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生意人

條理乃生意之靈魂。

——諺語。

我名叫彭杜倫——彼得·彭杜倫。我是個生意人。我是個有條理的人。條理終究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過,我打心眼兒裡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對條理不求甚解卻誇誇其談的古怪的白癡,他們只注意“條理”二字的字面意思,卻玷污它的精神實質。這些傢伙總是用他們認爲有條理的方法,在做最無章法的事情。我想,這有一個絕對似是而非的悖論。真正的條理只適應於平凡而清楚的事務,而不可用於超出常規的事情。有誰能把明確的概念賦予這樣的說法,諸如“一個有條不紊的花花公子”或“一種井然有序的捉摸不定”?

要不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發生過一件幸運的事,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說不定也會和你們一樣不那麼清楚。當有一天我正發出不必要的吵嚷聲時,一位好心的愛爾蘭老保姆(我在遺囑裡將不會忽略她)抓住我的兩個腳後跟,把我倒提起來,在空中晃盪了兩三圈,讓“這個尖叫的小惡棍”止住了眼淚,然後把我的頭重重地撞在牀柱上。啊,這一撞決定了我的命運,撞出了我的運氣。我的頭頂上頓時隆起一個疙瘩,後來證明那疙瘩是一個條理器官,它有多漂亮,人們在夏天總會看到。從此,我對秩序和規律的慾望,就把我造就成了一個傑出的生意人。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我可憎惡的,那就是天才。你們那些所謂的天才全都是著名的蠢材——越是偉大的天才,越是著名的蠢材,這個規律沒有例外。尤其是你不可能把一個天才培養成一個生意人,正如你不可能從一個守財奴口袋裡掏出錢,或是從松果裡提煉出肉豆蔻一樣。天才們總是不顧“事物的合理性”而突然改弦易轍,去從事某項異想天開的職業或進行某種滑稽可笑的投機,去做那種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視爲生意的生意。因此你單憑他們從事的職業,就可以辨認出他們。假若你看出一個人在做進出口貿易,或從事加工製造,或經營棉花菸草,或處理任何與此相似的業務;假若你發現某人是布匹商或制皁人,或在幹任何與此類同的差事;假若你察覺某人自封爲律師或鐵匠或醫生,或任何諸如此類的角色:那你馬上就可以把他視爲天才,然後再根據比例運算法則把他視爲蠢材。

現在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我都不是一個天才,而是一個有板有眼的生意人。我的現金日記簿和分類賬將很快表明這一點。那些賬簿記得非常清楚,儘管這是我的自詡。我有精確而嚴謹的習性,時鐘欺騙不了我。再說,我的生意與我同胞們的日常習慣從來都很合拍。在這一點上,我並不覺得自己辜負了意志非常薄弱的父母,毫無疑問,若不是我的保護天使及時趕來搭救,我最終肯定會被他們造就成一名古怪的天才。在傳記中真實最爲重要,而在自傳中更容不得半句假話,然而我幾乎不奢望讀者能相信我下面陳述的事實,不管我陳述得多麼莊重。大約在我十五歲那年,我可憐的父親把我推進了被他稱爲“一名做一大堆生意的受人尊敬的小五金代銷商”的賬房!做一大堆無聊事!但他這個愚蠢之舉的後果是,我兩三天後,就不得不被人送回了我那個大門裝飾了門釘的家,當時我發着高燒,頭痛欲裂,痛點就在我頭頂上那個條理器官的周圍。那頭痛差點兒要了我的命,我在無法確診的危險中過了六個星期。醫生們對我已經絕望,放棄了所有治療措施。但是,雖說我經受了不少痛苦,可我大致上是個幸運的孩子。我終於逃脫了成爲“一名做一大堆生意的受人尊敬的小五金代銷商”的厄運,我非常感激那個已成爲我救星的頭頂上的疙瘩,以及當初賦予我這顆救星的那個好心的愛爾蘭女人。

大多數孩子長到十一二歲便離家出走,可我一直等到十六歲。若不是碰巧聽到母親說要我獨自開一家雜貨店,到那時我還不覺得我該離開家呢。雜貨店!只是想象一下吧!我當即決定離家出走,去嘗試做一門體面的生意,不用再奉承兩位古怪老人的反覆無常,不用再冒最終被造就成一個天才的危險。在第一個階段的嘗試中,我的這一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到我十八歲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在服裝流動廣告界做着一門涉及面廣且有錢可賺的生意。

我之所以能夠履行這門職業的繁重義務,僅僅是憑着我對已形成我主要心理特徵的條理化的執着。一種一絲不苟的條理不僅體現在我的賬目中,而且表現在我的行爲上。以我而論,確保人成功的是條理而不是金錢,至少我絕不是靠僱我那個裁縫而發跡的。我每天上午九點約見那名裁縫,並要出當日所需服裝。十點鐘時,我行進在某個時髦的隊列中,或出現在某個公共娛樂場所。我以精確的規律性轉動我漂亮的身體,以便我身上服裝的每一個部分能被人逐一看清,我那種轉動的規律性使做這門生意的所有行家讚歎不已。到中午時,我一定會把一名主顧帶到我的老闆裁剪先生和請再來先生家中。我一講到這些,就無比自豪,同時眼裡也滾動着淚花,因爲那家裁縫店的兩位老闆原來是最卑鄙的忘恩負義之徒。我與他們爭吵並最後分手,其原因是因爲一筆小賬,而那筆賬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真正熟悉這門生意行情的紳士認爲是漫天要價。不過,在這一點上,我感到驕傲和欣慰,因爲我能讓讀者自己做出判斷。我的賬單如下:

裁剪及請再來先生聯合成衣店

支付流動廣告人彼得·彭杜倫 金額

7月10日常規街頭行走並領客上門 $00 25

7月11日同上 25

7月12日撒謊一個,二級;毀損黑布料按墨綠色布料售出 25

7月13日撒謊一個,一級;特別質量和尺寸;推薦水磨緞爲絨面呢 75

7月20日購新式紙襯衫領或稱假前胸,以襯托彼得呢外套 2

8

月15日穿雙襯短擺上衣(溫度計在陰涼處顯示706) 25

8月16日單腿站立3小時,以展銷新式揹帶褲,每腿每小時美分 371/2

8月17日常規街頭行走並領回顧客1名(肥胖大個兒) 50

月18日同上(中等個兒) 25

8月19日同上(小個兒並出低價) 6

這張賬單上有爭議的主要款項,就是兩美分買那個襯衫假胸的天公地道的出價。我以名譽擔保,這並非不合理的高價。那是我所見過的最勻稱、最漂亮的襯衫假胸,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的襯托促成了三件彼得呢外套的銷售。然而,那家成衣店年長的那位合夥人只允許我出價一個美分,並擅自向我演示以何種方法可以用一張大頁書寫紙做出四個那樣的假胸。不用說,我堅持的是原則。生意就是生意,做生意就應該像做生意的樣子。騙我這一美分,騙我這百分之五十,沒有任何規矩,也沒有任何條理。我當即結束了與裁剪先生和請再來先生的僱傭關係,獨自投身於“眼中釘”行業——一種最有利可圖、最值得尊敬、最不受約束的普通職業。

我的誠實、條理和嚴格的經營習慣在這兒又一次發揮作用。我發現自己生意做得很紅火,很快就成了交易所中衆所矚目的人。其實我從不涉足於華而不實的業務,而是墨守成規一步步地慢慢發展。若不是在經營那個行業的一宗日常業務時,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那我無疑今天還在做那種生意。每一個聰明人都知道,無論任何時候,一旦一位年邁而有錢的吝嗇鬼,或一個揮金如土的敗家子,或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動了要建一幢大樓的念頭,那這天下就沒有什麼能打消他們的主意。而這一事實,正是“眼中釘”行業主要的經營項目。所以,上述那些人的建樓計劃剛一開始醞釀,我們“眼中釘”的人就在擬議中的建樓地址,穩穩地佔住一個相宜的角落,或在相鄰或相對的地方佔一個最好的位置。這事完了,我們就等待,等到那大樓修到一半,我們便僱請一名有風格的建築師,在緊挨着大樓的地方匆匆搭起一座虛有其表的建築。或一幢新英格蘭農舍,或一間荷蘭式塔房,或一個豬圈,或任何有獨創性的奇棚怪屋,管它像因紐特人的、克卡普人的還是霍屯督人的。當然,在利潤少於購地蓋房成本總額百分之五百的情況下,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拆掉那些建築。我們能嗎?我問這個問題,並請教其他生意人。回答是,如果認爲利潤低於百分之五百就能拆,那一定是瘋了。可當時偏偏就有那麼一家卑鄙的公司,請求我做那樣的生意——那樣的生意!我當然沒有接受他們荒唐的報價,但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在當天晚上,用菸灰去塗黑他們那座大樓。就爲了這個,那羣喪心病狂的惡棍把我送進了監獄;而當我出獄之時,“眼中釘”行業的紳士們無法避免地與我斷絕了業務往來。

我後來爲生計所迫而冒着風險去做的“捱打”生意,使我嬌弱的身體感到多少有點兒不適應,但我懷着一顆適應的心開始了這項工作,並且一如既往地發現,當年那位可愛的老保姆賦予我的有條有理、一絲不苟的習性使我獲益匪淺。我若是在遺囑中沒把她記住,那我一定是個最卑鄙的人。如我所言,憑着我對那種買賣規矩章法的觀察,憑着我記下的那些脈絡分明的賬簿,我使得自己能克服重重困難,最終體面地在那個行當中站穩了腳跟。說實話,在任何行當,都很少有人能像我這樣舒舒服服地做生意。我只須從我的日記簿裡抄下一兩頁,就可以避免我在這裡自吹自擂——一種品格高尚的人應該避免的惡習。請看,日記簿畢竟不會撒謊。

1月1日——元旦。街頭偶遇斯納普,步履踉蹌。備忘——潛在主顧。稍後又遇格拉夫,酩酊大醉。備忘——也是潛在主顧。兩位紳士均記入分類賬,並各自開立流水賬戶。

1月2日——見斯納普在交易所,迎上猛踩其腳。他握緊拳頭,把我擊倒。妙!——重新爬起。在索價上與代理人巴格有細小分歧。我擬索要傷害賠償金1000美元。但巴格說那樣被人一拳擊倒,我們至多隻能索賠500美元。備忘——務必辭退巴格——毫無條理。

1月3日——上劇院尋格拉夫,見他就座於一側面包廂,在第二排一胖一瘦兩女士中間。用劇場望遠鏡觀察那夥人,直到看見那胖女士紅着臉對格拉夫說悄悄話。我起身過去,然後進入包廂,將鼻子湊到他伸手可及之處。他沒扯鼻子——初試未果。擤鼻再三——仍未成功。於是坐下朝瘦女士眨眼,此時心滿意足地感到他抓住我的後頸把我提起,並把我拋進正廳後排。頸關節錯位,右腿嚴重撕裂。欣然回家,喝香檳一瓶,在那位年輕人賬上記下5000美元欠款。巴格說索價合理。

2月15日——私了斯納普先生一案。入日記賬金額——50美分,參見賬目。

2月16日——格拉夫一案敗訴,那個惡棍給了我5美元。支付訴訟費4.25美元。純利潤——參見日記賬——75美分。

於是,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我就有了一筆不少於一美元零二十五美分的淨收入,這還僅僅是斯納普和格拉夫兩筆生意。而我在此莊嚴地向讀者保證,以上抄錄是從我的日記簿裡信手拈來的。

但與健康相比,金錢猶如糞土,這是一個古老而顛撲不破的諺語。我覺得“捱打”生意對我嬌弱的身體要求太苛刻,最後還發現我完全被揍得變了形,以至已不能準確地知道如何處理業務,以至朋友們在大街上碰見我,竟全然認不出我就是彼得·彭杜倫。這下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改行另謀生路。於是我把注意力轉向“濺泥漿”行業,而且一干就是好幾個年頭。

這一行業最糟的一點,就是許多人對此都趨之若鶩,因而競爭異常激烈。每一個發現自己的頭腦,不

足以保證自己在流動廣告界、“眼中釘”行業或在“捱打”的營生中獲取成功的笨傢伙,都想當然地以爲能成爲“濺泥漿”業的一把好手。可最令人難以接受的,就是那種認爲濺泥漿無須動腦筋的錯誤觀念,尤其是那種認爲濺泥漿就用不着條理的荒唐見解。我所做的只是小本經營,可我講究條理的老習慣,使我經營得非常順利。我首先是十分慎重地選定了一個街口,而除了那個街口,我絕不把掃帚伸到城裡的其他任何地方。我還小心翼翼地使自己手邊擁有了一個漂亮的小泥坑,那泥坑我隨時都能就位。單憑這兩點,我就在顧客中建立起了良好的信譽,而我告訴你們,這已經使我的生意成功了一半。接下來是人人拋給我一個銅子兒,然後穿着乾乾淨淨的褲子通過我的街口。由於我這一行的經營特點被人們充分理解,所以我從未遇到過欺詐的企圖。如果我被人哄騙,我將不堪承受。我做生意歷來童叟無欺,所以也沒人裝瘋賣傻賴我的賬。當然我無法阻止銀行的欺詐行爲,它們的暫停營業給我的生意帶來災難性的不便。可這些銀行不是個人,而是法人。衆所周知,法人既沒有讓你踢一腳的身體,也沒有供你詛咒的靈魂。

就在我財源滾滾之時,我受到一種不幸的誘惑,把生意擴展爲“狗濺泥漿”業。這一行雖說與老本行大致類似,但無論如何都不那麼受人尊重。固然我的經營場所非常理想,位於市中心的黃金口岸,而且我備有第一流的靴油和鞋刷。我那條名叫龐培的小狗也長得肥頭大耳,而且極其精明,不易受騙。它從事這一行當已有很長時間,請允許我說它是精於此道。我們日常的經營程序是,龐培自己先滾上一身稀泥,然後蹲在商店門口,直到發現一位穿着雙鋥亮皮靴的花花公子朝它走近。這時,它開始向那人迎過去,用它的身子在那雙威靈頓長靴上磨蹭一兩下。於是那位花花公子破口大罵,然後就四下張望找一名擦靴匠。我就在那兒,在他的眼前,帶着第一流的靴油和鞋刷。那只是一種一分鐘買賣,轉眼間六美分就到手。這種生意我們穩穩當當地做了一段時間,實際上我並非貪婪之輩,龐培卻是條喂不飽的狗。我答應給它三成紅利,但它堅持要對半分成。這我不能接受,於是我倆吵了一架,然後分道揚鑣。

接下來,我做了一陣在街頭演奏手搖風琴的營生,而且可以說我幹得相當不賴。那是一種一看就會的買賣,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技藝。你可以讓你的手搖風琴只發出一種風鳴聲,而要做到這一點,你只需把那玩意兒拆開,用榔頭狠狠地敲上三下或者四下。這樣一來,那玩意兒的音質頓時改善,其經營效果會遠遠超出你的想象。然後你只需揹着那玩意兒沿街行走,直到你看見路面上鋪着鞣料廢渣,看見門環上纏着鹿皮。這下你可以停下來搖響你的風琴,裝出你是想使它不再發聲,可實際上儘量讓它吱嘎到世界末日。不一會兒,就會有一扇窗戶打開,有人會拋給你六個美分,並附上一句“讓那玩意兒住聲,趕快滾開”之類的話。我知道有些同行一直是拿到那筆錢就能承受“滾開”,但對我來說,我覺得投入的成本太高,不允許我在低於十美分的情況下就輕易“滾開”。

幹那一行我做成過不少買賣,可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不甚滿意,於是我最終放棄了那一行當。其實我當時處於沒有真正愛上那一行的不利位置,而且美國的街道太泥濘,具有民主作風的居民太霸道,再說到處都是那些愛惡作劇的該死的孩子。

我停業賦閒了幾個月,最後終於懷着極大的興趣、成功地在“假郵政”事業中佔有了一席之地。開辦這種郵政責任輕鬆,而且並非完全無利可圖。譬如,我一大早就得準備好我的假信郵包。在每封信裡面,我都得信手塗鴉幾筆,就我能想得出的足以令人莫名其妙的話題,然後簽上湯姆·多布森,或博比·湯普金斯,或諸如此類的名字。把信一封封摺好封好,再蓋上各種假郵戳——新奧爾良、孟加拉、植物學灣或任何遠在天邊的地方。最後,我立即踏上當天的郵路,顯出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我通常專挑大房子投遞假信並接收包裹。那些人付投遞費從不含糊,尤其是付雙倍郵資更不猶豫,人就是這樣的白癡。在他們來得及打開信之前,我早就輕而易舉地轉過了一個拐角。幹那一行的不足之處就是我走路太多,而且走得太快,投遞區域的變換也太頻繁。此外,就是我感到良心自責。我不忍心聽見無辜者被人辱罵,全城對湯姆·多布森和博比·湯普金斯的那種咒罵,聽起來真令人不寒而慄。我懷着厭惡的心情洗手,不再做那門生意。

我做的第八種也是最後一種生意一直是“養貓”。我發現這是一種非常令人愜意又有錢可賺的生意,而且真的一點兒也不麻煩。盡人皆知,這個國家已經是貓害成災,以至於前不久有一份萬人簽名的除貓請願書被送到國會,正趕上國會休會前那令人難忘的最後一輪會議。在當今時代國會的信息異常靈通,已通過了許多明智而有益的法案,而《禁貓法》的通過更是錦上添花。在衆議院最初通過的這項法案中,政府提供一筆資金收購貓頭(每個四美分),但參議院成功地修正了該項法案的主要條款,結果用“貓尾”代替了“貓頭”字樣。這一修訂顯而易見是那麼精當,衆議院一致同意。

總統剛一簽署那項法案,我就傾其全部資本購進雄貓和雌貓。開始我只能餵它們老鼠(價格便宜),可人們執行起那項神聖的法令來是那麼雷厲風行,以至於我終於認爲慷慨纔是上策,於是我讓那些貓縱情享受牡蠣和海龜。按照法定價格,它們的尾巴現在爲我帶來可觀的收入,因爲我發現藉助馬卡沙發油,我一年可以收割三次。我還高興地發現那些貓很快就適應了新變化,現在它們都寧願讓它們的尾巴被剪掉。所以我認爲自己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我正期待着在哈德遜河畔廉價買一幢別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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