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9

紫翎眼底閃過一絲震驚,自以爲把所有的所有都掩飾得滴水不漏,卻不想她都看在眼裡。

她擡眸看他:“爲什麼要瞞着我?”

紫翎回過神,良久,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你是凡人,而我,是妖。”世界上有幾個人不忌憚妖魔呢?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正因爲如此,你的血才解得了我體內的寒毒?”

他點頭,寒清潭的寒毒只能由至陰的獸王之血來解。

“那你這一身的血是哪來的?”

紫翎低頭看了看血染的長袍,無奈地輕笑了聲,帶着幾分悲涼。

妖界與人間相差無幾。其中地位最高的莫過於妖王,只是,百年了,妖王還未出世。

妖界又分爲好幾個部落,實力最爲強盛的是泣血龍族。雖說龍族已滅,但他們的魂魄卻由強大的妖力維持着,並不會消散,也因此沒有人敢侵犯他們的地盤。

接着便是實力不相上下的冥冰虎族和穆靈狼族,兩個族明爭暗鬥,都想壓過對方。泣血龍族則是隔岸觀火,自上一任妖王被衆仙封印誅滅後,泣血龍族便不再過問世事,哪族覆滅哪族興旺他們都是無所謂。

各個族羣相互廝殺,卻都沒有人敢窺視妖王的位子,那是出自本意的敬重。妖王生,他們無條件地爲妖王效命;妖王滅,他們同樣無期限地等待妖王出世。

妖界的妖魔大多時間都是維持原來的模樣,畢竟,幻化爲人形是要耗費不少力氣的,而服過化形草的則可以不費精力地隨意變換模樣。有些等級高的妖魔出生時會帶有一株化形草,只是化形草極難養活,有的養殖千年夜幻化不出一株,因此能長時間保持人形的妖魔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而他——紫翎,本是萬狼之首,卻因哥哥——墨涼淪落至此。

他是那鳳毛麟角中的一個。

那日,爲了化形,他閉關修煉。墨涼硬是在此時來刺殺他,只爲奪得首領的位子。閉關修煉時是最忌諱被人打擾的,紫翎元氣大傷,卻強撐到化形結束。墨涼如願以償,紫翎被迫逃出黯幽界,恰巧被伊洛兮所救。養好傷後,他瞞着墨涼回到妖界。墨涼生性殘暴,穆靈狼族上上下下都對他的統治不滿,在得知他們的狼王回來後,接二連三地投到紫翎名下。

這天上午,紫翎率人直攻狼族皇城——他要拿回本就屬於自己的一切!

墨涼措手不及,發現異樣時卻爲時已晚。他連連向紫翎認錯,並主動退位,紫翎一時心軟,那畢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啊。卻不想墨涼要與他同歸於盡——那把刺向他心臟的匕首來得太突然,還好他反應快,微微側身,匕首刺在了離心臟只有毫釐之差的位子上。其他人立即回過神,千千萬萬的刀朝墨涼劈頭蓋臉地砍去……

這些日爲了治好伊洛兮的眼睛,他本就失血過多,現下又捱了這一刀,腳步虛浮,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穆靈狼族的人驚慌成一片,幫紫翎止了血,換了件乾淨的衣服,又給他服了藥。他昏睡了幾個時辰終於醒了,一睜開眼,便火急火燎地趕回鈴音閣。途中又牽扯到傷口,血汩汩地流出,雖然點了幾處穴位,卻仍有絲絲鮮血往外流,竟不想趕回鈴音閣時早已是一襲血衣了。

她心中一驚,一摸手心,竟全是冷汗。

頓了好久,紫翎端起碗,柔聲道:“喝了吧,快涼了。”

她驚恐地直搖頭,她哪裡還喝得下?這不是鹿血,不是人血,是紫翎的……是紫翎的……

“這是最後一天,喝下了,你的眼睛便可痊癒。若是半途而廢,重過是小,寒毒得以反噬是大。”

她還是搖頭,眼裡一片氤氳——如果非要這般的話,這雙眼睛她寧可不要。她沒有辦法在知道真相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喝下這碗血。

紫翎托起她的臉,笑而不語,趁她不注意,點了她的睡穴。

眼皮頓時變得沉重起來,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卻抵不住襲來的睏意,望見紫翎脣畔那抹無奈的笑,下一秒眼前唯獨剩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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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驚醒,看向窗臺:已是清晨了。

脣齒間還留有淡淡腥甜,眼睛已經痊癒了,她緊緊攥着牀單:到底……還是喝下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地瞻望四周,沒有見到紫翎,亦沒有見到紫宸——他是在躲着她嗎?

頗爲失落地喚了聲“菁菁”,卻沒有人迴應。

無奈,自行用一根淺藍色髮簪將烏髮束起,隨意地洗漱一番,便伏在茶桌上開始靈魂出竅。

對於鈴音閣那道門,她可謂是情有獨鍾。一個上午,時不時地從屏風後探出頭,視線直直地落在門上,一聽到有動靜就突然乍起,一看無人,又一臉鬱悶地坐回木椅。

精神上稱此爲在更年期開放的一朵小紅花……

她倏地直腰起身——有腳步聲!

剛跑出門,就見一大堆官兵向她疾步走來,爲首那人正是雪妃娘娘。她水潤的脣邊泛着詭異的笑容,拙劣的方式掩飾不去眼中溢出的得意、興奮。

官兵把伊洛兮圍住,手中的刀劍無一不是指向她的。

她的眼皮跳了跳,心也漏了一拍,雖是對眼前的情況雲裡霧裡,但看這般陣勢,怕是凶多吉少。思及此,額頭不由沁出一層冷汗。

“喲,洛兮妹妹這是要去哪?“雪妃娘娘低頭在玉指上輕吹了口氣,又笑盈盈地擡首,對上他時卻換得一臉驚愕:”莫不是想畏——罪——潛——逃吧?”

她不屑,不甘示弱地迎上莫雪含笑的雙眸:“畏罪潛逃?姐姐既然這麼說,請問,妹妹我犯了什麼罪,爲何妹妹我對此毫不知情,姐姐倒是瞭如指掌呢,莫不是……”

她不再言語,意思卻擺明了——什麼“罪”十有八九是莫雪所爲,然後嫁禍於她。想必莫雪已經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了,否則以莫雪的性格,怎麼可能在還沒有拿到解藥之前就急着置她於死地?可又是誰泄露了這件事?

禍從口出,莫雪笑容不減,也懶得與伊洛兮爭口舌上的一時之快:“來人啊,將這個不知好歹的女子給本宮拿下,押入天牢,聽候審問!”

“且慢!”她制了官兵的步伐,一臉若無其事:“這人死了,也要瞑目不是?雪妃娘娘是不是該讓民女知道,自己究竟放了什麼罪?”這些官兵要押她入牢,鈴音閣外的侍衛竟無動於衷,想必這是風離陌的旨意。

“還跟本宮裝糊塗?呵呵,好,本宮告訴你。大膽宮女菁菁夜闖慈仁宮,企圖行刺太后娘娘,捉捕歸案後招供了一切——刺殺太后娘娘,是你伊洛兮指示的。”

這一切她都不知情——她是被陷害的,但也已經不想去辯解了,既然菁菁已經“招”了,那她解釋了也等同虛無。早懷疑是莫雪搞的鬼,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只是明確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免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可爲什麼扯到了菁菁?菁菁一夜未歸,聽人道是害病了,但彼時急着去見紫翎,也就把這事拋在腦後了。她雖是對菁菁百般信賴,但現在想想,叫她如何讓能說服自己,不去懷疑……而她又隱隱約約感到這事有蹊蹺。

莫雪把手往前一甩,冷然道:“拿下!”

兩個官兵立即上前死死壓住伊洛兮的肩。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的,自己會走,”她頗爲厭惡地掙脫出來,對着莫雪嫣然一笑:“我可不像某些人,一副皮囊還算能上眼,這身子裡頭啊,染色體是比別人翻倍的多,神經是比別人少了不止一兩根,還需人好生伺候攙扶着。”

她慢悠悠地隨官兵往天牢去,途經莫雪身邊時,莫雪鐵青着臉,一字一句地道:“伊洛兮,你莫要妄想跟本宮鬥!到了斷頭臺上,本宮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她頓了頓身形,靠近莫雪,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多謝提醒。不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民女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誰人笑到最後還沒個數呢。嘖嘖,行刺太后可是要誅九族的,也不知道誰有這個榮幸,我相信皇上定會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這好人嘛,自是不會被冤枉,這惡人嘛,也定然不會輕饒。您說是不是啊,雪妃娘娘?”她勾了勾脣角,坦然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