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腦袋一沾枕頭,不多會就響起了鼾聲。他真的是太累了,接連幾天的恐怖景象,已讓他身心俱疲。

老陳坐在黑暗中吸了根菸,將發生在蘇陽身上的事梳理了一遍,但卻理不出個頭緒。雖然他對蘇陽一再強調說發生的一切恐怖現象都是因由蘇陽的心境而生,但他心裡深知,這一切未必這麼簡單的,不排除有一種外在的力量暗中在cāo控着,比如那一個鬧鐘神秘地停在0點50分,也就是當rì陳麗娟或說是“朱素”向蘇陽發出最後一條短信的時間。那它昭示着什麼呢,與蘇陽又有什麼關係?老陳心頭一片茫然。睏意漸漸侵擾上來,老陳也就乾脆放棄推想,和衣躺在蘇陽的身邊,很快墜入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老陳隱約地感覺蘇陽手機鈴響了下,蘇陽就起身下了牀。老陳以爲他是上廁所去,也就沒有多想。但隔了好大一會兒,老陳聽得屋裡一片沉寂,衛生間裡並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不禁奇怪地張開眼。殊不知這一睜開眼,卻救了他自己一命。他看到蘇陽面露詭異的微笑,手裡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惡狠狠地往他的脖頸處砍來!老陳慌忙地往旁邊一滾,刀子落空了。

“你做什麼呢?”老陳厲聲喝問。蘇陽卻不回話,只是一刀一刀地劈了過來,瞄準的都是老陳的脖頸。

老陳心裡發憷,但多年公安工作經歷所練就的膽氣和身手,還是讓他在一分鐘內就制伏了蘇陽。他將蘇陽雙手反擰在背後,摁倒在牀上。蘇陽拼命地掙扎,口裡“嗚嗚”地發出怪叫,彷彿喉嚨被什麼卡住似的。

這個時候,屋裡的燈突然亮了。原來供電局修好了電路,提前來電。蘇陽停止了掙扎,老陳趁機奪過他手裡的菜刀,將他壓在身下。蘇陽迷茫地張開眼睛,看着老陳,“發生了什麼事呢?”及至看到老陳手裡的菜刀,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拿着菜刀做什麼?”

“這菜刀是剛從你手中奪下來的。”老陳淡淡地說。

“我手中?我拿菜刀做什麼呢?”蘇陽滿臉驚訝。

“殺我啊。”老陳凝視着蘇陽的眼睛,但看到裡面只有驚駭與不解,心裡暗歎了口氣:又是一場夢魘。

“我爲什麼要殺你呢?刀又是哪裡來的呢?”蘇陽感覺喉嚨被什麼塞住了一般。

老陳把菜刀遞給他。蘇陽看了一眼,失聲道:“這不是我屋裡的菜刀嗎?難道是我剛纔回屋裡拿的?”

老陳深吸了口氣,“我們還是去樓下查看閉路監控吧。”

閉路監控很快就調出來了,畫面中,蘇陽像上次夢魘一樣地開門,走到604,看不見他掏鑰匙開門的動作,感覺就是徑直地進了門,似乎門是敞開着等他。兩三秒後蘇陽出來,走回605,手裡已經多了一把菜刀。

“我怎麼進去的呢?我不記得我帶了鑰匙出來啊。難道里面有人給我開門?”蘇陽毛骨悚然道。

“很遺憾,我們這邊的閉路只可以監測到樓道里的情況,門內的就無法看到了。”旁邊的保安不無歉意地說。

蘇陽的手心登時全是冷汗,額頭上也是。他驚恐地望着老陳,啞聲道:“你之前從我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是否有看到其他的人存在?”

老陳也陷入了迷惘的狀態中,他無力地搖了搖頭。

“難道說,我的屋裡就是有鬼,或是其他靈異的東西存在?”蘇陽臉sè大變。

老陳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你剛纔在夢遊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或是見到什麼嗎?”

蘇陽努力地回想着,大腦像被清洗過的磁帶,一片空白,他沮喪地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老陳有點後悔剛纔沒有在蘇陽剛醒來的時候就追問這個問題,因爲那時是人對殘存夢境記憶得最清晰的時候,再之後就逐漸暗淡乃至消失。

蘇陽閉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種冥思苦想的狀態中。大約持續了有一分鐘,他噓出了一口氣,“我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耳邊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割了他的頭,你會好痛快。’”

老陳神sè一變。監控室裡保安也面面相覷。蘇陽愧疚地看着老陳,“對不起,我想我是無法反抗夢中的那一種力量。”

“你還記得你當時在步雲花園602聽到的聲音嗎:‘別割我的頭,我好痛。’再對照你今天所聽到的,你感覺兩者有什麼關聯?”老陳追問道。

“應該是同一個人發出的。”蘇陽猶豫着說,“但我不明白她爲何要換了語氣,從受害者的身份變成了施害者。”

“每個人本來就都是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

“那你的意思是……”蘇陽試探着說:“想殺死你,是我的個人想法?”

“這倒未必,也許是因爲你現在處於jīng神脆弱的時期,所以容易爲外界邪惡的力量所左右與支配。”

“那這外界邪惡的力量又是什麼呢?”蘇陽緊追不捨。

“按照傳統的說法,就是怨氣。”老陳嘆了一口氣,“我過去裡一直不肯承認這種怨氣可以保存下來,具備力量。但發生在你身上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下。”

“那就是你承認有鬼魂一類的物體存在?”

“不是物體,只能說是一種jīng神能量的場。”老陳說,“可以這樣說吧,我們的身體就是一個磁場,我們的大腦運轉的時候,會有腦電波頻率的變化存在,釋放生物電。而如果外界有存在相同頻率的電波,就會干擾人的意識,甚至有可能cāo縱我們的行爲。”

蘇陽張大着嘴巴,“那我們豈不是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有可能。所以我說你之前的狀態,就是你的腦電波被人干擾了,才製造出種種幻覺。”

“那誰有這麼大的能力呢?就是你說的怨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因爲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否認其存在的,我更願意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發生在我們周圍的一切。”老陳臉上露出疲憊之sè,“但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科學也有許多無能爲力的地方,尤其是觸及人深層次的靈魂方面。我想這也是科學無法取代宗教的緣故。”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去求個神像或十字架回來鎮一鎮它?”蘇陽發現自己都已經快要神經兮兮了。

“沒用的。神像或十字架能夠發揮力量,也只是源於人心深處的信仰,或者說,它的存在意義,就在於你的心誠,當做是靈魂的皈依之所,從而讓你的心安寧下來,不必受外界的幻象所控制。而你現在抱着功利的目的,根本不會靈驗的。”老陳點了根菸。蘇陽默默地望着煙霧的縈繞,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像那煙霧一般,飄拂在空中,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散,沒有一絲自己主宰的能力。

“好了,已經快8點了,你收拾一下,該去上班了。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回來再說。”老陳對蘇陽說。

蘇陽默然着。他走回604,洗漱了一番,然後心事重重地前去上班。但一天裡,神思恍惚,根本無法安心工作。

下班回到公寓,老陳在605裡等他。老陳一臉嚴肅地對他說,“朱素遺體的化驗結果出來,初步判斷是她先是被人勒死,然後被殘忍地肢解掉,其中四肢放在音箱裡,內臟則被剁碎衝入馬桶。我們已經從她衛生間的下水道里提取到樣本,另外我們也從朱素的屍體上提取到疑兇的指紋,目前正全力以赴追緝兇手,相信應該不久後就可以將他捉拿歸案。所以我還是對你說那一句話,你一定要堅持住,不要受那些幻覺所迷惑。只要案情水落石出了,我想你的心頭疑病就可以消除,重新恢復你的平靜生活。”不過老陳隱瞞了部分案情,那就是他們從朱素的屍骨上發現齒印,所以懷疑朱素是被一個極端變態主義者虐殺後並烤吃了部分屍體,這樣的調查結果讓所有的jǐng察都感到冷齒。

蘇陽卻絲毫不爲老陳的消息所鼓舞,情緒依然低落中,“可惜我想我是等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老陳神sè突變,他一把抓住蘇陽的肩膀:“是不是你又看到或聽到什麼?”

蘇陽苦澀地搖了搖頭,“都沒有,只是一種預感吧。我覺得朱素找上我,並不是單純地要帶出她的命案。你應該記得她的鄰居說過的話,幾乎每一個月都有個人去找她,如果她的目的只是爲破案的話,我想他們當中的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做到,而不必拖了這麼久吧。所以我想她應該有更深的目的,或者說既然瞄準了我,就不會讓我輕易脫身。”

“看來你還是難於擺脫鬼魂的yīn影。”老陳嘆息道,“我只能說,就算靈魂真的有力量的話,那麼其力量也是微乎其微的,最多可能影響極少部分有着特殊心靈感應能力的人。即便真的存在鬼魂,而且你恰好是屬於那極少部分的人,那麼它對你的影響也是極其微小的,至少你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與之相抗衡。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太悲觀。這些天你就住在我這裡,有我的照應你應該可以放心吧,然後你再安心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面對老陳的真誠,蘇陽不禁有一種感動,但這仍無法打消他的顧慮,“老陳,你當jǐng察這麼多年,有沒有經歷一些死案呢,就是查到最後,沒有結果的那一種?”

老陳愣了一下,不明白蘇陽話裡的含義,他遲疑着回答說,“這個世界上恐怕還沒有哪一個jǐng察可以做到百分百破案吧,總有一些懸案、疑案的。”

“就是說,你們查到最後,總會發現有些案件根本是沒有破解方法的,或者就是說,那案件根本就不是人力所爲的,對吧?”

老陳jǐng惕地擡起了頭,看着蘇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陽苦笑着說:“我是說,如果朱素和陳麗娟這兩個案件是死案,你們永遠都破不了,那你難道還可能保護我一輩子?”

老陳無語。沉默了一會兒,他反問蘇陽:“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呢?像昨天晚上那樣地去自殺嗎?”

“如果有必要,我會選擇的。”蘇陽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因爲一旦生命變成只是受人玩弄、受人cāo縱的玩偶的話,那麼活着也沒有多大的意義。死亡,反倒是最好的抗爭方式。我倒也想看看一個人死後究竟是怎麼來cāo縱另外一個生靈的意志。”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視自己的生命?”老陳勃然大怒,“你有沒有想過你父母對你的希冀?有沒有想過我們jǐng察爲了讓你及早解脫出來,大家這些天都在夜以繼rì地奔波忙碌?有沒有想過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你現在就這樣輕易地把自己的生命權交由出去,你不覺得是一種懦弱的行徑嗎?像是個男人的做法嗎?”

“但你能理解一個人生活在恐懼之下的感受嗎,尤其是哪怕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爲力時?那你有沒有聽過海明威的自殺原因?他在自己才思枯竭,再找不到一絲靈感時,就選擇了用獵槍堵住自己的嘴。你覺得那是一種怯懦的行徑嗎?”蘇陽激動了起來,“我不覺得,我覺得那是生命的尊貴體現。我們不能主宰我們的出生,但我們卻可以選擇我們的死亡,尤其是當我們感覺到自己對這個社會失去價值,或是說已經對生命感到厭倦時。”

“但至少海明威在生前是一個硬漢。你呢?”老陳冷冷地說,“你又做過什麼努力?你勇敢過嗎?面對挫折就一味地想去逃避,這算什麼男人?孬種!”

蘇陽沮喪地垂下了頭。許久,他擡起頭,之前的激動換成了冷靜,“你說的沒錯,我應該去勇敢面對,哪怕真有鬼魂,我也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搞定它。”

老陳滿意地拍了拍蘇陽的肩膀,“這樣就好。如果你真的能夠去面對,也許還可以爲我們的破案提供更多的線索。不過暫時這幾天你還是就在我這裡睡覺吧,等養好jīng神了,再去應對挑戰。”

“不了。”蘇陽搖頭,“既然不想去逃避了,那麼也就沒有必要給自己找藉口來拖延時間,那樣只會讓自己將來也跟着退縮。更何況,跟你一起住,我還擔心哪天晚上再拿一把刀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呢,這樣你我豈不是都死得太冤了?”

老陳想到早晨時的險象,不禁心有餘悸。他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他從櫃子裡找出一個對講機,遞給蘇陽,“那好吧,如果你有什麼危險的話,就及時呼叫我。知道它怎麼用嗎?”

蘇陽笑了笑,接了過來,“謝謝你了。”然後一臉平靜地退出605,回到自己604房間。

《孫子兵法》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蘇陽真的想通了可以勇敢去面對恐懼時,恐懼也就不復存在。因爲恐懼原本就是一種情感,人可以讓它流露出來,也就可以將它收取回去,一切取決於你的心境。如果是草木皆兵的話,那麼天堂也可以變成地獄,如果是心如止水的話,那麼惡魔纏身也都可以凜然不爲之所動。

蘇陽待在屋裡先是看了會兒電視,再洗了個澡,然後坐在牀頭看弗洛伊德的著作《少女杜拉》。弗洛伊德在書中對“思chūn”少女杜拉種種心理背後所潛藏的意識進行深入分析,從夢的聯想剝離出潛意識中的真實想法,看得蘇陽極有觸動。他合上書,突然想到:那我是否也可以瞭解一下我的潛意識裡究竟想的是什麼呢?是否種種的幻象真的就是自己製造出來的?

蘇陽想起以前看過心理學家戴蘭妮的《你是解夢大師》一書,在書中作者極力勸導人們應去解析夢中的真義,因爲“夢是一個哲人、大師,他可以比你看得更多,看得更遠,當人有什麼對於生活無法理解或是困惑的事,可以及時向夢求助,其途徑就是孵夢”。所謂的孵夢,其實也很簡單,並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人在睡覺前放鬆情緒,反覆追問自己一個主題,比如“我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如果經受過一定訓練的話,那麼成功率可以達到50%以上,即圍繞這一主題,夢會給予適當的解答。當然了,這樣的解答是晦澀的,充滿了混亂xìng與跳躍xìng,需要人們通過解夢的技巧進行解讀。

蘇陽以前曾經試過幾次孵夢,但都無果而終,所以也就泄氣不再堅持。不過面對近來接連發生的一連串詭異事件,“也許與潛意識溝通一下,或許真的可以幫助改善一些處境。”蘇陽暗想。

於是他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將自己放鬆躺在牀上,在心中默唸着: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管這樣的唸唸有詞是否靈驗,但jīng神集中於此一點上,也就暫時拋棄了其他胡思亂想的干擾,不多時,蘇陽覺得神思開始潰散,人漸漸進入意識模糊的狀態,直至跌入睡夢中。

夢中,蘇陽驀地發現自己立於步雲花園602室中,屋內的佈置與之前見過的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多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網上照片中朱素的模樣,而男的只是一個背影,蘇陽看着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來現實中幾時見過。畫面中,朱素像一個瘋子一般地撲在男子的身上,對他又抓又咬。男子先是一點都不反抗,一動不動地任其宣泄,直至上身所有的衣裳在朱素的抓咬下片片散落,現出斑斑血痕。突然,男的一把抓住朱素,一巴掌就將她摜到沙發上。奇怪的是,朱素臉上不僅沒有惱怒,反倒是愉悅地笑了,男子一巴掌一巴掌摑過去,朱素臉上的笑容跟着越來越濃。終於,男子猛地一把扯下朱素身上的衣服,朱素沒有任何的反抗,而是像條水蛇一般地纏繞上去。但她的**並不像一般人那樣的用舌頭來纏繞,而是用牙齒咬,而且是狠狠地咬,在她擡頭歡笑的時候,蘇陽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身上深深的齒印。男子似乎對這些疼痛無動於衷,他只將朱素壓在身下,狠狠地在她身體裡來回地抽動起來。

蘇陽望着這一幕,心中的訝異難於言說,他實在無法將眼前的香豔一幕與602的yīn森冰冷聯繫起來,而且觀看這一幕的感覺很是奇怪。蘇陽可以很明確地告訴自己是在做夢,但又感覺上只是在看一場三級片,而且是默片,那些鏡頭,從大腦中一幀一幀地閃過,沒有任何的聲音,彷彿朱素和男子只是兩個被什麼力量cāo縱着的木偶。蘇陽看到夢中的畫面在遊移,中心從朱素和男子身上移到了電視機上。蘇陽驚異地發現那上面在反覆地播放着一個小片段,空白的背景上,滿是雪花,只有一雙冷幽幽的眼睛在畫面中飄移,從左到右,從右到下,從下到上……到最後,似乎整個屏幕上都佈滿了那雙眼睛。蘇陽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抑感直撲上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極力強迫自己不要看。但彷彿有一雙手在扯着他的眼睛似的,根本轉移不開。“快點醒來,快點醒來。”蘇陽在夢裡焦急地對自己說,但卻沒有一絲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讓意識跟着眼睛轉動、旋轉,直至有一種在大海中駕着一葉扁舟被海浪拋過來拋過去的眩暈感,直想嘔吐。

畫面終於切換回朱素身上。畫面中,她正抓起一把小刀直接插在男子的大腿上,嘴角浮現着滿足的笑容,男子則一聲不吭,徑自將雙手向朱素的脖子掐去,一切的動作彷彿慢鏡頭般,緩慢卻又目標明確。蘇陽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了畫面中的朱素,那一雙手,就像是從地獄裡伸出來的,乾瘦,黑枯,沒有一絲的血sè,但又跟鷹爪般有力。蘇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沒有任何的力氣掙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爪子在自己的脖子上劃過,掠起肌膚的冰冷哆嗦,再漸漸卡緊。蘇陽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在那一雙爪子之下分裂,呼吸困難,瞳孔放大,死亡的意識充斥於大腦之中,但在那樣的難受之餘,竟有着些許的快感!

**!**!蘇陽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字眼。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又重新變成了旁觀者,男子手掌下緊箍的,是朱素那已經扭曲變形的臉,眼睛暴凸,舌頭伸長,臉sè漲紅,就像是一吊死鬼。唯一不同的是,她臉上始終閃爍着詭異的笑容。那一個笑容,讓蘇陽想到了上次在602嘔吐後,馬桶裡的人頭所攪動起的波紋,頓時,他的胃裡就像填滿了綠頭蒼蠅般地翻江倒海了起來,卻又什麼都吐不出,彷彿那些蒼蠅已經堵住了他的胃,他的咽喉,他的嘴,沉甸甸地讓他再哪怕扯動一下胃或嘴角也無氣力。那一種感覺,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好在男子總算鬆開了手,蘇陽只覺得整個身體鬆懈下來,有一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通暢。男子對着朱素shèjīng。朱素“咯咯咯”地笑着,卻沒有聲音,只看到她的嘴脣一張一翕,活像一隻被捲到沙灘上的行將曬乾的魚兒,絕望地呼吸着並不屬於她的空氣。

畫面漸漸地模糊,再度幻化成了旁邊電視機的屏幕,依然是滿屏的雪花,還有那一雙眼睛在遊移,冷視。蘇陽又一次感到全身如同鍼芒扎着似的不舒服。畫面終於重新清晰,定格住的,還是朱素和那男子在長久熱吻,彷彿在慶祝彼此之間的高cháo。男子的手臂自朱素的脖頸穿過,漸漸收緊。蘇陽可以清晰地看到朱素的嘴巴越張越大,舌頭越伸越長,而男子則一邊用力勒頸一邊貪婪般地吮吸着朱素的舌頭,似乎是上面有着蜜露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朱素終於一動不動。男子把手鬆開,朱素僵硬了的屍體“撲通”一聲,墜倒在地。男子將朱素的屍體抱到廚房裡,橫放在竈臺上,再自壁櫥中摸出一把鋒利的菜刀,一刀下去,血水四濺,朱素身首異處。蘇陽彷彿心臟被狠狠地一擊,痛得尖叫起來,但男子卻置若罔聞,只管一刀一刀地下去。漸漸地,朱素的身體化作了一攤模糊的血肉。整個廚房成了人間地獄,人體屠宰場,飄散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男子打開了煤氣竈,將朱素的四肢放在火上細細炙烤,內臟則扔到旁邊的鍋中用水煮着。

蘇陽只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一般,空蕩蕩的一無所餘。他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那樣的烈焰之下漸漸脆化,皮肉則是慢慢收縮,捲住心臟,將其一點一點地裹緊,透不過一絲的氣來……死亡的感覺,如許殘酷,如許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