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清安山。
一條小溪從山間蜿蜒而下,清澈的溪水輕快地滑過大大小小的卵石,偶爾濺起的水珠中都帶有山中特有的清涼。
此時正有一雙白嫩的小腳浸在溪中,如纖纖玉筍,不着羅襪。
謝靜儀小口吃着點心,手中舉着一個精緻的小麪人在欣賞把玩。
她今天偷偷溜下山去,在鎮上的集市流連了半日,直到午後才匆匆往山中回來。行至半山,有些疲累的她卻又沒有抵住溪水的誘惑,一時興起決定濯足小憩一會兒再繼續趕路。
真仙觀中森嚴的規矩,師父、師伯臉上永遠冷漠的表情,都讓才十餘歲的她感到有些乏味,甚至有些壓抑。
“靜儀!”
背後傳來一聲輕喝聲。
謝靜儀連忙慌張地將麪人藏到身側,一口嚥下嘴中正在咀嚼的點心,這才轉過身來低頭應道。
“姐姐,你怎麼來了?”
來人叫做謝靜嫺,和謝靜儀眉目之間有八分相像,但卻身着深褐坤道服裝,面色嚴厲。
“我還不是來找你麼!你以爲今天師父、師伯離山辦事就可以肆意妄爲了嗎?”謝靜嫺冷聲說道。
謝靜儀苦着張臉說道:“我好久沒下山了,今天本想就去半日,哪想到鎮上集市又有了許多新鮮玩意,一沒注意便忘記了時辰。對了,我還買了好吃的點心,想着給你帶幾塊回來嚐嚐。不過,我剛纔沒忍住又偷吃了一塊。”
女孩拿起放在手邊的點心,獻寶似地捧向姐姐。
謝靜嫺看着被藍布裹着的某種小酥餅,臉色柔和了一點,嘆了口氣說道:“你呀,怎麼總是靜不下心來呢,這樣下去你如何得道成仙……這個點心我不吃,你留着慢慢吃吧。”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修道嘛,也沒想過成仙的……”謝靜儀聲音微若蚊吶。
謝靜嫺無言地看着自己的胞胎妹妹。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妹妹心性跳脫,一直嚮往山下的生活,遠不如自己道心堅定,這偷溜下山玩耍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回都是她幫着遮掩。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聲勸道:“靜儀,我知道你不喜歡。可是我倆無父無母,小時候受過多少飢冷欺凌,才遇上真仙觀的師父、師伯願意收留我們……而且我們生成這副模樣,你真以爲這世間會有男子願意娶我們麼?”
目帶雙瞳的謝靜儀聞言睫毛輕抖,面色一黯。
因爲她們姐妹天生異象,從小就被同齡小孩丟着石塊泥巴,口口聲聲稱呼她們爲怪物。
就連那些村中長者,也都嫌棄漠視着她倆,認爲她們這是煞星下凡,接觸多了便會給旁人帶來厄運。
謝靜嫺看着妹妹低落的模樣,也心中難受,但還是接着說道:“我們姐妹雙生一體,從來都是互相依靠互相照顧,可如果你還是這般惰怠偷懶,以後哪天我真的羽化登仙,獨留你一人在這世上,你就不孤獨嗎?”
“知道了,姐姐。我回去一定摒除雜念,安心修道。”
謝靜儀吶吶地應着,站起身來將手中藍布一抖,幾塊點心便跌落溪中,引來了一條魚兒啄食。
身形瘦弱的兩個小女孩靜靜離去,只留下溪邊大石塊上有個小巧的麪人,也不知在哭,還是在笑。
……
“姐姐,不要啊!我不成仙了!”
病房內側的簾子中傳來謝亞理焦急的呼聲。
齊子桓看着不遠處那黑洞洞的槍口,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後頸寒毛全部豎起。
他這會兒正在進門處的門框內,前面貼着黃火土,後面則緊跟着凱文萊特,過於狹窄的空間使他根本沒有多少可以躲避的餘地。
而且,他也不知已經被鬼附身的李博文的反應速度到底提升到多快。
不敢賭!
所以他只能強行壓制住用小騰挪術躲開的衝動,老老實實站定,目光直視李博文。
經過謝亞理沒頭沒尾的一嗓子,黃火土和凱文萊特也向後看去,跟着呆立不動。
“博文,你幹什麼!把槍放下!”黃火土大聲喊道。
凱文萊特可能面對槍口的經驗更加豐富,並沒有太過慌張,而是很熟練地緩慢舉起手來。
李博文的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持槍右手紋絲不動,口中指揮道:“都把武器仍在地上,踢到我這裡來。”
真正有配槍權的只有黃火土,他猶豫了一下,依言照做。
李博文保持着槍口朝前,慢慢蹲下撿起黃火土踢來的手槍,然後復又站直,變成雙手各執一把槍了。
“黃火土和美國人,你們兩個進去病房,齊子桓往外走兩步,跟我一起留在走廊上。”他冷冷下着命令,“動作都慢一點,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幾人無奈,只能按照指令行事。
李博文的槍口一直跟着他們,現在右手槍口對着病房內的黃火土和凱文萊特,左手槍口則呈四十五度角對着走廊上不遠處的齊子桓。
他的目光一直死死釘在齊子桓的身上,看得出他是將這個年輕警察視爲最大的威脅。
“黃火土,你脫下口罩,告訴美國人也一樣。”
“博文,你到底發什麼瘋?這病房內有真菌,脫下口罩我們會死的!”黃火土還在試圖喚醒眼前這個曾經搭檔多年的同僚。
“你錯了,這個房門多次開關,房間中的真菌含量還不一定有多少。所以,你們脫下口罩不一定會死。”李博文看都不去看房內,在留意着齊子桓的同時冷聲說道,“但我可以肯定,你們如果不脫下口罩,就一定會死。”
齊子桓眯着眼睛看着李博文,腦中急速運轉。
目前的情況應該是鬼仙仍想借此機會助妹妹成仙,因此一次性將“不信鬼神者”和“少陽太陰”都給弄到佈滿真菌的房間裡去。
原片裡,“不信鬼神者”凱文萊特就是吸入了真菌自己拔舌而死,而“少陽太陰”則在真菌造成的幻覺中開槍殺死了謝亞理,助其脫離肉體。
這是成仙的最後兩個步驟!
至於齊子桓,她不願冒險擾亂儀式,留着過會兒再殺就好。
口罩已經取下,黃火土和凱文萊特不敢動彈,只能死命地憋住呼吸。
直到面色赤紅,頸部血管突起。
呼——
最終,還是喘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