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裡高高的天花吊頂離地面足足有六米之高。吊頂的中間成橢圓形幾何圖案,再配以純白色的浮雕,浮雕上的龍鳳交頭接耳,栩栩如生。橢圓形的四周是程亮的鎏金,耀眼奪目,鎏金的外圍又被純白色木雕包裹,這樣白金白的嵌套撞色令人眼睛一亮,賞心悅目。
那外圍的木雕刻着各色花草紋路,雍容華貴,沿着白色木雕層層向下經過數層的嵌套雕刻,最下面一層嵌入一圈星星燈飾,宛如寶石炫亮無比。和着正中懸掛着的三米有餘的巨型威尼斯琉璃吊燈,交相輝映將整個大廳照得金碧輝煌,亮如白晝。置身其中彷彿有一種超脫世俗的虛幻,讓人猶墜夢境,如癡如幻。
大廳南面的一整面牆壁是高高的拱形玻璃,視線極爲的開闊,外面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都一覽無餘。其它的幾面牆壁以白色的圓柱與鎏金實木雕刻相結合,華貴不失典雅。再向下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上那柔軟到能陷到腳踝的土耳其地毯恰到好處,舒適奢華。
大廳的中央擺着一套黃花梨木的桌椅,上面的紋路渾然天成,變化多端,煞是好看。主牆電視櫃兩側各放置一個清雍正年間的琺琅彩瓷瓶,瓷瓶上的花鳥圖案行雲流水,清淡素雅,與黃花梨木相得益彰,遙相呼應。
那黃花梨木茶几旁坐着的男人約摸五十上下,粗獷的五官透着一股子豪爽灑脫。然而,最是那一雙黝黑的圓眼睛,處處透着與之不相稱的沉穩和嚴謹,讓人無法一眼透過它看清那背後隱藏的更深層的東西。
與之相交,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則笑靨如花,明快動人,悠然自得地擺弄着茶几上那套名貴的紫砂茶具,慵懶閒適。
“你這丫頭,胡鬧!簡直是胡鬧!”
驀地一聲呵斥,男人一張臉剎那間沾染薄薄的怒意。
女子一怔,似乎並未猜到他會發如此大的火氣,略略詫異,旋即,擺出一副撒嬌賣萌的模樣。
“老爹,我說您幹嘛發這麼大火氣嘛?來,來,來,請您老消消氣。”
說着,一臉討好地雙手捧了盞剛剛沏好的茶遞了過去,肩膀輕輕推搡着他的身體,嘟着嘴,嬌俏可人,讓人實在不忍責備於她。
“你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又闖禍了?”
男人顯然並不打算買賬,也沒有輕易放過她的意思。
“哎呀,我說老爹,我不就是讓那個老狐狸出出難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她說得倒是雲淡風輕,一臉蠻不在乎,況且她也真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不明白了,自家老爹幹嘛發這麼大火氣呢?印象中從記事起他還從未對自己這般氣急敗壞呢!
“胡說!你一個小孩子家,懂什麼?”
男人言語中透着幾分斥責,這丫頭,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都怪自己平時對她太過寵溺了。
女子一言不發,清亮的眸子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臉上依舊笑得漫不經心。
這下,男人是真的有些生氣了,他被她那種散漫隨意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覺得是時候該好好管教約束一下她了,畢竟,她也老大不小了,若現在不殺殺她的銳氣,讓她吃吃虧摔摔跟頭磨磨性子,將來……怕是要栽大跟頭的。
自己的丫頭他自是知道的,從小便聰慧過人性格又隨了他的豪爽直率,脾氣火爆得像個野小子似的,雷厲風行說幹就幹,真讓他有些放心不下。偏偏自己又膝下無子,僅此一女,所以從小便嬌縱慣了,平時都這麼沒大沒小、不知天高地厚的。
看來……是該磨礪磨礪她了!何不借此事給她一個下馬威挫挫她的銳氣,殺殺威風,讓她長長見識。
主意已定,他心下便有了計較,聲調陡然提高了幾個分貝,勃然大怒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啊,怎麼樣呢?”
她依舊不以爲意,嬉皮笑臉道,甚至像看好戲似的看着自家老爹,她實在想看看他究竟想要鬧哪般。
“你——你!你這丫頭,遲早要闖禍的!”
他額角青筋突突暴跳,眉宇間堆起濃濃的怒意,略頓,深吸一口氣,壓了壓火氣,“你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誰嗎?”
“不知道!”
她故意挑釁道,笑話,當她慕晚倩是誰,她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片刻,在他那泛着冷芒的眼神中她不得不出聲道:“不就是一個江下市的副市長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心想,他不就是江下市的一個副市長嗎?跟自家那龐大的商業帝國和關係網比,那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就搞不懂了,自家老爹到底什麼情況嘛,何曾見他這般畏首畏尾了。
“閉嘴!你知道什麼?!”
男人厲聲呵斥道,“你再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就給我關禁閉一個月,好好反省反省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怒火中燒,看向她的眼神帶着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冷冽蕭殺。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有些恍神,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家老爹,她絲毫無法將他與慕海彪三個字相提並論,她似乎有些不認識他了。
然而,她的性子不允許她輕易屈服,旋即,尖聲回擊道:“我不!憑什麼?憑什麼關我禁閉?!我又沒做錯!”
她惡狠狠瞪着他,忽而咆哮道:“難道我們活該被他騎在頭上一輩子嗎?還是您本就如此的膽小如鼠?”
“你,你,你……”
慕海彪一時氣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我怎麼了?您怕,我可不怕!”
她悠悠道,毫無收斂的意思,依舊傲氣十足,一分一毫也不肯退讓。
“來人啊!把這丫頭給我押下去,關禁閉,關到她認錯爲止!”
他厲聲暴呵道,他就不信了,還治不了她?看來……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見她!”他憤憤然補充道,心中仍怒氣難消。
語落,只見兩個西裝筆挺保鏢模樣的壯漢已然帶風而入,不由分說地插起她的胳膊向外拎去。
“憑什麼?憑什麼!我不服!不服!不服!”
她邊高呼着邊奮力掙扎,向他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抗議。
話說,這人得虧是自家老爹,若是換做旁人,怕是她早已拔槍相向了吧。
“慢着!”
忽而一聲粗嘎的嗓音,卻見一個年齡與慕海彪相仿的男人迎面而來。
男人微胖,中等身材,雖與他年齡相仿卻白髮叢生,似乎過早地體會了人生的滄桑疾苦。他雖不似慕海彪那般威嚴,然說的話似乎還是有些分量的,兩個彪漢應聲而停,靜靜立在原地,沒了動作。
來人步伐矯健從容,不疾不徐在慕海彪身旁站定,緩聲道:“大哥何必這般動怒呢?倩倩還小,很多事她還不懂,以後慢慢教便是。”
淡淡的語調四平八穩,由於站立位置的緣故並未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臉,然左眉上的一條疤痕卻隱約可見。
慕海彪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片刻,沉聲道:“你們總說她小小小,二十四五的人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她該有點數了!”
“大哥,您就先消消氣,倩倩的事我再找機會跟她談談。您看這樣如何,您就先放她回房,我待會兒去找她好好聊聊。”
言罷,也不等他答話,徑直踱步到慕晚倩身旁,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這丫頭,還不快給你爹爹認個錯?”
“標叔,我沒錯!”
她不假思索道,癟癟嘴,絲毫沒有認錯的打算,還不時剜自家老爹幾眼,以示強烈的不滿。 wWW_тт kΛn_¢ o
“阿標,你看看,你看看她什麼樣子?你還替她求情?不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語畢,示意手下繼續執行。
“好了,好了,你們先帶小姐回房吧!”
傅標搶過話來,示意二人先帶小姐下去,還不忘給她遞個眼色,讓她先放心下去其他的事交給自己來處理。
慕晚倩極不情願地悶哼一聲,狠狠一跺腳,用力甩開肩膀上的束縛,大步向外走去。
目送他們離開,傅標又踱回慕海彪身旁,索性坐了下來:“大哥,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您何必跟倩倩較真兒呢!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慕海彪也不說話,端起女兒剛剛遞來的那盞茶,仰頭,一飲而盡。
片刻……
幽幽道:“你們個個都說她小,她都多大了?辦事還這麼冒冒失失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若不讓她長長記性,何時能獨擋一面?”
略頓,正色,幾分嚴肅道,“她辦的事兒,你都知道了吧?洛雲天那兒……”
“大哥,您就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親自去處理的!”
“好!那就好!辛苦老弟了。”慕海彪輕聲道。
“嗯!那大哥您多保重身體,我這就去安排安排。”
說着便起身向門口走去,忽而又折回來,有些不放心道,“倩倩那兒,您還是得慢慢來。這孩子,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向來吃軟不吃硬。”
說完,頭也不擡,大步向前揮了開去。
目送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慕海彪幽幽點燃一支菸,抽了一口,眼前頓時煙霧繚繞。
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只靜靜地坐着,一動不動,深邃的目光越過眼前明亮的落地窗徑直望着窗外。那眸中一掠而過的深奧晦澀稍縱即逝,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陳年往事,漸漸陷入了沉思。
也許……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了的。無論你付出怎樣的努力,花費多大的代價,用去幾多的刻意,也無法妄圖去改變它。
“丫頭,你還年輕,很多事,你還不明白,希望……你能體諒爹爹的良苦用心!也希望爹爹能護你一世安穩!”
良久,他自言自語道,隨後像猝然想起了什麼,高呼道:“李昀,進來!以後你務必要注意小姐的一舉一動,隨時向我報告……”
此時此刻,在慕海彪的眼裡心裡全然是一個老父親對兒女最原始、最真摯、最無私、最動人的愛。
其實……
天下父母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