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自己並不是咒語學方面的專家。
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面的基礎頗爲薄弱。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沒有辦法實現那些意圖。
因爲他有人支持。
露妮芙絲二話不說，代替羅蘭進行了些許測定實驗，很快得出基本結論。
“這種歐斯咒語在3~13音節連續語句之間表現良好，而在1~2音節之間和13音節以上表現較差。
換句話來說，咒語有效成分太短不行，太長也不行。”
這歐斯字母音標方案所魔改的咒語，果然存在着先天的侷限性！
露妮芙絲繼而又道：“很多中低階法術的咒語經過多個時代的改良，正好就在這區間。
它是可以在中低階法術的範圍內具備一定實用性的。
而且，它還有可能經過更進一步改良，彌補缺陷。”
羅蘭笑嘆一聲：“那些人，可還真是行啊！”
他認真想了想，這似乎和語素的基本構成特性有關。
漢字當中，絕大部分漢字是單音節，表語素的，連續的單音節組成了詞語和句子。
類似“芭蕾”、“喜馬拉雅”之類的多音節語素才類似英文單詞，難以從意義上進行分割。
少數例外，單字也有多音節，是兙（十克）、兛（千克）、兞（毫克）、瓩（千瓦）之類的度量衡單位，且基本上都已經廢棄不用。
而字母文字當中，多音節的單詞比比皆是。
兩者的音義分割，“顆粒度”完全不同。
不過……
“3~13音節的區間的話……真言術，律令術一類，應該不是它所擅長的領域吧？”
羅蘭若有所思道。
“這類法術，真實生效的部分大多爲末位或者末兩位音節，其他全是輔詞。
同樣的道理，咒語大多很長的儀式魔法也是如此。”
露妮芙絲道：“是這樣沒錯。我爭取加速奧術實驗進展，把3級真言術的成果做出來吧，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他們的歐斯咒語還跟不跟得上！”
她倒是比羅蘭還要更加珍視賽里斯拼音和其咒語化的成果。
畢竟，那裡也有她的心血在！
……
歐託多克斯會館，一棟三層的小樓中。
加洛又再一次來到了這邊，和其他學派成員相聚商議。
這一回，加洛面上多出了幾分笑容。
他最近成果公佈，春風得意，總算從痛失晨星獎的陰霾之中走出來了。
“加洛，好消息呀！”
歐克塞亞見他到來，快步走了上來，手中還捧着一份報紙。
“看看這《奧術通訊報》的專家點評，好些前輩都對我們的歐斯咒語大爲讚賞，他們都已經瞭解這件事情了。”
歐託多克斯學派是官方顯學，受到的關注度自然也不凡。
加洛隨意看了一下，就把報紙放下。
“大家聽我說，現在還不能太過鬆懈，畢竟歐斯咒語有其特定的適用區間，是很難做到類似賽里斯拼音那樣的單音節靈活組合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內心也禁不住生出幾分納悶。
賽里斯語在這方面所表現出來的特性，實在是太奇特了。
完全的單音節字拼讀……
十足就是一門面向語素的魔法語言啊。
而亞特萊茵語也好，精靈語也罷，本質上都是單詞拼讀。
或許應該稱之爲面向單詞的魔法語言。
歐斯咒語源於歐斯字母，而歐斯字母又是亞特萊茵語的一部分，這些都是一脈相承的。
“或許，我們應該繼續在單音節詞彙方面作更進一步開發，力求彌補當前適用區間之外的缺陷……”
他顯然也知道，歐斯咒語有其侷限性。
但是他沒有打算就此放棄真言術、律令術之類適用簡短咒語的部分，以及靈活組合更長的咒語。
他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是成爲賽里斯語的方言。
他還想要反客爲主，讓歐斯字母音標徹底取代賽里斯拼音！
“對，更進一步，更進一步！”
“走他們的路，讓他們無路可走！”
“哈哈哈哈！”
衆人叫囂着，房間中充滿了快活的笑聲。
……
就在加洛等人得意而笑的時候，夜幕之下，一座城鎮中。
觥籌交錯，酒氣飄香。
冒險的旅人結束了多天的旅途，又或走南闖北的商人剛來此地，正打算四處打探消息。
他們各自三五成羣，歡暢宴飲着。
無人關注的偏僻的角落，一個頭戴斗篷的女人獨坐。
她全身都藏在黑暗的陰影裡，連同着冒險者常穿的小皮襖都彷彿融入其中。
周圍的嘈雜環境並沒有影響她，反而成爲了最好的掩護。
隱秘的聲音在其耳旁傳訊着：“尊敬的翠娜大人，我們首領給您批了300金幣活動經費，已經打到您指定的賬戶上，請及時查收。”
“怎麼才300金幣？”
翠娜鬱悶的仰頭喝了一杯酒，略帶苦澀的酒精飲料灌入喉中，帶來糟糕的體驗。
這個組織未免也太窮了吧！
經費……
經費不好申請啊！
但她也知道，300金幣折算成銅元計價，足有30萬。
雖然被人請去施展高階法術，有可能一口氣收到幾百上千金幣報酬，但那需要支付材料消耗以及對抗魔力反噬，這麼空口白牙的，要個300金幣，已經算是夠給面子了。
好些新手冒險者，全身的家當湊起來還不足100金幣呢。
想到這裡，翠娜不由得更加鬱悶了。
“羅蘭那個傢伙，現在說不定正在用我這邊坑來的錢財大魚大肉，揮霍享受。
我好不容易纔攢下的私房錢啊！
坑巨龍的錢財，遲早教你死字怎麼寫！”
啪！
越想越氣，翠娜忍不住手掌用力，把木質的酒杯都捏得粉碎。
“這位客人，請賠償2銅幣！”
酒保眼睛賊亮，神出鬼沒的來到附近，出聲提醒道。
翠娜：“……”
守序邪惡的綠龍不想鬧事，陰沉着臉賠付了酒杯錢，滿臉不爽的走了出去。
晚風吹來，對面的街角似有人影閃動。
不久之後，鬼鬼祟祟的情報販子出現。
“是翠花嗎？”
“是我。”
化名翠花的翠娜沉聲道。
“這是您需要的情報合集，我們的專業人員對它進行了整理分析，絕對符合要求。”
對方奉上了一沓厚厚的文件資料。
翠娜肉痛的掏出兩根金條（合計100金幣）付給對方，只感覺自己撞上那羅蘭之後，日子是越來越緊巴了。
但這裡面有她所需要的關於羅蘭的情報合集和專業分析，不想花費時間精力去弄，更不想動用寶貴神力的話，就只有花錢買了。
“歐斯咒語……”
翠娜快速閱讀，逐漸理解着。
“這是他的敵人？”
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第二天，一些充滿煽風點火意味的匿名文章在《奧術評論報》的官網發表。
“我是一名剛剛踏入法師界的新手法師，各位大人可以教教我，有什麼適合零基礎入門的戰鬥施法咒語體系嗎？”
“歐斯音標遠勝拼音，從專業的角度來分析，它至少擁有如下五個優點……”
“更好的咒語，聰明人都知道應該怎麼選……”
“我的真實經歷，用賽里斯拼音轉化的咒語使用真言術，差點被狗頭人咬死了！”
“學了賽里斯拼音十天，居然還不如歐斯音標一天？”
“選擇大於努力，一名見習法師分享放棄賽里斯咒語，轉向歐斯咒語的經歷！”
……
這一回，不再是羅蘭和山羊那種反智標題了。
這些小作文風格大改，彼此之間相互配合。
有主動發問引起話題的，有裝腔作勢專業分析的，也有捏造經歷，故意抹黑，或者強行尬吹的。
單獨某篇，看起來卻是正常了許多。
如果不深究的話，甚至都很難發覺它有什麼問題！
“實在是高啊！”
歐託多克斯會館中，歐克塞亞也注意到了這些帖子，眼中精光連連。
他連忙發郵件找了幾位朋友，以及學派之中的同盟。
“這些文章是哪裡來的，你們發的嗎？”
“不是。”
“不是我。”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找些人積極討論就是。”
不久之後，翠娜沒有多花一分錢，就見這些成了熱帖。
雙方都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
雖然他們還不知曉對方真實身份，也沒有必要知曉，但卻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達成默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以聯手對付羅蘭，對付他的奧術成果！
……
“這些小黑子！”
奧維斯托法師塔，住宅中。
羅蘭也是無語了。
“不是說好魔網沒有水軍的嗎？”
真理大抵是不會被謊言擊敗的，只是有可能被水給淹沒。
不得不承認，魔網用戶之中也存在着大量的野法師和低階法師。
他們未必見得擁有足夠的知識和閱歷來判斷這些東西，到頭來，得被牽着鼻子走。
羅蘭痛心疾首：“逆子篡位啊！”
他隱隱感受到了加洛等人想要反客爲主的野心。
這種事情，還真有點兒像是逆子篡位，謀奪家產。
賽里斯魔法大家庭，危！
但歐託多克斯學派的底蘊是很強大的，他們有人有勢，一個人說上一句話，都足夠掀起一股輿論風潮了。
現在自己雖然小有成就，但想要硬頂着這小半個符文學派與之論戰，也是有點力不從心。
應該怎麼辦纔好呢？
羅蘭苦苦思索着，怎麼想好像都無解。
突然，他格局打開，思路豁然開朗。
“想要從奧術上否定歐斯咒語，推翻這一體系……這並不現實。
至少短時間內，並不現實。
它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陷，但立足於亞特萊茵語和精靈語體系的歷史根源，以及攀附賽里斯拼音的藤蔓策略，也的確富有生命力。
但有這麼一個敵人在，未必也見得是件壞事。
完全可以藉着這個機會，把支持者們組織起來，甚至正式成立自己的學派！”
露妮芙絲的積極，固然有和自己關係日益密切，維護自己的原因在，但從某種意義而言，這又何嘗不是維護她自己的成果呢？
包括帕諾，布諾，皮米勒等人在內，這段時日也多有支持者在魔網上面發聲，與人辯論。
斯考德同樣化身匿名戰士，不辭勞苦的和其他人展開罵戰，頗有化身噴子的傾向。
羅蘭感覺自己之前多多少少受到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苟道戰略思想影響，覺得沒有必要這麼快就立起一個杆子，扯起大旗來招兵買馬。
殊不知名不正則言不順，有的時候，統一的旗號和明確的敵人，有助於凝聚人心。
正好藉着這次機會，豎立起一個暫時無法戰勝的強大敵人，持續不斷從外部施壓，加以錘鍊。
這就叫做變通。
至於如何對抗歐斯咒語入侵，對付這種暫時無法戰勝的對手，那就得跳出咒語這個局部戰場，從全盤的角度去衡量了。
這場由歐託多克斯學派挑起的奧術競爭很難打，但也僅僅只是局部難打而已。
跳出這個局部，其實多的是應對之法。
首先要明確兩點，一是歐斯音標只能亂賽里斯拼音，它亂不了文字的系統。
第二，它若一直攀附自己的成果，那它就一直都是兒子，翻不到頭上當爸爸！
羅蘭腦中靈感迸發，思路愈發清晰起來。
當下決定，先轉變矛盾，來個“養寇自重”！
按照亞特萊茵的通行規則，自行申請一個實體組織並不困難，自己作爲中級講師，也已經擁有了資格。
賽里斯語學派的魂魄，其實早已通過自己的幾篇論文和衆人的相關成果自然凝聚。
他擬創建“賽里斯語共研會”，爲它賦予一個物質世界的實體。
當羅蘭把籌建組織的消息分別發送給與自己交流和討論過的奧術師們時，衆人精神大振，熱烈響應。
“算我一個！”
“我也加入！”
“真的是太好了，我早就等着這一天！”
反響竟是遠比羅蘭自己預計的還要更加熱烈。
因爲最近這一段時日，翠娜抹黑羅蘭，加洛發表歐斯咒語，然後又再兩股勢力合流，持續的輿論造勢，的確在無形之中形成了針對賽里斯體系的壓力。
但這股壓力暫時又還沒有辦法把它打垮，反而是激活了好些人的立場觀念，意識到自己正在投身這個領域，有必要站出來維護。
賽里斯語原本方興未艾，但接連涌現的同仁，更是讓羣體意識更進一步成型。
於是，羅蘭剛剛豎立旗幟，就一呼百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