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憂緩緩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朕和你的母后都在這裡,你說,你想做什麼,嗯?”
夜晴安昂着下巴,卻沒有說話。
父女兩就這樣對峙着,沈瑟兒着急了,走上前來想要勸勸夜離憂,卻聽夜離憂道:“你別說話。”
沈瑟兒抿脣,深深吸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聽見了沒有,朕不過是對你冷漠了一點,你的母后便這麼心疼了,而你居然以爲將你生成瞎子,是我們所願意做的事情、我們都希望發生的事情!”夜離憂深沉地道,沉靜的語氣中夾雜着恨鐵不成鋼之意。
夜晴安聽到瞎子二字,臉色忽然變白。
夜離憂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這幾年來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你雙眼的治療,但是你耍什麼公主脾氣,嗯?”他蹲下來,掐住她的下巴。
夜晴安感受到點點疼痛,卻沒吱聲。
“你是公主,所有人都對你百般忍讓,但是你要知道,他們不計較你的壞脾氣,不過是因爲你是公主而已。”夜離憂繼續道:“而朕與你的母后之所以縱容你,不過是因爲你是殘缺的而已,明白嗎?”
夜晴安聽言,氣得渾身發抖,她死死地咬住下脣,幾乎要咬出血來。
“阿離,你太過分了!”沈瑟兒忍不住出聲,他說這樣的話語,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怎麼能接受得了!
“讓他說!”夜晴安突然出聲,“讓他說下去!”語氣鏗鏘有力,態度異常堅決。
沈瑟兒愣住,繼續閉嘴。
奈何,夜離憂卻忽然鬆開夜晴安的下巴,隨即站起身來,聳聳肩道:“說完了。”
“……”沈瑟兒覺得自己要內傷。
就連夜晴安都滿臉的憤怒,感覺自己被夜離憂耍了一道,卻又無處還手。
而此時,夜離憂已經再次攬住沈瑟兒的肩膀,“瑟兒,我們走。”
沈瑟兒看着他的側臉,以爲他只是在開玩笑的而已,卻沒有想到,他說走是真的要走。
汗!
身後的夜晴安依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小身板還在瑟瑟發抖中,很顯然是被夜離憂剛纔的話語給刺激到了。
“你要是覺得我們不夠愛你,那我們也沒有辦法,能爲你做的,我們都做了,不能爲了你做的,我們都已經拼了命去做,你若是無法感受到,我們也無能爲力。”走到門邊,夜離憂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夜晴安聽言,稚嫩的雙手緊握成拳,倒不是因爲怨恨,而是因爲……她的心事居然被夜離憂這麼簡單的就揭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瑟兒依偎在夜離憂的懷裡,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而夜離憂也只是摟着她,不言語。
快要回到寢殿了,沈瑟兒才悠悠地問道:“你今天對安安說的話,真的會有用嗎?”
夜離憂抿了抿脣,“有沒有用,那都是事實。”
“……”沈瑟兒汗,“但是這樣會傷害到她的,她這麼小……”
“但是你沒有發現,她遺傳了我的智商嗎?她那個樣子像是三歲多的孩子嗎?”
“……見過自戀的,還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沈瑟兒翻白眼,他這是在誇獎他自己智商高呢。
夜離憂微微一笑,將她摟得更緊,“瑟兒,你有沒有發現,她的性格和你有點像?”
“什麼性格?”
“不見棺材不掉淚。”夜離憂道:“總是要罵罵她,她才能清醒,否則她還真的以爲整個世界都是圍繞她轉的。”
“……”這貌似不是在誇獎她吧?
“過幾天看看她的表現就知道她怎麼理解我今天說的話了,其他的你都不必擔心。”夜離憂繼續道:“至於晏寒裳的事情……既然他進宮了,那麼我們就好好款待便是了。”
沈瑟兒努努嘴,然後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遂沒有再多說什麼。
夜晚,夜離憂果真如他白天所說的那樣,好好地款待了晏寒裳的到來,且在自己的宮殿中設宴款待。
不過,他只叫來了晏寒裳,而沒有叫來夜晴安,豐盛的宴席之上,只坐了他、沈瑟兒以及晏寒裳三個人。
只是,此時三人已經一起坐了些許時間,但是除了剛開始的寒暄之外,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冷凝。
終於,沈瑟兒先忍不住了,道:“吃飯。”
說完,她自己先夾了一塊菜。
而夜離憂和晏寒裳依然沒動。
沈瑟兒又掃了他們一眼,這回晏寒裳終於啓脣了,“如果你們是因爲夜晴安的事情叫我來的話,我想我沒有什麼要說的。”
如此開門見山,還真是讓人……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但是,夜離憂豈是那麼容易就被噎住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麼,你可以告訴朕,爲什麼你要與朕的安安走得這麼近?是因爲當初瑟兒沒有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想借用安安來填補你的內心空白嗎?”
嗤……好犀利的話語!沈瑟兒一下子坐得正正的,沒有說話。
雖然晏寒裳真的曾經對他們有恩,雖然現在他們也還沒有還他的恩情,但是沈瑟兒卻不得不承認,夜離憂說的話就是她內心想要說的話,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爲了夜晴安,她就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如何?
“她喜歡我,我喜歡她,只是這麼簡單而已。”晏寒裳溫潤地說:“不過是朋友之間的喜歡罷了。”
頓了一下,他續道:“若是你們覺得我與她之間的交情影響到了你們家庭的和睦,那麼,我可以走。”
聞言,夜離憂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晏寒裳這是以退爲進嗎?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麼朕也就不挽留你了。”夜離憂道:“不過今日天色已晚,你可以明日再走。”
晏寒裳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位子上站起來,“那麼,先行告退。”
夜離憂也不挽留,只是讓旁邊的小丁子送他出去。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沈瑟兒疑惑了,難道自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管他是真的對安安好,還是假的對安安好,作爲父母,都有理由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夜離憂看着她道:“而且,瑟兒,同樣作爲男人,我能夠感受到他還喜歡你,所以,我們防範他靠近安安是正確的。”
沈瑟兒被他說得大窘,因爲沒有想到晏寒裳還喜歡她這種事情會被夜離憂說出來,他向來不是都很避諱說這件事情的嗎?
同一天晚上,晏寒裳離開宴席之後,站在輝煌的大殿前,他迴轉身來,望一眼身後還住着他心愛的女子的宮殿。
……你有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你愛她愛到拱手江山、犧牲性命也不在乎?
你愛她愛到她就在你的面前,但是你爲了她的幸福,卻假裝已經不再愛了。
你愛她愛到歷經塵世洗禮,在俗世漂流五年,但是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不管你有沒有愛過,至少他,晏寒裳愛過。
他靠近夜晴安,只是因爲夜晴安是她的親人,而他靠近她的親人多一點,便感覺也靠近她多一點,但是如今,她感覺到了他的威脅,那麼,他走。
至於天色已晚,今夜在宮中歇息這種話不過是夜離憂說來聽聽的而已,他要是相信並且這樣做了,那他就不是晏寒裳。
只是……爲什麼才轉身,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給拽住了?他轉身,低頭,便見面無表情的夜晴安,正在拽着他的衣角。
“怎麼了?”他努力將聲音放得平和,不讓她聽出自己內心的傷感。
“你要走了嗎?”她問,臉卻沒有擡起來。
晏寒裳點點頭,“若是有緣,他日定會再見。”這個小孩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啊,又或者只是因爲她看不見,所以她比較敏感而已。
“若是不再見,就是無緣了。”她稚嫩的聲音響起來,“若是無緣,那我又要到哪裡去找你?”
晏寒裳彎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那就不要找了,你的父母都很疼愛你,日後你的生活裡沒有了我,也會有其他的人的。”說完,收回手,而她則繼續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誰和誰都是不一樣的!”她突然擡起了頭,面向他,“不管有多少人來,你都是不一樣的存在。”
晏寒裳微微蹙眉,是這樣嗎?若是他在沈瑟兒心中也是這樣,那該多好?
夜晴安突然不說話了,因爲她感覺到晏寒裳的心思此時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
半晌後,她道:“你還喜歡我的母后,是嗎?”雖然是詢問,但是卻很篤定。
“小孩子知道什麼叫做喜歡?”他失笑。
夜晴安倒是也不糾纏這個問題,“我不管你是否還喜歡她,總之,要麼你留下來,要麼你走的話也帶我一起走!”
晏寒裳再次失笑,“小孩子別說傻話。我可照顧不了你。”
“你不是照顧不了,你只是不願意照顧而已,要是我的母后這樣跟你說,你肯定將她扛起來就走,哪裡會去管以後是否照顧得了?”夜晴安的聲音比剛纔大了一些,好像是有些不高興了。
晏寒裳訝然,“不要什麼事情都扯到你母后身上。”
“你在害怕我提她你會心痛嗎?”她倔強地問道。
晏寒裳看着她揚起來的稚嫩臉龐,這張臉可真是像極了夜離憂,倒是不怎麼像沈瑟兒,但是和沈瑟兒一樣,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