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方慧心住哪個病房?”
夏曉琪邊喘着粗氣邊不失禮貌地向前臺護士詢問道。
年輕的護士掃她一眼:“請問你是她……?”
“哦哦,我是她女兒,她女兒。”夏曉琪忙不失迭地應道。
“住院部五樓506房。”
護士頭也不擡機械淡漠地答道,彷彿這樣的事她每天都重複着無數遍,有些麻木了。
“謝謝!”
夏曉琪邊道謝着,絲毫也不遲疑腳底像生了風似的一溜煙兒向住院部跑去。
506房門口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在門口堪堪站定,手指觸碰到門的一剎那,她突然就有些猶豫了,指尖伸了又縮縮了又伸一時竟沒了勇氣。
她不知道,推開這扇門……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她,膽怯了,害怕了……
真的怕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難以言喻的恐懼席捲全身將她深深淹沒,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有些無法呼吸了。
努力深呼吸,再呼吸……強壓下眸底涌出的淚,終於鼓起了勇氣擠出一抹明媚的笑。擡手,緩緩推開了擋在面前的那扇門,輕輕走了進去。
方母似有心電感應似的費力地轉過頭來,渾濁的目光凝着那抹兒逼近的身影,眉眼間漸漸浮起溫和的笑,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媽……我回來了……”
夏曉琪三步並作兩步急不可耐地奔了過去。‘撲通’一聲在牀邊跪倒下來,豆大的淚珠終不可遏制地大顆大顆滾落而下。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心痛煎熬,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似的一股腦兒噴涌而出。
她只想撲倒在母親的懷中肆無忌憚地哭一哭纔好。
“琪琪……琪琪……快起來……起來……”
方母邊叫着邊伸出手顫巍巍想拉她起來,連帶着那聲音也跟着在顫抖。
那是一雙飽經風霜的孱弱的瘦骨嶙峋的手,佈滿了歲月的滄桑,飽含着病魔的侵蝕,早已沒有了原本的靈巧水潤,不知何時竟已面目全非。
夏曉琪的心,倏地一緊,一股難耐的疼痛瞬間在周身漫延開來。
一陣緊似一陣的懊悔自責令她不能自已,她突然開始有些恨自己。她恨自己爲何要遠走去上大學;恨自己爲何不陪在母親身邊;恨自己沒有好好照顧母親……
“媽……您……您這是怎麼了?”
她泣不成聲,汲汲皇皇地站了起來,急切而又慌亂地抓住母親的手,握在掌心,無比心痛而又關切地望着她。
“媽……您……您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呢……”
“傻孩子……別哭……別哭……啊……”
方母蒼白而又羸弱的臉上溢滿會心的笑,伸手撫上女兒頭頂的髮絲輕揉了揉。
“媽沒事……沒事……啊……”
極寵溺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像呵護一件生命中的無價之寶似的溫柔疼惜倍至。
想必……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吧!即便自己病魔纏身傷痕累累也不願看到子女因自己自責落淚。在她們的心裡,你——便是她的全部,是她值得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可憐天下父母心,年少時很多人卻是不懂,非要等到失去方知珍惜!卻不知……有些人,有些事永不會重來!
夏曉琪的淚,更洶了。
“媽……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以後……以後我要永遠陪在您的身邊……”
“傻孩子,媽沒事……真的沒事……啊,一點兒老毛病……很快……很快就好了……”
方母努力保持着微笑,握着女兒的手攥得緊緊的,生怕一鬆手她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了似的。
那雙疲憊的眸子裡閃爍着發自內心的毫不掩飾的濃濃的愛。
夏曉琪就那樣任由母親握着,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驀地,她覺得握着她的不再是一雙手,而是一股愛的源泉,一股流淌着溫熱的生命的氣息的愛的源泉。那暖流自她的手掌涌遍全身,她彷彿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
她唯願:時間在這一刻永駐,別無他求!
良久,她緩緩抽出手來,小心翼翼地幫母親整理她那有些凌亂的頭髮,眼眸中細碎的晶瑩在微微滾動凝聚。
低頭,輕輕在母親手背落下一吻,費力地擠出一個淺淺的笑,略帶幾分撒嬌道:“媽,好了,琪琪不哭,不哭……您……您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說着目光漸漸變得堅毅篤定,像是在給予母親勇氣和信心,也是在激勵她自己。
片刻,她發覺母親好像有些累了,便攙扶着她慢慢躺了下來,柔聲道:“媽,您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兒叫我就好,我一直都在。”
她那故作堅強的模樣方母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脣角劃過一絲心疼,微微點了點頭,緩緩合上了眸子。
這孩子,從小就太過於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自己這輩子從未覺得虧欠過誰,唯獨自己的女兒,她真的虧欠了她太多太多……
是她給了她那樣不堪的家庭;那樣不合格的父親;那樣多的波折磨難……現在,她竟還要這般拖累她,她真的……真的……
也許是真的累了;也許是被病魔折磨得沒有了力氣;又或許是女兒守在身邊的緣故,她竟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夏曉琪一瞬不瞬地凝着母親,凝着她那張曾經美麗現在卻消瘦變形的臉,沒來由鼻子一酸,倏地又熱淚盈眶。
蔥白的指尖無比心疼地撫摸着她乾癟褶皺的臉龐,心,如刀絞。努力用上牙緊緊咬住下脣,剋制着想要失聲痛哭的衝動,輕輕將她的手臂放好,掖上被角,悄然退了出去。
擡腳,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窗俏皮地溜了進來,照在潔白的牀單上,顯得格外雪白晃眼。
斜躺在牀上的男人劍眉不由微微蹙起,棱角分明的俊臉明顯帶着幾分疲憊和憔悴。性感的薄脣微微透着乾澀,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胡茬。
褐色的眸子緩緩睜開,一條條血絲清晰可辨,昭示着主人似乎昨夜一宿未眠。
徐徐坐直身體,擡腕看錶,甩了甩依舊有些沉重的腦袋,食指輕按上太陽穴。
一夜的折騰讓他看上去有些疲憊無力,天知道那藥力有多猛,他只能拼命衝冷水澡才得以緩解一二。就那樣渾渾噩噩沖沖澆澆反反覆覆一直折騰到天矇矇亮才倒在牀上昏睡過去。
這個夜晚,無疑是煎熬的,折磨的,難忘的,對他——凌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