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

行雲流水7

道士冷眼看她:“口出狂言!”他一拂袖,幾把長劍飛馳而出。

她帶着允兒躲開,魑魅魍魎欲上前幫她,她卻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動。

允兒拽着她的衣角,往她身後躲了躲:“姐姐,那個道士好凶……”

她笑:“跳樑小醜而已,何須擔心。”拔撩了一下長髮,她看着道士,嘴角的笑終不再是冷笑,亦不是譏笑:“老頭,傷本座的人一分,本座就要你用滿門的弟子來償還,所幸你只是讓他受了一點驚嚇,那就拿你的命來填補吧,你看本座這提議可公平?”

道士冷哼一聲:“就憑你區區百年的修爲還想和老夫鬥法?不自量力!你這老百姓口中的罌粟也不過如此,奈何不了老夫半分!”

“那這般呢?本座可是有資格?”她雙腳微微離地,額上的血蝶印記光芒大盛,袖袍中飛閃出兩段白綾,白綾沒有任何一絲停滯地穿過有五人合抱那般粗的樹幹。

四周狂風呼嘯,天更顯陰沉,像是要壓到地面上來。她落地,白綾飄落在兩側,身旁的樹轟然炸裂,本是要砸在她身上的木塊卻被她周身地一團詭譎的青色火焰燃燒得連灰也不剩下。

在場的人無不感到驚訝,連魑魅魍魎也詫異至極:想不到妖座竟掩藏了這麼多重的妖力,若說先前的法力不過百年,那麼現在足以毀天滅地,恐怕連仙尊也遠遠不及她!

然而那道士卻無多少畏懼之色,手無寸鐵卻大笑:“妖孽!老夫看你還怎麼猖狂得起來!你大可看看你的手心,那可是老夫精心淬上巨毒地銀針,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由老夫左右!哈哈!”

她沒有絲毫怒意,嘴角地笑愈發深邃,拇指和食指間赫然捏着一根泛着黑色的銀針:“老頭你說的是這個?你們這些個道士,滿口慈義道德,居然還給本座使詐,說好聽點是夠膽,說難聽點就是不知死活!”

空氣瞬間凝固,道士睜大了眼:“怎,怎麼可能?老夫明明看見銀針是正中你掌心的!老夫不會看錯!”

她笑靨如花:“既然老頭你這麼在意這根銀針,本座還你便是。”她手指一動,銀針飛出,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咽喉。

道士倒下,眼裡還帶着不甘,她輕笑:“告訴你一個秘密,有一種法術啊,叫‘障眼法’。好了,你想知道的本座都告訴你了,閉上你那駭人的眼,真是擾人心神,再不濟,本座倒是可以幫你廢了這兩隻眼。”

道士看着她,眼裡滿是毒辣:“妖女,你會不得好死的!我仙界衆仙定會將你打入焚妖塔的!”說完,他的身子變得模糊,最後化成一陣煙霧消逝在風裡。

她暗自一驚:老頭還真夠狠的,這巨毒竟然是滅魂散!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將大部分的妖力封印在體內。

魅疑惑道:“妖座這又是爲何?”

“知道本座最喜歡什麼嗎?”

魑魅魍魎面面相覷, 低頭:“屬下愚鈍,不知。”

“扮豬吃老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奪命,這纔是本座最喜歡的戲碼。”她牽起允兒的手,不去理會四大護法做何表情,自顧自地走在前頭。

孩子擡首:“姐姐,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姐姐一樣?”

她挑眉:“像本座一樣?允兒是想學法術?”

孩子重重地點頭。

“學法術很累呢,本座傳一點給你,如何?”

孩子疑惑了一下,再點頭。

她嘴角的笑盪漾開來,捏了一個訣,手上就出現了一簇青色的火焰——這其實是她浴火時的火焰,名曰九天冥火。她隨意地將九天冥火扔在地上,地上的花花草草立刻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焚燬了一大片。

她看着他,指着光禿禿的地面,笑得風輕雲淡:“如果允兒修煉法術,就會跟那些花草一個下場。”

魑魅魍魎的臉色又是一陣變化。

身旁,允兒白色的尾巴明顯地顫了顫。

六人漫步到了一個小鎮,允兒習慣性地捂住了頭上的一對狐耳朵。

罌粟睨他:“不喜歡這對耳朵的話切掉就是了。”

他被迫將手放下,看着小鎮裡來來往往的人,耳朵微微耷拉下來:“可是人類不喜歡……”

“你是半妖,那麼在意人類的想法做甚?這對小耳朵本座可是喜歡得緊呢,誰要是看不順眼,殺了就是了。”

他遲疑着,頷首。

一襲淡紫色長袍從眼前掠過,還未看得清他動手,就有幾人倒在了血泊中。幾聲尖叫傳來,鎮上的人頓時退散了一片。

他離她不過十米之遙。

她皺眉,牽着允兒就往另一個方向走——知道紫翎無礙便好,她現在還不想和他相認,當她有足夠的能力隻手毀滅整個仙界時,她會和他相認,她現在倒是越來越期待他和風離陌的精彩表情了。

魑魅魍魎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沒敢多問什麼。倒是允兒,滿是狐疑的眸子裡忽的凜冽起來,任她牽着他,卻不移動半分。

“找到殺害你爹孃的兇手了?”她鬆了手,話中沒有絲毫疑問之意,全然是肯定的語氣。

他的眼睛緊緊鎖着淡紫色身影:“就是他!”他雖然沒有丁點法力,但憑藉着狐妖敏銳的嗅覺,他不會認錯人。

她點了他的穴,硬生生把他拉走,到了樹林裡才幫他解開穴。

孩子的小臉上盡是憤然:“姐姐爲什麼攔着允兒?姐姐不幫允兒,允兒自己去找他報仇!”

她眼角滿是不屑:“就以你現在的實力,人家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他低頭,不語。

她譏笑:“本座和他同是妖界的人,是本座指示他殺了那全村人,你若是有什麼不滿,直接找本座便是!”她把匕首丟給他。

他擡眸,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他覺得她在說謊,卻不能從她臉上找到任何破綻,最後,他竟拿着匕首刺穿了她的手,她忍不住輕哼了聲。

“妖座!”魑魅魍魎各自的劍齊齊出鞘。

她下令:“沒有本座的允許,不準插手此事!”

血不停地流出,他驀地回過神,手極快地從劍柄上抽離,驚恐地瞪大了眼,眼裡的一片氤氳遮住了眸子的金色:“姐姐,姐姐爲什麼不躲?”

“懶。”

不躲,爲什麼不躲?他風離陌也曾這麼問過她,她說:“有些東西註定躲不掉。”

她心上一緊,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一臉痛苦:爲什麼,爲什麼身爲妖座的她卻還要忍受人世間七情六慾的折磨,她早就放下了不是嗎?從墜崖的那一刻起她就死心了不是嗎?那如今這又是爲何?爲何啊?!

魑魅魍魎準備上前幫她卻苦於命令的束縛。

允兒蹲下身子,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他試着封住她的幾大穴位幫她止血,卻不起絲毫作用,無助看着她:“姐姐,怎麼辦,怎麼辦,允兒不懂得止血……”

她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一把推開他,起身:“走開!”

“姐姐,允兒不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幾口氣,恢復平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駕風而去:“魑魅魍魎,看好他,少了一根頭髮唯你們是問。”

“姐姐!允兒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姐姐不要丟下允兒……姐姐……”

望蒼湖。

水天一色,讓人看不清是天映出了水,還是水染藍了天。

她靜靜躺在湖面上,享受着暖暖的陽光,衣服卻絲毫也不被水沾溼。

又想起方纔的事,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或許是還未適應,也許是自己多慮,畢竟,一隻妖怎麼會有心,又怎會感到心痛。

眼前忽而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她似早有預料般臉上不起任何波瀾,笑得一臉人畜無害:“你信不信本座一隻手就能擰掉你脖子上欠揍的腦袋?”

“兮音祭司,我們又見面了。”女子一身淡綠色長衫,細描的眉,靈動的眸,秀挺的鼻,小巧的脣,無一不張揚着傾國傾城的美豔,她的目光落到罌粟額前,輕笑:“如我所料,兮音祭司真實墜入魔道呢。”

她坐起身子,眼底盡是不屑:“呵,絕幽上神,好久不見,時隔近千年呢。”早在浴火成功,升妖座之時,她就記起了所有。

她原是仙界的兮音祭司,地位僅次於非陌仙尊——風離陌。他和她同是上古之戰倖存下來的上神。十二萬九千歲那年,她閒來無事便尋着非陌比試,爭奪仙尊之位。仙界之人盡知,不少得高望衆的長老出面阻攔,卻敵不過非陌心高氣傲的一句應戰。

生死絕,羅剎殿,淬獄火,九雷芒星陣,兩人在四場比試中打成平手,勝負的關鍵就落到了渡情劫一難。情,是修仙之人最忌諱的,要渡此劫,並非衆仙家所說的那般簡單。

然而,仙魔兩界烽火再起,此事也就被耽擱下,而後非陌又因將骨玉遺失而被罰輪迴九世,她也就下凡同他共歷情劫,一決高下。

非陌貴爲仙尊,沒有人敢封印他的記憶,但爲了公平,她還是將自己和他有關這場賭約的記憶刪除。

但就在施行封印之時,當時還僅是上仙的絕幽竟暗地偷襲,她險險躲過,卻失手封鎖了自己所有的記憶,還沒反映過來就已跌下青雲臺,墜入人間。

她的這一世在浴火時已然結束,封印再無任何意義,也就解開了,而若不是有這十幾萬年的修爲護體,浴火時她還真還化成縷縷輕煙了。

不相遇就不會相念,不相念又何以相思,不相思又怎會相愛,不相愛又如何相棄。愛戀成癡,最後換得傷痕累累;天意弄人,末了只餘一襲仇怨。

“情”之一難,他未渡過,她未逃脫,仙尊的位子她暫時交給他好了,若是想要,她隨時可以奪來的。

“兮音祭司好記憶,幾百年了,還記得小神,小神還真是受寵若驚。”話罷,她擡手,翻掌,一排氈魂針讓人始料不及地飛閃而出。

她一甩袖,將氈魂針悉數擋下,嘲諷道:“現在的仙界真是愈發墮落了,除了這些個針,你們還會拿些什麼來?要不,把命拿來,本座倒是可以考慮是收與否。”

“只要能殺了你,手段再卑鄙又如何,人界、仙界有誰會反對?”絕幽手中憑空出現一條翻天鞭,她一揮手,鞭子似蛇般破空朝着罌粟的頸部襲去——幾千年來她苦心修煉,她就不信自己還鬥不過兮音!

罌粟輕而易舉地躲過,又是一陣嗤笑:“你以爲拿着上古神器就能和本座抗衡?呵,這神器到了你手裡卻是如廢銅爛鐵般無用!”她手上燃起一束青色火焰,一把劍在其中幻化着,由虛無縹緲變成實體——骨玉再現人間!

絕幽的劍法雖招招凌厲狠毒,卻遠遠不及罌粟,不過七八個回合就明顯落了下風。最後,骨玉將翻天鞭攔腰截斷,一舉刺向絕幽的胸膛。

“噗”的一聲輕響——劍柄沒入。

然而,眼前的女子不再是一襲淡綠色長衫,而是身着一件粉色長裙。

她不會忘記——這是宮女的服飾!

她擡眸,原本現在她面前的絕幽卻變成了菁菁!胸口上還綻放着妖豔異常的血紅色花朵,像是靈魂般一點一點從生命中抽離。

血色的眸褪成了墨色,她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感情——她會驚恐,會無措,亦會害怕。

她抱着菁菁,頹廢地坐在海面上,顫顫地開口:“菁菁,你怎麼會在這?”她用法力幫她維繫着最後一點生命,卻無奈菁菁是被骨玉所傷,法力根本不起作用。

菁菁費力地笑了笑:“原來,你……你真的是妖……妖座……”

她無言以對。

遠處,絕幽突兀地大笑起來:“兮音,想不到你成魔之後一點人性也沒有了,連自己最親的人都是死在你手裡!”她口中唸唸有詞,雙手結印,幾株藤蔓從腳下滋生而出,死死地纏繞住罌粟,藤蔓上的刺一一嵌入她體內,似魔鬼般吸食着她的血。

“不……別……別聽她的……”菁菁所剩的力氣不多,手抓着藤縵,想將它扯落,卻無能爲力。

然而,她額上的印記又開始閃爍,身上的藤縵直覺性地退開,卻還是被九天冥火吞噬殆盡。

她的眼睛又轉變爲紅色,像是要滴出血來:“你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