便是一推,謝蘊沒料到她這樣大的力氣,一下倒在牀邊,髮髻勾住了牀幔的鉤子,"咚"地碰上了額頭。
"哇……"謝蘊扶住額頭,這一下雖然沒出血,倒是着實疼了的。
邵瀝見謝蘊碰傷了,臉上變色,遲疑了下,上前一步道:"你……還好?"
謝蘊性子堅韌,本來沒那麼嬌貴,剛要說"還好",忽然眼珠一轉,眼淚嘩嘩掉了下來,哇哇大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說着,翻起白眼,整個身子撲倒了牀上。
邵瀝見謝蘊如此,終於着了慌,忙走了上來,推了推謝蘊道:"你……你……無恙否?"
謝蘊歪着臉道:"我有恙啊,很有恙啊。"說着,指着自己的額頭道:"你瞧瞧,都磕青了"。
那邵瀝藉着斜照來的陽光望去,果然額頭青了一塊,深悔莽撞了,咬着嘴脣道:"吾去尋醫。"說着,轉身就走。
"別……"謝蘊一伸手把邵瀝的袖子拉住,一個沒把住,噗通趔趄倒地上,把腿又磕了一下。
邵瀝忙轉過身來,見謝蘊躺在地上,小臉通紅,面露痛楚,倒是真的慌了,忙跪下來扶住她,道:"謝蘊……你沒事吧。"
謝蘊斜斜地靠在她的胳膊上,苦着臉道:"我要被你弄死了,嗚嗚,我要跟夫子說,邵瀝虐待同窗,嗚嗚,嗚嗚……"
"我沒有。"邵瀝見謝蘊要告狀,連"吾"都變成了"我",一張如玉的小臉漲得通紅,訥訥道:"吾非故意爲之。"
"吾知道,吾知道。"謝蘊學着她的聲調,怪聲怪調道:"邵瀝,汝可要賠償哦,子曰,以怨報德,何以報怨?"
邵瀝見謝蘊又變得生龍活虎,擡頭飛快睃了謝蘊一眼,皺了皺眉,她也不確定謝蘊傷的如何,可是額頭上的青紫是顯見的,便是到了夫子哪裡,也是跑不了的……
"今晚夫子會問你是否願意跟我同屋,你要說願意哦,否則我就告訴夫子,你把嗑傷了。"說着,謝蘊把臉伸到邵瀝跟前,與她緊貼着道:"你看你看這傷……"
邵瀝十分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密,皺着眉拼命把頭離得遠些。
謝蘊見那透明如玉般的面頰,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羞紅的絨毛,長長的睫毛宛如蝴蝶振翅,映着光芒不斷顫抖,忽然起了捉狎之心,俯身吻了吻那臉龐……
“哇……”邵瀝忽然一聲呼喊,一把推開謝蘊,滿臉通紅,瞪大了眼睛望着謝蘊。
謝蘊不提防被她又是一推,那傷處倒是真痛了,坐在地上扁着嘴,眼淚掉了下來,道:“你欺負人,你欺負人,邵瀝欺負人,我要跟夫子說。”
邵瀝呼哧呼哧喘氣,雙手握拳,那袖子隨着身子一抖一抖,過了半晌才緩了過來,怔怔望着地上的女孩,童子如玉,額頭青紫,那精靈古怪的臉上充滿了委屈,心底一軟,不由訥訥道:“對不起。”
“嗚嗚,我要告訴夫子……”謝蘊用袖子掩住臉,一下下抽泣,道:“邵瀝欺負人,我要讓夫子趕了你出去……”
邵瀝聽“趕了出去”的話,臉上瞬間變得煞白,嘴脣抖如秋天落葉,斷斷續續道:“對不起,謝蘊。”
謝蘊在袖子裡看她這等懼怕,未免於心不忍,忙擦了擦臉,道:“你瞧我額頭上的傷你是賴不掉的,這樣吧,今晚夫子問起,你就說願意跟我在一起,那我就說我這傷是自己嗑的,如何?”
邵瀝咬着嘴脣,似乎十分不情願,可也無奈,皺着眉道:“吾不喜與人同居。”
“我喜歡就行了。”謝蘊軲轆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邵瀝的肩頭道:“你啊,天天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偏生我覺得好生喜歡。”說着,裂開嘴望着邵瀝,見其劍眉朗目,眼如墨玉,一臉肅然,不知爲甚,忽然覺得又好玩,又好奇……
其實按照她在謝家的性子,本來不是這麼淘氣,只是因爲在這漱玉書院,沒又那些後宅齷齪,活得便越發汪洋恣肆,如今見了這奇怪的邵瀝,只覺她一舉一動逗弄起來十分好笑,若是一日不戲耍,便少了很多樂趣,因此千萬百計想要跟其同屋。
邵瀝不說話,低着頭,走到那案几前,坐下,拿起了書,默默誦讀。
謝蘊見她又這等摸樣,乾脆拉着椅子與她並肩坐在一起,拿出一本論語,翻開書,一起看去。
邵瀝見她忽然變得老實,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卻又迅疾收回了眼目,望着那書,便在這樣的靜寂無聲裡,忽聽謝蘊道:“邵瀝,你不是要方便的嗎?難不成在這屋裡解決了?我怎麼沒聞到臭味?”
“你……”邵瀝瞬間變得通紅,把手中的書也捏了個扭曲。
“我什麼?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謝蘊眨着眼睛,撫摸着下巴道:“難道……難道……”
“難道什麼?‘邵瀝臉色大變,忽然間渾身發抖。
“難道你是隻貔貅,只吃不拉?”謝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到桌子底下,上不接下氣上下直喘,忽地被邵瀝掐住了脖子,一張猙獰的面容逼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