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施文亭對待病人那真是春天般的溫暖,給楚裳羽下面臥兩雞蛋,還是雙黃的。
但事實也證明,施文亭對待楚裳羽那也是冬天般的寒冷,從□□呼嘯而出急診室前,到他臉色灰敗去超市購物,之後到一路把她抱進客廳在沙發上丟下,直到現在在廚房中忙乎了許久,端出一碗超大的麪條來擺在她面前,施文亭同學都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連正眼都不曾看過她。枉她被他抱進抱出抱上抱下的時候,小心肝那個噗通亂跳。
“吃。”施文亭簡單幹脆地下命令。
楚裳羽放棄琢磨面前盛麪條的器皿,這是碗嗎?這是盆嗎?專心埋頭猛吃,一句話都不說,刨面的刨的激情四射。
施文亭就坐在旁邊臉色古怪看着她,心裡也在琢磨,這算是怎麼回事?但他就是看不下去她這幅逞能的樣子,明明沒多大本事一個人,硬是什麼事都攬到肩頭自己做,女孩子偶爾軟弱和依賴一點比較可愛她懂不懂?真不知道自己是看上她什麼了。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說,他就是看上了她的生命力和倔強。
“實在吃不下了。”楚裳羽一臉苦兮兮看他。
“吃不下睡覺去,洗漱用品我給你買的新的,在衛生間門後掛着。”施文亭說着就要把她抱到衛生間去。
“等一下,等等等等等……”楚裳羽開始抗爭,看了一眼施文亭鐵青的臉色之後開始小聲緩和了口氣商量,“那個,我其實沒事,我回家比較方便。”
“好。”施文亭居然倒退一步,雙臂環胸,“你現在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衛生間門口去我就送你回去。”
楚裳羽看着沙發到衛生間門口的短短距離,心中豪情萬千,扶着沙發站了起來。
施文亭涼涼補上一句:“不能扶牆壁走。”
楚裳羽怒目而視,哪有這樣追加不平等條約的,割地賠款就算了,現在還要求通商,她簡直一腐朽沒落任人宰割的清政府啊!但是代表帝國主義的施文亭在額頭上彷彿大書四個大字:沒的商量。
楚裳羽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好好,你的地盤你做主。”
楚裳羽站起來之後才知道,原來腎上腺素的力量是可以創造女超人的,短短三個鐘頭前,她腳上的傷還裹着泥沙混雜,她還能健步如飛,匆匆逃命,如今傷口被兩針縫好,裹着潔白紗布,她卻疼的挪不出腳去。
她鼓足勇氣邁出第一步,疼,鑽心的痛楚漫上來,她一個站不穩,向右邊倒過去,落進施文亭好整以暇的懷抱裡,蔑視的眼神充分說明:讓你倔吧?得到教訓了?
楚裳羽默不作聲被施文亭抱起,輕緩的放在衛生間提前準備好的凳子上,施文亭叮嚀了一句:“小心傷口別沾水,有事大聲叫,我就在門外。”就將衛生間的門掩好,退了出去。
楚裳羽坐在衛生間的小板凳上開始胡思亂想。施文亭是她的什麼人?平白無故被撞上小跑車,就此和她糾纏不休的人。她是不討厭他的,甚至有點喜歡他。施文亭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和他相處時,像看到了去世父親的影子。施文亭對她呢?能約她去遊樂園,天天在17當她的專屬三陪,如今再次拯救她於危難中,說不在意她,那絕對是騙人的。
而且,楚裳羽知道,從他初見她受傷時的心痛眼神,到送她就診時的心急火燎,匆忙中抱她時卻溫柔小心不碰到她的傷口,他彆扭的臉色和脾氣都只泄漏出一個信息:他關心她。心疼她,願意照顧她。
她楚裳羽好歹是讀到博士的人,雖說一路打混和機會的影響很大,她也是不笨的,要是看不出施文亭對她的在意,她簡直可以把頭揪下來當球踢。
這是愛情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發自內心的關懷。
是……吧,楚裳羽一邊神思恍惚地刷牙,一邊想着。如今,她要怎樣面對他呢?畢竟看這架勢,他們是要共處一個屋檐下一段時間了。要,愛上他嗎?
楚裳羽認認真真想了五分鐘,還是沒有答案,只有放棄。
五分鐘,是楚裳羽思考問題的極限,如果五分鐘,一個簡單的是非題她還答不出來,就說明對她而言,這是個有巨大糾葛的問題,她把它拋到腦後,等到真正面對的那一秒再來決定。
“好了沒?你在裡面待了一個鐘頭了,沒掉到廁所裡?”施文亭狀似不耐煩的口氣中暗藏一絲擔心。
“嗯,好了。”楚裳羽今天累壞了,她需要一張牀。
施文亭推門來抱她,楚裳羽今夜被他抱過很多次,因爲都處在精神混亂或是驚嚇的後遺症中,到此刻,她似乎才體會到他胸口略顯加速的心跳,在夜晚的寂靜中,分外明顯,他身上還是好聞的香皂氣息,手臂抱着她的力氣,既能牢牢將她圈在懷中,又不會扯痛她的傷口。
施文亭將她放到臥室的牀上,新換的臥具,還有衣物柔順劑恬淡的香味,他,真的是個細心的男人。
這個場景,因爲牀的出現,兩人之間散發出寂靜的曖昧。施文亭就勢抱着她,她柔順地回望他,眼中沒有一絲防備。會發生點什麼嗎?楚裳羽的心臟突然開始不規則地亂跳,身體太累,因而想聽從內心的聲音。楚裳羽眼中的溫情,對施文亭而言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施文亭的脣輕輕落了下來,點在她的額頭上,終於好聲好氣地說:“早點睡,你累壞了。”就轉身出門關了燈。
門內,楚裳羽說不清是安心還是失望,卻因爲今天實在經歷太多,模模糊糊想了兩秒鐘就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門外,施文亭在爲自己的君子不趁人之危而深深地懊惱着,在對自我謳歌中工作到半夜,累極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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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沒有睡好的不止是施文亭。
錦官城某處的大宅子裡,一個女子也沒有睡好,她將一把紫檀木的二胡捧在手中,仔仔細細看着。
那二胡上本有一道刀口,如今通過許師傅的修補,幾乎看不出。但傷口就是傷口,落下了,怎麼修補,也不是當年的那把二胡了。
她看着這二胡,想起許師傅的絮叨:“我絕不會認錯,這一定是出自顓孫逸先生之手,這用料,這做工。顓孫逸先生故去以後就沒有人能做出這樣的琴了,可惜,一門絕學又沒有了後人。前些日子爆出十六萬天價二胡,怕是還沒有這把的品相和工藝好,可惜遭了傷,現在價錢不好說了。”
她幾乎要發脾氣,這二胡哪裡是留給他人估價計算的?這二胡上流淌過的歲月,是她曾有的甜蜜。
她細細看着,看了許久,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二胡又交回許師傅手中:“修補的工錢我寫支票給你,把琴還給那小姑娘的時候,不要提我的存在,就說是你自願免費替她修補的就好了。”
許師傅心中暗暗奇怪,有錢人都是這樣行事古怪的嗎?反正有錢拿,他也不廢話,點頭欣然同意。
許師傅帶着那把二胡消失在她的宅子中的時候,她的心終於深切地疼着,物是人非,如今連物也不是了。
她長嘆一口氣,知道今夜又將是一個無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