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好兄弟

旁邊另外一名軍官橫王七一眼道:“胡說,大人好好的能出什麼事?”

幾人正低聲嘀咕阿麥已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衆人見她果然面色蒼白心中都有些詫異,唯有張士強知道她是昨日飲酒太多,想要問她是否需要他去尋些醒酒的東西來,卻又怕別人知道她私下和唐紹義縱酒,只得把話壓在了舌下。

阿麥見衆人都在等自己,歉意地笑道:“可能是昨夜受了些風,睡得沉了些,讓大夥久等了,實在抱歉。”

這世上哪裡有長官對自己說抱歉的道理,衆人聽她如此說都道無妨,有幾個周全的還上前問阿麥現在如何,是否需要找個郎中來。阿麥推說不用,見時辰已晚忙領着衆人往校場趕,一路上大夥都走得匆忙,可到達校場時還是晚了些,雖然沒有誤了時辰,可卻成了最後到的一營軍官。

阿麥不敢多說,只低着頭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商易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回身去對前來宣旨的官員說道:“請大人宣旨吧。”

那官員展開聖旨開始宣讀,阿麥凝神聽着,只覺得言辭晦澀難懂,聽了半天也只懂了個大概。待聖旨宣讀完畢,商易之領着衆人謝恩,然後又派人送那官員先行去休息,這才轉回身來面對衆人。

阿麥見商易之眼神掃過衆人之後便往自己身上投了過來,忙心虛地避過他的視線,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果然就聽商易之寒聲說道:“來人,將第七營主將麥穗拉下去鞭責二百!”

在場的軍官聞言都是一愣,唐紹義反應過來後就要出列,卻被身邊的張生死死拉住胳膊。衆人還在發愣,兩個軍士已上前架了阿麥要走。唐紹義見此,再不顧張生的暗示,一把甩開他的手臂,上前一步單膝跪下說道:“請元帥饒過麥將軍。”

其他軍官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跟在後面求情。商易之看一眼垂頭不語的阿麥,對衆人冷笑道:“還要饒過?慢軍當斬,只鞭二百已是饒她,你們還要我如何饒她?”

衆人聽後,均是一愣。

第七營的其他軍官因官階低微本在後面,這時也走上前來,齊刷刷在阿麥身後跪下,喊道:“麥將軍遲到只因我等,我等願替麥將軍受罰。”

商易之面上笑容更冷,說道:“本就少不了你們的,不過既然你們願意替她受罰,那我就成全你們。來人,全部拉下去鞭責四百,把他家將軍的也一起打了。”他說着又看向阿麥,吩咐軍士道,“把麥將軍放開,讓她去監督施刑。”

架着阿麥的那兩名軍士退下,阿麥這才擡起頭來默默地看了商易之片刻,然後平靜地說道:“末將犯法何須部下來頂,再說他們遲到均因我睡過了頭,責罰理應我來受。我營中在此一共五人,算上末將的一共是一千二百鞭,末將領了。”

各營將領聽阿麥如此說均是大驚,鞭責雖然是示辱之用的輕刑,可這一千二百鞭要是打下來,鐵人也會被打爛了,何況血肉之軀?就算行刑者手下留情能留你一口氣在,這人身上可是連一塊好皮肉也不會有了。衆人皆知阿麥乃是商易之的親衛出身,又和軍師徐靜的關係非比尋常,向來深得商易之和徐靜的青睞,不知今日這是怎麼了,商易之竟然只因她是最後一個到就要鞭責於她,而她更是發犟,自己要領一千二百鞭。

商易之怒極而笑,望着阿麥道:“好,好,來人,給我拖下去打!”

“元帥!”唐紹義膝行兩步,擡頭說道,“元帥,麥將軍只是晚到並非誤了時辰遲到,況且是昨夜——”

“唐將軍!”阿麥出聲喝道,“我第七營的事情與唐將軍何干?”

“阿麥!”唐紹義叫道,轉頭又求商易之道,“元帥,打不得!”

衆人也忙跪下替阿麥求情,校場之上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得到消息趕來的徐靜看到的就是這個混亂場面。

徐靜雖然名爲軍師,實際上卻只是商易之的幕僚,並無軍銜,所以今天也樂得躲個清靜,並沒有前來校場。誰知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聽人來報說商易之要鞭責阿麥。徐靜開始只道是商易之嚇唬阿麥,所以也並未着急,只揹着手慢慢悠悠地往校場走,還沒走到半路又迎面撞上了趕來報信的小侍衛,這才知道商易之是真發了火,不但是真要打阿麥,還要鞭責一千二百鞭。徐靜乍聽這數一愣,心道這真要打了,且不說阿麥的身份要露餡,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徐靜這才趕緊一溜兒小跑地往校場趕,來到校場正好看見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阿麥被兩個軍士架着正要往外面拖。

“元帥,打不得!”徐靜急忙喊道。

商易之見是徐靜來了,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叫了徐靜一聲“徐先生”,然後才壓着怒氣問道:“她壞我軍法,如何打不得?”

徐靜見商易之如此問,心中不禁大大鬆了口氣,如果商易之真想打死阿麥的話,絕不會如此接他的話,他既然這樣問了,明擺着就是想讓自己給他個臺階下。只是不知這阿麥如何惹了他,又讓他無法下臺纔會惹他如此發怒。

徐靜心神既定,便輕捋着鬍鬚微笑道:“不是打不得,而是一千二百鞭打不得。”

“先生此話怎講?”商易之問道。

徐靜看一眼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的阿麥,又掃一眼跪在地上急切看着自己的唐紹義等人,含笑說道:“麥將軍有錯,自然打得她的二百鞭,但是她營中部下的鞭子卻不能由她來替。軍法非同兒戲,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怎容他人來替?如若這樣,那以後他人犯法如何處置,是否也能找人來替?長官可以替部下挨鞭子,那麼部下是否可以替長官掉腦袋?如此下去,置軍法威嚴於何地?”

商易之沉默不語,徐靜見此又轉向跪在地上的王七等人,問道:“老夫這樣說你等可是服氣?”

“服氣,服氣,我等心服口服。”王七等人連忙答道,“我等願領二百鞭責。”

徐靜微笑,轉身又看向商易之,“元帥意下如何?”

商易之瞥一眼阿麥,緩和了語氣說道:“先生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麥將軍違反軍紀理應受鞭責二百。不過——”徐靜停頓了下,接着說道,“老夫昨夜見過麥將軍,麥將軍的確是因身體不適纔會來晚,元帥可否容老夫替她求個情,這二百鞭暫且記下,等她身體好了再責。”

徐靜說完笑着看向阿麥,等着阿麥的反應。阿麥心思何等機敏,當然看出徐靜這是讓自己趕緊向商易之說句軟話求饒,但不知爲何,或許是這些年來她已經跪了太多次,她這一刻一點也不想向商易之跪地求饒,哪怕是用鞭子打死了她也不肯服軟。

商易之冷冷地看着阿麥,等着她的反應。

阿麥擡眼和他對視,絲毫不肯避讓。

見兩人如此模樣,徐靜正奇怪間,就聽阿麥淡淡說道:“末將謝過先生好意。不過部下因我受責,我怎能獨善其身?末將身體已無礙,願與他們一起受這二百鞭責。”

此話一出,連徐靜也怔住了。商易之眼中寒意暴漲,面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來,輕聲說道:“那好,既然麥將軍身體無恙,那就施刑吧。”

軍士架了阿麥等人就走,唐紹義心急如焚,見狀還欲替阿麥求情,不料想卻被徐靜按住了,“唐將軍不可。”徐靜輕聲說道,又衝着張生使了個眼色,張生微微點頭,悄悄地往後面退去,可只剛退了兩步就聽商易之厲聲喝道:“張生站住!”

軍中鞭刑,受刑者須上身,雙臂吊起,不過因阿麥身爲一營主將,所以只卸了她的盔甲,並未脫衣。阿麥走上刑臺,望了望兩側的繩索,轉頭對兩邊的軍士說道:“不用縛了,我不躲就是。”

這些軍士均聽說過阿麥的名頭,也不願過分得罪於她,見此倒不強求。阿麥回身看一眼那執鞭的軍士,問道:“聽說你們使鞭精準,有種手法就是能打得人皮開肉綻卻衣物無損,可是如此?”

那軍士不知阿麥爲何如此問,只得點頭。

阿麥輕笑道:“軍中物資匱乏,還請你留得我這身袍子完整,不知可否?”

那軍士一愣,他執鞭刑多年,不是沒見過上了刑檯面不改色的硬角色,卻還真沒見過像阿麥這樣談笑風生,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着別毀了身上衣物的。

見那軍士點頭,阿麥轉回身去伸手抓住兩邊的繩索在手腕上繞了幾圈,說道:“開始吧。”

執鞭軍士告了聲得罪便開始揮鞭。那鞭子乃是熟牛皮所制,阿麥再怎麼狠決也是個女人,不比軍中漢子的皮糙肉厚,只幾鞭下去就讓阿麥面上變了顏色,可她偏偏不肯向商易之示弱,只死死地咬住下脣,不肯呻吟一聲。那軍士見她如此硬氣,心中也有些佩服,手下的勁頭不禁略收了些,可即便這樣,等捱到五十多鞭的時候,阿麥背後已透出血跡來。

唐紹義哪裡還看得下去,一急之下衝過來擋在了阿麥身後。執鞭的軍士見狀只得停下了手,爲難地看着唐紹義,叫道:“唐將軍,請不要讓小的爲難。”

唐紹義怒道:“我又沒有抓住你的手,你儘管打便是。”

執鞭軍士知唐紹義是軍中新貴,哪裡敢打他,只好停下手站在那裡。正僵持間,就聽阿麥輕聲喚唐紹義,唐紹義連忙轉到她面前,見她面色慘白如紙,脣瓣已被咬得滲出血來。

“唐大哥,”阿麥輕喚,深吸了幾口涼氣才攢出些氣力來苦笑道,“你還不明白嗎?你越是護我,我挨的鞭子越多。”她見唐紹義明顯一愣,只得強忍着背後火燒般的疼痛,解釋道,“大哥又不是不知軍中忌諱軍官私交過密,何苦這樣,二百鞭子又打不死我,只不過受些皮肉之苦,挨挨也就過去了,大哥還是讓開吧,讓他們早些打完了我,我也好少受些疼痛。”

唐紹義咬牙不語,卻也不再堅持,默默閃身走到一旁,隻眼看着阿麥受刑。

阿麥微微一笑,擡頭間,不遠處的商易之還看向自己這裡,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大了些。身後的軍士又開始揮動鞭子,阿麥本以爲打到一定程度也就不覺得疼了,誰知每一鞭落下去都似抽到了心上,讓人恨不得把整個身體都蜷起來。阿麥心中默記着數字,還沒數到一百的時候,就覺得意識似乎都要從身體上脫離了……就在疼痛都已快消失的那一刻,模模糊糊地聽到張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阿麥再次清醒的時候已是深夜,先是聽到外面隱約傳過來的喝酒喧鬧的聲音,睜開眼,張士強正守在牀邊抹着眼淚,“大人何苦要這麼倔,也不想想二百鞭是輕易可以受的嗎,這才一百鞭就打成了這樣,要是二百都打下來怎麼辦?”

“纔打了一百鞭?”阿麥有氣無力地問道。

“嗯,”張士強點頭,“元帥說剩下的一百先記着,以後再打。”

“嗬!”阿麥自嘲地咧嘴,“還不如趁着昏死過去的時候一下子打完呢!”她轉頭,看到張士強眼圈通紅,便取笑道,“真丟人,都這麼大的人了老愛哭,讓王七看到了少不得又罵你。”

“他纔看不到呢,他這會兒也正在牀上趴着呢!咱們營裡的人除了我,這會兒都在牀上趴着呢。”張士強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只因他是親兵,早上並未去校場,反倒逃過了這一劫。

阿麥被他氣得一笑,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不由得“哎喲”了一聲。

張士強大驚,想要看她背上的傷卻又不敢下手。

阿麥費力轉頭,見自己身上依舊是那件被血浸透卻仍然完好無損的戰袍,傷口竟然未作任何處理,忍不住罵道:“張二蛋,你死人啊?就不知道替我處理一下傷口?”

張士強被阿麥罵得手足無措,只得答道:“元帥有令,不許任何人幫你們清洗療傷。”

阿麥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商易之的用意。

張士強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問道:“元帥是不是已經知道大人的身份了?”

阿麥不語,過了片刻後才答道:“不止元帥,軍師也是知道的。”

“啊?”張士強失聲驚道。

阿麥苦笑道:“你也是見過我女裝模樣的,就那個樣子稍有些眼力的人就可看出,別說元帥和軍師這樣的人了。他們怕是早在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纔會選我去豫州。”

張士強不由得咋舌,心道元帥和軍師果然都是異於常人,他和阿麥一個營帳裡睡了多日都不曾發現她是女子,元帥和軍師竟然早就知道了。

“還傻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拿把剪子來把衣服給我剪開。”阿麥吸着涼氣說道。

張士強連忙去取剪刀,拿過來了卻依舊不敢下手。見此,阿麥無奈地說道:“張二蛋,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保命都是最重要的。”

張士強“嗯”了一聲,拿着剪刀的手懸了半天才敢落下,小心翼翼地把她背後的衣服和裹胸布條從兩側剪開,可接下來卻又不敢下手了。阿麥被他面紅耳赤的模樣氣得無語,最後只得氣道:“出去,出去吧,去看看王七他們如何了,把剪刀和傷藥留下,我自己來好了。”

張士強如釋重負般長鬆了口氣,把剪刀和藥瓶都放在阿麥手邊,這才往外走,臨出門時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大人自己能行嗎?”見阿麥氣極,張士強嚇得連忙帶上門出去了。

阿麥忍着背後的劇痛強自半撐起身體,外面的衣服倒還好脫,可裡面的裹胸布條卻早已被污血粘在了背上,阿麥只輕扯了一下就痛得眼冒金星,一下子趴倒在牀上,半天才敢喘出那口氣來,不想眼淚也跟着刷地流了下來。阿麥頓時覺得心裡委屈無比,乾脆發狠地把一段布條直接硬扯了下來。

阿麥這裡正痛得涕淚齊流,就聽見張士強又推開門回來了,滿腔的怒氣頓時衝着他發了過去,“滾出去!”

話未落地,阿麥卻愣住了。

商易之看了她一眼,走到牀邊淡淡說道:“趴好。”

阿麥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趴回到牀上,任由商易之替她處理背後的傷口。商易之的動作很輕,可即便這樣阿麥還是痛得幾欲昏厥。

“可知我爲什麼罰你?”商易之低聲問道。

阿麥鬆開緊扣的牙關,顫着聲音答道:“私自出營,深夜縱酒。”

商易之手中動作未停,靜默了片刻後一字一頓地說道:“阿麥,你記住,我容你縱你,不是讓你來花前月下、對酒當歌的!”

阿麥連抽了幾口涼氣,這纔敢出聲答道:“記住了。”

緩了片刻,她又接着說道:“不過,阿麥也有句話要告訴元帥,我來這江北軍也不是爲了花前月下、對酒當歌的。”

商易之不再說話,只默默地替阿麥清洗背部的鞭傷。

阿麥不願在他面前示弱,愣是咬着牙不肯吭出一聲來,捱到極痛處,更是痛得她身體都戰慄起來。每到此時,商易之手下便會停住,待她身體不再抖了才又繼續。他是好心,可怎知這樣更讓阿麥受罪,就這樣斷斷續續,只把阿麥疼得如同受刑一般,幾欲死去活來,冷汗把身下的棉被都浸溼了。到後面阿麥實在挨不住了,只得說道:“元帥,您——能不能乾脆些,給我個利索?”

其實商易之額頭上也冒了汗,他出身高貴,哪裡做過這樣伺候人的事情?聽阿麥這樣說,面上閃過尷尬之色,一狠心把一段緊貼阿麥皮肉的布條一扯而下。

這一回阿麥再也沒能忍住,“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徐靜剛推開屋門,被阿麥的這聲慘叫嚇得一跳,一腳踩在門檻上差點絆了個跟頭。他擡頭,只見商易之正坐在阿麥的牀邊,而阿麥卻赤着背趴在牀上,兩人齊齊地看向他。徐靜一怔,連忙打了個哈哈,趕緊轉身往外走,“走錯了,走錯了。”

“先生!”商易之和阿麥異口同聲地喊道。

徐靜停下,卻沒轉身,只收了剛纔玩笑的口氣,淡淡說道:“元帥,我替阿麥從營外找了個郎中來,已等在門外。我找元帥還有些事情,請元帥移步到外面。”

徐靜衝着門外點頭,一個郎中模樣的人哆哆嗦嗦地走了進來。商易之見此默默地從牀邊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往門外走去。徐靜轉頭看了阿麥一眼,跟在商易之身後退了出去。他兩人剛出去,那郎中就一下子跪在了阿麥牀前,一邊磕頭一邊求道:“求女將軍饒命,求女將軍饒命,小人家中有老有小全靠小人養活着,求女將軍饒過小人一家性命。”

阿麥看那郎中模樣着實可憐,問道:“軍師如何交代你的?”

“軍師?”那郎中面現不解之色。

阿麥暗歎一口氣,說道:“就是剛纔領你來的那老頭。”

“哦,”那郎中連忙答道,“他問我可擅長治療外傷,然後許我大量錢財來給您療傷。”

“既然如此,那爲何還要說讓我饒你性命?”阿麥不禁問道。

那郎中又磕了個頭,帶着哭音答道:“您營中就有軍醫,何須讓小人一個山間野民過來,再說小人是被幾個換了裝的軍爺從家中硬擄來的,就是沒想讓小人活着回去啊。”

阿麥心道這還真是徐靜的風格,看來他是想要把這郎中事後滅口的,不過這郎中能想到這些倒也算有些見識。她低頭,見那郎中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心中不免有些不忍,思量了片刻後問他道:“我乃是江北軍第七營的主將,你可願在我營中做個隨軍郎中?”

那郎中略略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阿麥如此問便是要留他一條性命,急忙又連連磕頭道:“願意,願意,小人願意,小人謝過女將軍。”

阿麥盯着那郎中說道:“以後只能叫將軍,如果你要是泄露了我的身份,別說是你的性命,就是你全家人的性命也都保不住。”

那郎中知阿麥這話不是恐嚇,又生怕阿麥不肯信他,連忙就要發毒誓,卻被阿麥止住了。

“我從來不信什麼誓言,”阿麥淡淡說道,“你只需記得我會說到做到就好。”

再說商易之和徐靜兩人默默而行,直到院外徐靜纔出聲叫道:“元帥!”

商易之站住,轉回身看向徐靜等着他下面的話,可徐靜張了張嘴卻又停下了,只看着商易之沉默不語。反倒是商易之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首先說道:“先生想說什麼易之已經知道了,先生過慮了。”

見徐靜仍帶着疑色看向自己,商易之笑了笑,從懷中掏出張紙條遞給徐靜。徐靜詫異地看了眼商易之,接過去借着月光細看那紙條內容,面上的神色也漸漸變了。

“這是今天早上剛收到的消息,還沒來得及給先生過目。”商易之解釋道。

徐靜還有些震驚於紙條上的內容,出言問道:“這消息可是精準?石達春只是降將,陳起會讓他知道如此機密的事情?”

“是石達春安排在崔衍府中的一名徐姓侍女傳回來的消息。陳起伏兵於秦山谷口,給周志忍籌集的糧草果真全部轉移到了跑馬川。”

商易之負手而立,看着天空中那輪明月嘆道:“果真和阿麥推測的一模一樣,只憑借我們昨日所說的隻言片語就能做出這樣的判斷,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了。”

商易之轉頭看着徐靜道:“每近她一分,她的天分便讓我驚喜一分,先生,你說這樣的軍事奇才,我怎捨得把她當做一個女子!”

徐靜聞言大大鬆了口氣,習慣性地去捋鬍鬚,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又觀察了一下商易之的表情,試探地說道,“不過今天阿麥挨這鞭子……有點屈了她了,她是和唐將軍一同從漢堡城死裡逃生的,兩人可算是生死之交,關係自然非比其他將領。”

商易之沉默片刻,這才緩緩說道:“唐紹義長於勇,先生精於謀,而阿麥卻善於斷,你們三個人在一起才能撐得住我江北軍,但前提就是阿麥不能當自己是個女子,因爲唐紹義是個性情中人,而女子一旦牽扯到‘情’字,就會當斷不斷了。”

徐靜不覺點頭,想想商易之所言也對,又聽商易之竟然把自己和阿麥以及唐紹義放在一起,心中便知他必然還有下文,果然就聽商易之又接着說道:“我江北軍烏蘭大捷之後朝中已經嘉獎過一次,而這次朝中又專門派禮部大員來這宣旨獎賞,除了顯示恩寵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想要讓我同宣旨官員一同回京城述職。”

徐靜心思已是轉到這裡,便問道:“元帥已經引起朝中忌憚?”

商易之笑笑,說道:“家父領兵在雲西平叛,我這裡又從青州跑到山裡來建江北軍,南夏軍隊十之七八已在我父子手中,如何不引朝中的忌憚?”

徐靜緩緩點頭,“再加上我江北軍發展迅猛,自然會讓一些人不放心的。”

商易之笑道:“不錯,朝中誰也想不到我一個只知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能在這烏蘭山中苦熬下去,而且還熬出七八萬的人馬來。”

“元帥要跟着他們回京城?”徐靜眨着小眼睛問道。

“回去,朝中怕江北軍因我離開而軍心不穩,所以並沒有在聖旨中明言,待我處理好軍中事務之後會跟着宣旨官員一同回京。”

徐靜又問道:“那將軍是想要把軍中事務交給唐將軍呢還是交給阿麥?”

商易之搖頭,“唐紹義非青、豫兩軍出身,而阿麥又資歷太淺,兩者現在都不能服衆。我打算先交給李澤,此人雖才智平庸,卻能識得大局,又出自我的青州軍,是可信之人,先生意下如何?”

徐靜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子,道:“也可。”他略一思量,又問道,“元帥可曾想過此去京城可能就有去無回了?朝中既然已經忌憚你父子,自然不會輕易放虎歸山。”

商易之自然也早已考慮到了這些,淺淺笑了笑,說道:“往好處想,朝中留我段時間後會放我回來。往壞處打算,朝中極可能會另派人過來接管江北軍。”

徐靜又追問道:“那元帥還要回京?”

商易之笑了,“要回去的,家母還在京中,膝下只有我一個獨子,怎能不回去?難道先生認爲我不該回去?”

徐靜眼中精光閃現,答道:“回去,自然要回去,依老夫看,元帥不但要回去,而且還要風風光光地高調回去,一旦唐將軍事成,則元帥離歸期不遠矣。”

商易之怔了怔,隨即便明白了徐靜的意思,衝着徐靜一揖道:“多謝先生教我。”

徐靜笑了笑,微微側身避過了商易之這一禮。

商易之站起身來笑道:“今日中秋,我還要去陪陪那禮部的官,先生這裡如何?是去與各營的將士們飲酒,還是——”

“老夫自己轉轉就好,”徐靜接口道,他擡臉瞅着銀盤一般的明月,笑道,“如此月色,如若照在一堆酒肉之上,太過俗氣了。”

商易之笑着點頭稱是,又和徐靜告辭。徐靜站在原地,直待商易之的身影漸漸融入月色之中,這才轉回身來揹着手沿原路往回溜達,卻不知又想到了些什麼,自己突然嗤笑出聲,搖頭晃腦地唱起小曲來:“休言那郎君冷麪無情,只因他身在局中……”

徐靜並沒有回自己住處,而是又轉回了阿麥那裡,敲門進去只見阿麥一人在牀上蓋被躺着,那郎中卻沒了身影,徐靜不禁問道:“郎中呢?”

阿麥背上的傷痛已被傷藥鎮得輕了很多,聽徐靜問,便回道:“先生忘了?我第七營除了張士強躲過一劫,其餘的都還在牀上趴着呢,我打發他去給王七他們上藥了。”

徐靜聞言嘿嘿而笑,走到牀邊細看阿麥的臉色,見她臉色依舊蒼白,嘖嘖了兩聲,故意取笑道:“麥將軍啊麥將軍,你這一頓鞭子卻是你自找的啊!明明可以不用挨的。老夫好意幫你,你卻頂了老夫幾句,這你能怨得了誰?”

阿麥沉默了下,說道:“阿麥可以不用挨鞭子,第七營主將麥穗卻得挨。阿麥可以隨意地向人下跪磕頭求饒,但是麥穗不能!”

徐靜聽了一怔,頗有深意地看了阿麥一眼,然後笑道:“倒是有些將軍的風度了。不過也休要惱恨,元帥雖打了你,可不也親自過來替你療傷了嗎?想這整個江北大營之中誰人有過如此待遇?”

阿麥惱怒地瞪了徐靜一眼,不答反問道:“如若有人先用大棒打了先生,然後再給先生顆甜棗哄哄,先生是否就覺不出剛纔的疼了呢?”

“疼,當然疼了,不過老夫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打,所以只能吃甜棗,挨不得大棒了。”徐靜笑道。

“那就活該我要挨大棒?”阿麥沒好氣地回道。

щщщ☢ttk an☢c ○ “瓜田李下,不得不防。”

阿麥又哪裡不懂這個道理,可她和唐紹義並無私情就這樣被人懷疑着實讓她惱恨。

徐靜見阿麥如此神情,收了玩笑話正經說道:“阿麥,我想你也明白,元帥這頓鞭子不過只是個警告,雖然唐紹義是難得的一員大將,而你又深得元帥的賞識,但你和唐紹義若是有了私情,軍中定然不能容你們同在。到時候你們哪個能留下,就得看誰對江北軍更有用了,而就目前情況來看,你還遠不及唐紹義。”

阿麥不願再和他談此,便問道:“軍中便有隨軍郎中,先生偏偏又從外面擄了個來,豈不是讓人生疑?”

徐靜知阿麥是想轉移話題,捋須笑了笑,答道:“元帥明令軍醫不可給你們醫治,老夫慈悲心腸,怎忍心看你麥將軍躺在牀上哀號,只得從外面給你擄個人來了。你這阿麥不但不心生感激,反而質問起老夫來,實在沒有良心。”

阿麥笑道:“這哪裡是質問,隨口問問罷了,再說阿麥還得多謝先生給我第七營送了個醫術不錯的軍醫來呢!”

徐靜一怔,“你收那郎中在軍中?”

阿麥點頭,“我已答應他。”

徐靜看了阿麥半晌,說道:“你既已決定,老夫不說什麼。不過阿麥,這樣婦人之仁只怕以後會給你招惹麻煩。”

徐靜見阿麥抿嘴不語,不禁緩緩搖頭,卻聽阿麥問道:“先生昨日說元帥對我第七營自有安排,不知是什麼安排?”

“哦,剿匪,不過——”徐靜笑了笑,又說道,“只因你,你們第七營軍官現在有一半都趴在牀上了,這剿匪的事情怕是還得往後拖拖了。”

阿麥奇道:“剿匪?”

徐靜點頭道:“嗯,宿州南部有幾夥山匪已盤踞山中多年,你們第七營也歇了許久,該出去練練了。”

阿麥本以爲是要去與北漠人作戰,沒想到卻是去剿什麼山匪,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徐靜見她表情如此,笑道:“你還別不樂意,這卻是個美差事,那幾夥山匪人數加起來已逾千人,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算是肥實得很。老夫再送你八個字——能收則收,不行再剿!”

阿麥心道也是,便謝徐靜道:“阿麥多謝先生贈字。”

徐靜又問道:“聽說你這次來大營是騎馬來的?”

聽徐靜提到那幾匹老馬,阿麥臉上不禁一紅,頗爲尷尬地說道:“是營裡軍需官耍了個小心眼兒,先生放心,阿麥不會向先生張嘴的。”

徐靜卻笑道:“你向老夫張嘴也沒用,我這裡也不產戰馬,再說我看你那軍需官也沒打算讓你向老夫張嘴,他打的怕是唐紹義的主意,只可惜啊,這回他可打錯了算盤,怕是要失望嘍!就是唐紹義想送你些戰馬,這回也不敢送了。”他笑看了阿麥一眼,又哈哈笑道,“老夫雖然不能送你幾匹好馬,不過卻能送你兩輛好車,正好拉了你這些傷號回去。”

徐靜果然沒有猜錯,李少朝看到王七他們幾個是怎麼去又怎麼回來時,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先從馬背上躍下的張士強跑過來扶王七,王七忍着背上絲絲的疼痛下得馬來,見李少朝還不甘心地踮起腳跟往他們後面張望,沒好氣地說道:“別看了,什麼也沒有。”

旁邊的另一個軍官已是大聲叫道:“媽的,老李,快過來扶我一把!”

李少朝過去扶他,又發現主將阿麥竟然沒有回來,忍不住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麥大人呢?”

“大人被元帥留在大營了。”張士強答道。

“那你怎麼沒有陪大人留下?”李少朝又問道。

張士強也不知道爲什麼不讓他留下照顧阿麥,聽李少朝如此問只得搖頭。

李少朝滿臉疑惑,“把大人一個人留在大營幹什麼呢?”

對啊,把大人一個人留在大營幹什麼呢?張士強也是滿心疑惑,雖說大人的確是鞭傷未好,可未好的不止她一個啊,這些未好的不也都“騎”在馬上回來了嗎?

“回京?”阿麥一臉驚愕,“不是說要讓我去剿匪嗎?”

自從幾天前商易之只把她一人留在大營裡,阿麥就已覺得奇怪,可怎麼也沒想到商易之會命她隨他一起回京。

徐靜其實也沒料到商易之會突然決定讓阿麥跟着一起回京,否則他也不會向阿麥透露要讓她去剿匪的事情,今天聽到商易之如此安排,他也是心中疑惑,不過這些卻不能說與阿麥知道,於是只是笑道:“你營裡的軍官有一半都得臥牀,還如何去剿匪?只得換了別的營去了。”

“我營裡軍官一半都臥牀還不是被元帥打的?”阿麥氣道,她心中念頭一轉,遂目不轉睛地盯向徐靜,暗道莫不是這老頭又有什麼倒黴差事給她?

徐靜被她看得發麻,只得收了臉上的笑容,老實答道:“好吧,這是元帥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說完他又仔細打量阿麥,反倒又把阿麥看得渾身不自在了,這才問道,“阿麥,你我二人同時投軍,雖稱不上知己,但關係畢竟不比他人,你和老夫說句實話,你現在對元帥可是有情?”

阿麥被這個問題驚得差點從牀上滾下來,待了半天才反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對先生可是有情呢?”

聽阿麥如此回答,徐靜反而放下心來,笑道:“既然無情,那你就聽老夫一言,和元帥回京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哪怕是一起見見那盛都的花花世界長長見識也好。”

“長見識是不錯,可是我第七營怎麼辦?”阿麥自言自語道,“掌兵半年,毫無建樹,以後如何服衆?”

徐靜笑而不答,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八月十九,唐紹義離開江北大營,前去準備給北漠人的“週年大禮”。阿麥鞭傷未好,卻仍是一身戎裝爲他送行。唐紹義辭過商易之和徐靜,眼光只在阿麥身上掃了一下便翻身上馬,提繮欲行間卻見阿麥走了上來。唐紹義心中情緒起伏,面上卻不敢帶出分毫來,只靜靜地注視阿麥。

“大哥。”阿麥仰臉,看着馬上的唐紹義伸出手。

唐紹義會意,在馬上俯下身和她握拳相抵。

阿麥手上用力,囑咐道:“多保重!”

唐紹義重重地點頭,嘴角微抿,眼中卻透露出難掩的歡喜來。

阿麥鬆開手,退後幾步看着唐紹義帶隊漸漸遠去,待再轉回身來時,商易之等將領都已離開,只剩下徐靜還站在原地瞅着她樂。

阿麥沒有理會,徑自從他身邊走過,倒是徐靜在後面緊跟了幾步,笑問道:“阿麥啊阿麥,你是不是鞭子還沒挨夠?”

阿麥停下轉頭看他,淡淡對道:“本就無私,何須扭捏?”

徐靜反而被她噎得一愣,待要再說話時,阿麥卻已經走遠,只好自言自語道:“阿麥,阿麥,你將軍沒做幾天,倒做出氣勢來了,有意思。”

八月二十九日,商易之經柳溪、澤平一線出烏蘭山脈,由張生領一千騎兵護送直至宛江上游渡口宜水,商易之棄馬登船順宛江東下。

一入宛江,衆人提了多日的心均放了下來,商易之也脫下戎裝換回錦袍,不時站在船頭欣賞着宛江兩岸瑰麗的景色。阿麥已換回了親衛服飾,看着這身熟悉的黑衣軟甲,阿麥不由得長嘆了口氣,自己拼死拼活地掙了個偏將營官,誰料商易之只一句話就又把她打回了原形。因不願和商易之打太多照面,阿麥除了當值很少露面,每日只待在艙中翻看那本《靖國公北征實錄》,倒也頗得樂趣。

就這樣混了幾日,這日一早,阿麥正在艙中休息,卻有親衛過來傳信說元帥要她過去。阿麥不知商易之尋她何事,連忙整衣出艙。待到甲板之上,卻見商易之正站在船頭望着江北出神。阿麥輕步上前,正猶豫是否要出聲喚他時,突聽商易之輕聲說道:“那就是泰興城。”

阿麥聞言一怔,順着商易之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見到了在晨霧之中若隱若現的泰興城。

泰興城,地處江中平原南端,和阜平南北夾擊宛江互爲依存,跨越宿襄兩州,控扼南北,自古以來爲兵家必爭之地。一旦北漠攻下泰興阜平,不但江北之地盡失,北漠人還可以順江東下,直逼南夏京城盛都。

難怪北漠小皇帝會如此按捺不住,不顧朝臣反對非要親自指揮攻夏之戰。阿麥暗道。

“也不知周志忍的水軍建得如何了?”阿麥出聲問道。

商易之聞言側頭看了阿麥一眼,淺淺笑了笑,答道:“北漠人雖騎兵精銳,卻不善水戰,周志忍若想在數月之內建立起一支和我南夏實力相當的水軍,如同癡人說夢。”

“可週志忍這次並不着急。”阿麥說道,這一次,周志忍很有耐心,挖溝築城,重兵重圍,甚至還開始籌建水軍以截斷泰興與阜平之間的聯絡。

商易之臉上的笑容漸斂,他沉默良久,突然轉頭問阿麥道:“那本書可看完了?”

阿麥不知商易之的話題怎麼又突然轉到了這上面,只得點頭道:“已是看完了。”

商易之卻不再言語,轉過頭去繼續看着江面出神。阿麥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乾脆也不再出聲,只默默地站在他身邊一同看着遠處的泰興城,那被北漠人已經圍困了近一年的江北第一大城。

親衛過來請商易之回艙吃早飯,阿麥自知以她現在的身份不可能和商易之同桌吃飯,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去船上的廚間去尋吃的。待吃過了早飯,阿麥剛回到自己住處,商易之便讓親衛又送了一摞書過來,阿麥一一翻看,見不過是《孫子兵法》、《吳子》、《六韜》等尋常的兵書,均是在父親書房裡常見的,只不過當時都是在陪着陳起讀,而她從未仔細看過。

阿麥笑着問道:“元帥可有什麼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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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親衛連忙躬身答道:“沒有,元帥只是吩咐小人給麥將軍送過來。”

“哦。”阿麥心中不禁納悶,回頭見那親衛還垂手立在一旁等着她的問話,阿麥又笑道,“現在咱們身份相同,萬不可再稱將軍,叫我阿麥即可。”

那親衛連說不敢,阿麥只笑了笑,沒再堅持。

自那以後,阿麥露面更少,每日只是細讀這些兵書。她幼時見着這些東西只覺得枯燥無味,更不懂陳起爲何會看得那麼專注,而如今從軍一年,再細細品來才漸覺其中滋味。

不幾日船到恆州轉入清湖,水面更廣,水流更緩,商易之也不着急,只吩咐船隻慢慢行着,遇到繁華處還會停下船來遊玩兩日。那一直跟在後面的禮部官員也不催促,反而時常過船來與商易之閒談,兩人品詩對詞倒是很投脾氣,阿麥卻在一邊聽得是頭暈腦漲,如同受刑一般,到後來乾脆一聽說那官員過來她就直接與他人換值,躲開了事。

這一日,又是阿麥在商易之身邊當值,見那官員又過船來找商易之,阿麥奉上茶後正想找個藉口躲出去,卻聽商易之邀那人對弈,阿麥眼中不禁一亮,便也不再尋什麼藉口,只侍立在一旁觀棋。

商易之和那官員棋藝相當,兩人在棋盤上廝殺得激烈,阿麥便也看得入迷,其間商易之喚阿麥添茶,直喚了兩三聲才喚得阿麥回神。阿麥連忙重新換過了茶,她見商易之已是有些不悅,本不想再觀棋,可卻又捨不得這精彩的棋局,只好又厚着臉皮站在一旁。

誰知一局未完,商易之面上便帶了些倦色,那官員何等靈透的人物,見此忙找了個藉口告辭離開。阿麥心中大叫可惜,跟在商易之身後送那官員出艙,回來時卻聽商易之似隨意地問她道:“你會下棋?”

阿麥誠實地答道:“會些。”

商易之緩步走到棋盤前,輕聲說道:“那陪我下一盤。”

阿麥沒想到商易之會邀她下棋,不覺微愣。商易之已跪坐在席上,微揚着頭看着阿麥。阿麥剛剛看他們下棋便已是手癢難耐,現聽商易之邀她,竟鬼使神差般在他對面坐下,和他對弈起來。

阿麥幼時曾隨母親習棋,除了流浪的這幾年顧不上這個之外,也算是對棋癡迷,只可惜她母親自己便是個臭棋簍子,教出個阿麥來自然也就成了臭棋簍子。果然不過一會兒工夫,商易之便隱隱皺了皺眉,待棋至半中,他更是忍不住低聲說了句:“臭。”阿麥臉上一紅,偷眼看商易之,見他臉上並無不耐之色,只覺心中略安,便把心思都用到了棋局之上,可即便這樣,到最後還是被商易之殺了個片甲不留。

見阿麥面帶不甘之色,商易之倒是笑了笑,說道:“若是不服再來一局。”

阿麥點頭,兩人收整了棋盤重新殺過,可結果仍然和上局一樣,只不過阿麥輸得更慘。阿麥怎肯服氣,兩人便又再下,阿麥求勝心切,白子冒奇險孤軍深入,卻被商易之的黑棋重重圍住,眼看已陷絕境,阿麥心中漸急,不知不覺中便露出了本來面目。她思量半晌落下一子,商易之輕輕笑了笑,拈起黑子便要落下,誰知阿麥卻突然擋住了他的手,耍賴地連聲叫道:“不算,不算,這個不算!”

商易之一怔,隨即便又輕輕笑了,說道:“依你,不算便不算。”

阿麥心思全在棋盤之上,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纔已露出小女兒嬌態,聽商易之允她悔棋,連忙把剛纔落下的白子又拾了起來,用手托腮又是一番冥思苦想。

商易之也不着急,只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她,待阿麥重新落子後才又拈子落下。又下數子,阿麥又是悔棋,商易之倒也不惱,任憑阿麥悔棋,可即便這樣,到最後阿麥還是輸了几子。

自那日以後,一輪到阿麥當值商易之便會邀她對弈,阿麥棋藝低劣,自然是敗多勝少,每每輸了又極不服氣,回去後也會仔細考究輸了的棋局,非要尋出個制勝的對策來不可。別看阿麥棋藝不高,記性卻極好,第二日仍能把前一日輸過的棋局重新擺出,倒讓商易之也不得不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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