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靜寂的病房裡,白謹薇伸手貼上米肄的額頭,溫度還是很高,於是眉不由地緊皺。

“米肄,你一心只記着米翛,完全不在乎自己,可她擔心過你嗎?你躺在醫院裡無人照顧的時候,她在哪裡呢?你說你們是相依爲命,可是隻有她依着你吧!”白謹薇想起自己接到電話時那麼開心,可電話那頭的人卻說:你是米肄哥的女朋友白謹薇嗎?米肄哥生病住院了,你能來醫院照顧他嗎?我要去找米翛。

米肄生病了,可是沒有一個人陪在他身邊。想到他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旁邊的病人都有親屬或者朋友陪着,他牀邊卻沒有一個人,白謹薇那麼地難過和心疼。

牀上的米肄忽然動了動,嘴張開又閉上,似乎說了什麼。

白謹薇立即把頭湊過去,聽見米肄用微弱的聲音喊着“翛兒”,一聲一聲地慢慢提高了聲音。白謹薇從嚴瑞修那裡知道了米翛離家出走的事情,米翛對米肄來說有多重要,白謹薇很清楚,所以她即希望米肄醒來又不希望他醒來得太快。

“翛兒……”米肄大叫着坐起身。他做了個夢,夢裡米翛哭着跟他說“米肄,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我找爸爸媽媽去了。”說完米翛毫不猶豫地奔向了車海,然後是父母躺在血泊裡的驚心畫面。

“米肄,你醒了?”白謹薇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開心表情。

“謹薇?”米肄看了一眼白謹薇,然後掃了一眼四周:“我是在醫院裡?”

“你暈倒了,是一個叫嚴瑞修的男孩子送你來的。米肄,你……”

白謹薇還想再說,米肄卻開始拔掉手上的針頭,說:“我現在必須要出院,

翛兒她……”他突然停住了,眨了眨眼,然後像是疲憊了一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因爲他想起自己暈倒前米翛說的話。

“昨晚,昨晚你沒有來找我。”

“米肄,昨晚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以後,我不是你的妹妹了,所以,你也不是我的哥哥。我們,不會再見了。”

“翛兒她……她說她不要我這個哥哥了。”米肄的聲音很平靜,可是他的這種平靜卻比歇斯底里更讓人覺得擔心,是爆發前的平靜。

“不會的,米肄。”白謹薇握住米肄略微顫抖的手說,“米翛只是一時誤會,所以才說了氣話,而不是真的不要你這個哥哥了。等找到了她,你跟她解釋清楚她就會不生氣了的。”

“可是我怕,我怕我找不到她。謹薇,我真的害怕。”米肄搖着頭。他總覺得他將留不住那個他唯一的親人,心裡有一種會失去米翛的危機感。

白謹薇抱住米肄的頭。這個優秀的男生,他一直堅持堅強着,也一直優秀着,於是大家忽略了他如此倔強地堅持堅強的原因。其實米肄也不過才20歲,還只是個少年,離男人遠遠還有一段距離,然而這個少年卻獨自養活自己和妹妹。大家看到他那麼能幹,一肩扛起那麼多的事情,以至忘記了他其實也會擔憂和害怕,只不過他懂得把那些不好的情緒隱藏起來而已。

“米肄,你太愛米翛了,所以她只是跟你鬧情緒你就擔心,她不見了你就害怕。在米翛的事情上,你太緊張了,所以,你試着讓自己不要那麼緊張,米翛她會回來的。等她氣消了,她就會回家的,相信我,她只是在跟你鬧情緒呢。”白謹薇的聲音很溫柔,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真的?”米肄擡起頭不相信地看着她。

“真的。我也是女生,所以我能猜到米翛的心思。我曾經也因爲生哥哥的氣離家出走過呢。”

“那我要出院,我要回家等翛兒回來,如果她回來沒看見我,又會亂想的。”說着就要下牀。

白謹薇阻止了他:“米肄,聽我說,醫生說你太勞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而且你還在發高燒,病都沒好怎麼可以出院?”白謹薇知道米肄在打工,但他做着怎樣的工作她卻完全不清楚。可她能確定的是,米肄在過度使用自己的身體,而且他要學習,又還要照顧米翛。她不想米肄如此勞累,可她深知米肄不會依她,所以她只能趁米肄生病的生活勸他多加休息。

“沒事的。”米肄微笑着說:“而且我現在想起看看爸爸媽媽。”說完就低下頭,似乎在想什麼事情。

“那等你病好些了我陪你去吧。”

“我想現在就去,一個人去。”米肄知道這樣的話會讓白謹薇難過,但他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10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些冷意,墓園裡原本綠油油的草地開始變黃,那筆直豎立在草地裡的石頭墓碑看上去也有種透骨的冷意,給人一種悲涼得血液都要被凍結的感覺。

秋風徐徐地吹,米肄穿着單薄的襯衣,風從衣襬下面鑽了進去,衣服稍稍地鼓起。米肄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意,所以並沒有在乎。他獨自走在秋天的墓園裡,看着墓園外那些夾雜在松柏中的掉葉子的樹,本就悲慘的心情更添了寒意,他擡頭看了一會兒落葉,覺得自己就像那飄在空中的葉子,離開了出生以來依附的枝椏,孤零零地在空中慢慢墜落。

在一塊墓碑前停下,米肄看着墓碑上的那兩張照片時忽然有種哭泣的衝動。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雙膝跪地,頭抵在冰涼的墓碑上,沉聲說:“爸爸,媽媽,肄兒沒有照顧好妹妹。”

之後沒有再多的話,米肄是個習慣了把悲傷,難過這一類的心情深深埋藏起來的人,就算是在無人看見的墓園裡,就算是對着已經不在人世了的最親的人,他也還是不習慣把自己的害怕和擔憂說出口,他只是沉默。

米肄就那麼跪在墓碑前,頭抵着墓碑在墓園裡待了很久,好像那墓碑就是母親溫暖的懷抱,是父親安全有力的肩膀。他靠着墓碑,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在一起的幸福生活。那時爸爸媽媽還沒有出意外,他們還很愛他和妹妹,父親很溫和,母親很慈愛,那時米翛還是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天真活潑又無比可愛的女孩,會撒嬌,會燦爛地笑,會偶爾在爸爸媽媽面前說他的壞話,卻又愛粘着他,會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有個哥哥。

那時的他們是多麼地幸福啊!

是因爲之前太過幸福,把未來的幸福都揮霍掉了,所以他們現在纔要這麼痛苦悲傷嗎?

“爸爸,媽媽,你們要幫助我找到翛兒,一定要保佑我。”米肄站起來,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說:“肄兒如果沒有了親人,那就沒有活着的意義了,所以,一定要保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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