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安撫陳老爺耽擱了一些時間,落下不少的距離,一時無法追上。

偏偏此時停了的雨開始落大,陰氣助長了鬼氣,掩蓋了它留下的蹤跡。

阮靈皺眉,拿出黑毛,將符紙與黑毛混燒,悠悠飄起的氣向前方飄去,阮靈不再耽擱,貼上疾行符追去,水汽模糊了視線,她估算着距離黑氣越來越近,順手甩出幾張雷符,逼着黑氣往城外走,黑氣被符阻攔,只能順着阮靈預留的方位竄出城,阮靈追逐了十幾裡,黑氣忽的改變方向衝進路邊樹林。

阮靈不慌不忙,掏出懷中的鎮符,謹慎得走進林子裡。樹林裡格外幽靜,葉片擋住了不少雨絲,林子裡瀰漫着厚厚的陰氣,阮靈以符開路,濃霧破開,她眼前出現一堆屍體,有化成白骨的,還有爛到一半的,腐臭味濃烈。

“原來逃來了亂葬崗”

阮靈一手持符,尋着黑氣的臭味,越靠近屍堆,她眉頭越皺。

黑氣竟又附身到了一具人身上。

亂葬崗的活人?

阮靈小心的靠近。此人仰面朝天,身上傷痕累累,看不清面容,不知其是否清醒。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長出一茬茬的黑毛,惡臭混合着腐臭,雨越來越大,黑氣在陰氣的助長下,滲出體外,沿着地表往周圍擴散開去。

陳少爺喝下的符水裡,她額外加了能制止黑氣再附身的符,可爲何此人仍遭了害?此念頭也不過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畢竟是她沒有考慮周全,阮靈謹慎走到附身之人身邊蹲下,黑氣不推自散。

她用手撥開他的衣袖,黑毛長勢倒是不快,剛擡頭,她就對上一雙清明的眼眸。

她的心倏地跳的有些快,抿了抿脣。

被黑氣附身之人,需得承受內臟快速腐敗之痛,全身泛癢,非大意志者不能忍受。此人雖是附身初期,但仍能保持清明。

阮靈心中敬佩,嘴角勾起,眼睛裡帶着讚賞“別擔心,很快就會沒事了”

他的眼珠動了動,似乎想要說話。

“時間緊迫,你身上有傷,忍住”阮靈認真的看着他,說完後立刻掐訣點在他的腹部,他的額頭冒出細汗,牙關緊咬,一股黑氣倏地鑽出腹部,這一次阮靈以符做陣,將黑氣完全收歸符中。收鬼過程極快,阮靈把符放在懷裡。

她眼前之人身上糊滿了血,她沉吟片刻,輕聲道“冒犯了”

阮靈把手搭在他的腕上,確定了他只是暫時不能動,“此事你是受了無妄之災,我觀你體質似乎格外引鬼,若你不嫌棄,這枚護身符給你 ”說着,從揹包裡拿出一張符籙。

他知道天師高傲,符籙更是難求,何況沒人認不出,這是一張上品護身符,有價無市。

他眼神躲閃,畢竟他躺在亂葬崗,若無意外,恐怕今夜就是他的死期。本來他想靜靜的等待死亡降臨,可她認真的遞出一張符,好像堅信他不會喪命於此。他狼狽側頭,不敢再和眼前之人對視。

阮靈把符放在他虛握着的手裡。

他知道她眼中映出的他定是又醜又髒又臭,他不敢看她的表情,更何況天師和普通人之間地位猶如天蟄。

“不用給我,我本就是卑賤之人,這符給我浪費了”他語氣沒有起伏,冷淡拒絕。

阮靈心中有些遲疑,他的眼睛可沒有語氣那麼冷漠“收着吧,你叫什麼名字?”

他手裡是阮靈硬塞過來的護身符,身體麻痹的感覺不好受,可他還是拼盡全力握緊了符籙“我無名無姓,周圍之人都叫我阿奴”

阮靈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心裡柔軟。他既是隻有個諢名,又滿身傷痕的躺在亂葬崗,恐怕是無去處的。

“我先扶你起來”

“別——”他話沒說完

阮靈已經單膝跪地,實在是阿奴躺在地上,她蹲着不好施力。

她伸出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牽着他的手帶着他站了起來。

待他站起來後,阮靈擡頭

“嗯——”

一聲悶哼,她的頭撞到了他的下巴,阮靈羞紅了臉“對不住!”

看他站穩了,阮靈連忙放開手後退一步,眼睛不敢再看他“這荒郊野外,你如今行動不便,和我同行吧,兩人也有個照應——”剛說完,阮靈就有些尷尬,她還沒了解他到底是不是個好人,怎麼就一時頭腦發熱,邀請人家同行呢?

阮靈放開了他的手,他心中有些羞窘又有些遺憾,悄悄把剛剛牽過阮靈的手背在身後,捻了捻指尖,耳朵紅的滴血,故作平靜“你——”

阮靈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有些懊惱。

阿奴看着她微紅的臉頰,眼神柔軟下來,“你不怕救了我,我會害你嗎?”

阮靈看着自己的腳尖,頭埋得很低,心裡卻道:你眼神清正,心性一定不壞,值得一救。

阮靈知道他是同意了,“我自有識人的法子,這雨對你傷口不利,先找一處落腳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