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出生的時候,老天毫不猶豫的用貴如油的春雨澆灌了二十多天,於是戎馬半生的谷老爺子大筆一揮就給那一出生便皺着眉的孫子定下了名字,‘穀雨’兩個大字從此便出現在了谷家的戶口本上。谷老爺子本想着能讓他春風化雨的滋潤大地溫暖祖國,誰知那小子溫暖半點沒有,反倒把初春時的陰沉和森冷學了個十足,而且年紀越大,那冷到骨子裡的寒便越是明顯。
從幼兒園到大學,從軍區大院到社會場所,穀雨永遠都扮演着人形制冷機的角色,在B大,提到穀雨絕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不提他自己闖出來的兇名,光他那個說出來就足夠在B市裡橫着走的身份,就夠所有對他有心思的傢伙們望而卻步了,至於沒心思的傢伙們,自然更是有多遠跑多遠,他們可不想因爲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被這位太子爺拉到荒郊野外去拋屍了。
而現在,這位‘小兒聞知止夜啼’的存在,正一臉暴躁的摔上了車門,兩隻眼睛鷹鷲般掃視着面前可媲美末日大片的街道,豎起領子掩住口鼻嘗試與充斥着有害顆粒的空氣保持距離。
穀雨本來是開着車打算出來散心,誰知道下午還好端端的天氣到了晚上竟然霧氣沉沉,硬逼着跑車開出了三輪車的速度,於是,穀雨的心情便從三江平原跌落到了雅魯藏布大峽谷的最低處,可這還不是最低點,真正讓他忍無可忍的是……他的跑車,沒油了!
在霧霾中,穀雨完全弄不清楚他現在在哪,按照周圍的安靜程度判斷,他很有可能已經開到了郊區,沿着馬路走了一會,有一兩家亮着燈的飯店出現在了穀雨的視線裡,斟酌了一下進店忍受油煙與站在外面享受污染物的利弊,穀雨果斷選擇了一家看起來比較順眼的走了進去。
進門時還不忘嘲笑一把那寫着‘王姐麪館’的招牌,果然是鄉下人,穀雨冷哼一聲,起的名字可真夠‘下里巴人’的。
伴隨着風鈴清脆的聲音,穀雨踏入了這間比他想象中好了不少的麪館。地上、桌上均是一塵不染,連桌上裝着調料的玻璃瓶都被擦得閃閃發亮,也許是時間太晚,店裡並沒有顧客,這倒符了他的意思,如果這裡麪人聲嘈雜的話才更有可能直接引爆那名爲穀雨的炸藥包。
“啊,抱歉,我們店裡已經打烊了……”穀雨屁股剛落在板凳上,一個清亮的聲音便從後面貌似是廚房的地方傳了出來,緊接着一個戴着口罩圍裙的女人出現在了穀雨的視線裡,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大而明亮。
不過穀雨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連看都沒有看對方,徑直在自己的手機上搜着這個地方的座標,他可不準備在這裡過一夜。
“先生,我們……”那女人很是無奈的又提醒了一聲,可還沒說完剩下的話語便被穀雨的注視噎了回去,沒錯,谷
雨不喜歡說話,他會用眼神直接讓對方閉嘴。
看着女人住了口的重新走回了後廚,穀雨很滿意的繼續低下頭去擺弄手機,他可不知道,這次成功讓別人住嘴的原因不是他那秒殺一切的眼神,而是另外的一個原因。等到好不容易查出來自己在哪時,穀雨突然聞到一股很好聞的香氣從那女人剛纔消失的地方傳了出來,他有些奇怪的擡起頭,不由自主聳着鼻子嗅了兩下。
那是異常溫暖的味道,帶着些穀雨說不上來的氣味,他剛在思索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從來沒有聞到過,就看那個女人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東西出來了。把其中一碗放到穀雨面前,沒戴口罩的女人顯得很是年輕,笑起來甚至還帶了些學生氣,“正好我也要吃晚飯,雖然沒有店裡賣的產品豐富,但讓身體暖和起來是沒問題的,不嫌棄的話就吃點吧。”說完,自己就在旁邊吃了起來。
穀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擺在眼前的麪碗,剛纔他覺得好聞的味道正是從那碗裡緩緩的冒出來的。“是吃的?”穀雨不由自主的出了聲,這個認知讓他太過於震驚,他從來沒有覺得食物可以讓他變得感興趣,在穀雨眼裡,所有的食物都如出一轍,無味而蒼白,除了保證最基本的身體機能,他根本不會多吃一口。
而如今,這一碗普通的,甚至可以算是簡單無華的面,卻讓他感覺到了香味,這簡直令他不可思議和慌亂。
這時,穀雨的疑問得到了那個女人的回答,就看她笑着點頭,“當然是吃的了,蔥油麪,裡面的湯是用骨頭、枸杞和山藥熬成的,雖然挺簡單的,不過真的很好吃哦。”
可穀雨的行爲卻大大出乎了女人的預料,只見他突然站了起來,手裡端着那碗麪走到了女人這桌,利索的把碗裡的麪湯倒在了女人的碗裡,然後站在一邊,冷冷的看着女人。
女人完全被他的動作搞懵了,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立在一邊神色陰冷的男人,不明白的說:“這是幹什麼?”
“吃。”穀雨言簡意賅。
女人抽搐了幾下嘴角,雖然完全不明白對方的用意,可肚子已經夠餓了,而且對方也沒碰過他碗裡的面,所以也談不上什麼嫌棄不嫌棄的事,於是她很沒什麼心理壓力的挑起一筷子面,在穀雨的注視下塞到了嘴裡。
穀雨探究的看着女人一邊吃一邊喝,不一會小半碗的面就消失在了她的嘴裡,這順暢如流水般的舉動讓穀雨更是迷惑的皺起了眉頭,難道這真的只是普通的面?而沒有有什麼其他東西在裡面?
女人嚥下一口面,擡起臉衝穀雨做了個鬼臉,“你要是不餓的話,就把剩下的也給我吧,反正你不吃就冷了。”
穀雨瞥了她一眼,端着那似乎是什麼外星產物的東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然後
挑起一根麪條很是緩慢的放到了嘴邊,在吃進去的瞬間又停下動作的用眼睛瞄了瞄,然後再鄭重其事的塞進了嘴裡。
一來二去,這根被谷首長檢閱了半天的麪條已經變得冰涼,可穀雨卻沒有露出很厭惡的表情,倒是吃的心滿意足,一根下肚後,剩下的兩根三根若干根便變得異常容易接受,等到穀雨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時,他已經在抱着那麪碗喝湯了。
“我就說好吃的嘛。”女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穀雨對面,手裡抱着個玻璃罐,見穀雨觸了電似的放下面碗,她半是疑惑半是好笑的遞過手裡的玻璃罐,“這個你拿着。”看到穀雨投過來審視的眼光,女人笑眯眯的解釋道,“我看你好像是在等人,這個你拿着,裡面盛的是你喝的那種湯,既可以捂手,沒事也還可以喝兩口,這樣等下你等人的時候就不會太冷了。”
“嗯。”穀雨琢磨着這確實是個捂手的好東西,也就沒什麼想法的拿着了,“一共多少錢?”
“啊呀,錢就不用了。”女人一邊說着一邊在旁邊忙活着,“就算是你今晚陪我吃晚飯的謝禮吧,大冬天的,誰不想熱乎點呢?”說完自己也笑了。
穀雨神奇的發現,自己在進這家店前的惱火心情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他點點頭,把那暖烘烘的玻璃罐攏在了手裡,木着臉衝那女人點了下頭,然後邁着長腿往外走去。他可完全不知道,自己抱着玻璃罐鼻子紅紅嘴巴紅紅的站在那裡木呆呆的模樣,在柳陽眼裡,簡直就像是她家弟弟小時候追在自己後面討糖水喝的呆傻樣。
看着重新歸爲空蕩的麪館,柳陽用力的伸了個大懶腰,端着剛纔那人留下的碗筷走回廚房,慵懶的聲音從後廚傳出,“忙了一天,總算能歇歇嘍……”
王盟在谷家已經當了二十餘年的司機了,他見過很多的谷家人,可沒有一個能像穀雨這樣讓他後背寒毛直豎的,你說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的殺伐戾氣能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對此,谷老爺子倒是很開心,說也只有他谷家的大孫子纔能有這種氣概,並很是自豪的說這一點是遺傳於他。
得到穀雨消息的他不敢怠慢,趕忙的到了大少爺指定的地點,本來做足了被瞪個狗血淋頭的心理準備,可誰知這位爺二話沒說的鑽進了汽車,面無表情的說了句“開車”便沒了下文。
王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深表懷疑,這谷少爺是轉性了還是怎麼地,怎麼這麼好說話?不過他可不敢詢問有關原因,小心翼翼的發動了汽車,在茫茫夜色中向谷家大院駛去……
而被冠上‘轉性了’評價的穀雨,則抱着那一直散發着和煦暖意的玻璃罐,眼中若有所思,在王盟發動汽車的一瞬間,扭過頭去又看了眼依然亮着光芒的招牌,素來陰沉不定的心裡逐漸有了思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