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着她的下脣,染紅了整個下巴,在那張臉上,倒真有幾分妖冶的感覺。
她一下子想起來之前的事,那個時候,自己也是選秀入宮。二八年華,正是芳華無限的時候,對一切的事物都感到好奇。中午大家都在午睡,一個人偷偷溜出來,拿了紙鳶去太液池邊,春風融融,楊柳依依。突然自己的紙鳶就斷線了,她急急去追。
“哪個奴才那麼大膽,竟然敢衝撞聖駕。”元順尖細的聲音響起來。一聽到聖駕,她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天子,那可是掌握着生殺大權的人。家裡送她入宮,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自己未來的幸福,只是爲了家族的前程。所以,她必須要成爲天子的女人。這個時候的她,對於聖元帝的容貌起了好奇,偷偷擡眼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男子一襲龍袍,帝王的氣度離線無疑。她清晰得感覺自己的心,如同太液池的水一般,泛起層層波瀾。
“元順,這樣的妙人哪兒會是奴才,定是剛入宮的秀女。”她聽到聖元帝雄渾的聲音斥責着元順,那聲音如同一罈美酒,醇香無比,自己的心房在不停得跳動着。
“你叫什麼名字?”
天子竟然問自己的名字,莫不是對自己有意。她想起自己尚在閨中時,看到的那些戲文來,美貌的小姐和男子一見鍾情,然後演出種種美麗動人的愛情。而此刻,莫不是愛情光顧了自己吧。她懷着羞意道:“回皇上,奴婢叫鄭靈依。”
“靈依,靈依,”天子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後道,“果真是個好名字呢。”
對於這一次的邂逅,自己將它緊緊得埋藏在心裡。過不了多久,自己又見到了年少的天子。他和美麗莊重的王皇后並坐,對着臺下的美人評點決定自己的去留。當自己被留下來的時候,心中感覺比吃了蜜還甜。皇上一定是認出自己來了。
那一次,一共選出了一十六名秀女。在這些留下的人中,自己的家世可謂是最上不得檯面的。可是,聖元帝第一個踏入的,便是自己的寢宮。
想了那麼多的日夜,自己終於能和他貼得那麼近,感受着他的力度與體溫,雖然疼痛,可是,她卻不後悔。
然而,事實證明,自己再一次自作多情了。聖元帝並不知道,自己和他那次美麗的邂逅。他在後宮中各色美人中間遊走,沒有爲誰專門停留過。她原本以爲,帝王就是這樣 ,
無情無愛。後宮的女人,對於他來說,只是生活的調劑品。三年的時間,雖然聖元帝踏足承光殿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自己還能感覺到在他眼中,是有所不同的。
三年的時間,那一十六名女子,只有自己,登上了婕妤之位。這樣的榮光,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自己以爲,自己是不同於別的女人的。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聖元帝十年,新一批的秀女入宮。
這其中兩個人,最爲引人注目。一個是葉素蘭,一個是沈靜初。原因無他,只是因爲這兩個女子的身份家世。來自民間的葉素蘭和沈靜初很快身居高位,這讓她一下子想明白了。聖元帝當初寵幸自己,不是因爲自己的才貌。而是因爲自己不起眼的家世。
當時世家權大,謝太后一心想立自己的親子安慶王爲皇太弟,並且聯合王相,不斷給聖元帝施壓。可偏偏聖元帝有着雄心壯志,自然不甘心被臣子左右。世家的權勢過大,終究是皇權的一大威脅。聖元帝想剷除世家,必須要倚仗別的勢力。那時,朝中百官幾乎都是王相和謝相的門人。聖元帝只有一個上官雲幫着自己。可是,那遠遠不夠。爲了扳倒世家,必須藉助另外的力量。
寒門士子,民間能人都成了聖元帝的目標。而聖元帝從寵愛自己開始,就在暗暗準備着這以剷除世家的宏圖大業了。
接連後宮中三個女子,身居高位,也給了一些朝臣暗示。沒有想到,聖元帝最後卻是將目標定在了沈家上面。
這也難怪,沈家的先祖是開國大將沈世鈞。在丹陽那麼久,竟然不知道沈家居然有那麼大的來歷。這和沈家處事一向低調分不開吧,當然除了那個另類的沈家二公子沈凌澤。
沒有想到,竟然被聖元帝尋了來。沈凌宇和沈凌澤兩個兄弟果然是人間俊傑,入建康不久,就遇到王益造反這一大事。沈家兄妹洞察先機,在這次平亂中立下大功。由此,正式開啓了沈家兄弟的爲官之路。而沈靜初,也憑藉此,一舉登上賢妃之位。
雖然沈靜初登上賢妃之位,可是臉也被毀了。那傾城的容貌不再,宮中人都紛紛猜測沈靜初可能會失寵,甚至敢當着沈靜初的面嘲笑她。然而,不久之後,關於沈靜初失寵的謠言便不攻自破。因爲聖元帝狠狠懲治了多嘴的薛採凝。
這個時候,自己暗暗告訴自己道:皇上只
不過是要倚重沈凌宇和沈凌澤兩兄弟而已,沈靜初不過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制衡物罷了。帝王無情,不會因爲一個女子而改變的。
可是,三年之中,聖元帝在沈靜初宮中留宿的時候最多,一個月能夠二十五天在沈靜初宮中留宿,就算是要依靠沈家,也不至於給沈靜初這樣的聖寵吧?
很快,事實告訴了她答案。沈凌宇和沈凌澤兩兄弟相繼離世,沈靜初在朝中也沒有了倚重的人。而這個時候,謝璇璣和袁佩英聯手涉及了沈靜初。聖元帝雖然將沈靜初幽禁起來,可是,關於沈靜初的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暗中用心。聖元帝更是在昭陽殿那場大火過後,毫不猶豫立了沈靜初生的兒子爲太子,自此,專心養育太子,不再踏足後宮。
昭陽殿的那場大火,讓自己深刻認識到了帝王的心。原來,帝王不是無情,只是他的情都給了沈靜初一個人。
可是自己呢?長夜漫漫,孤身難以入眠,那些曾經的回憶便都涌上腦海,在不斷折磨着自己。自己的身子早就不行了,眼看大限將至,自己不能在聖元帝心中連一片影子都留不下。
其實,沈靜初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沈靜初太幸運了,得到了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榮光,得到了自己從來都不敢肖想的帝王之愛。而自己,就算得不到聖元帝的愛,臨死之前,能得到他的恨也無妨。所以,她只能對沈靜初下手。
只有沈靜初死了,聖元帝纔會憤怒,纔會極度記恨那個下此狠手的人。那天,連老天都在幫她,沈靜初生產之時,聖元帝恰好帶了沈凌川出宮。
可是,誰又知道,古攬月竟然跑來了。沈靜初被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眼見聖元帝就查到自己這裡了,爲了讓聖元帝更加記恨她,她請了沈靜初來,讓她親耳聽見,當初,是聖元帝一步步逼她爭寵,是聖元帝,要她的兄長入朝爲官,是聖元帝……若不是聖元帝,沈家還在丹陽呆的好好的,過着平淡和樂的日子,哪裡用的着,一個個的親人相繼離世。
如今,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了,自己在這個塵世之間的命運也走到了盡頭。鮮血不斷從自己口中噴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定然是醜極了。她不想讓聖元帝看到自己這副樣子的,可是,沒辦法了。真的沒有辦法了。人生中,總是充滿了這麼多的無奈,不是嗎?而她,也真的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