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蘇陽和趙利蕊還未進門，就聞見一股人體特有的臊味混合着大便的臭氣，讓人聞之慾嘔。趙利蕊更是受不了那股氣味，捂上鼻子，退出門外。
中年婦女罵咧咧地說，“死鬼，該不會又拉屎了吧。”拉開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拉扯看朱盛世身上的被褥。
蘇陽也趁機打量了一下朱盛世。在蘇陽一直的印象中，朱盛世應該是那一種鬚髯滿面，充滿戾氣的人，但眼前的老人，卻一點都跟蘇陽的想象對不上號：鬚髮皆已蒼白，一張枯瘦的臉，眼窩深險，眼角裹滿了眼屎。而他老婆大概爲了清理方便，並沒有給他穿上任何的衣服，只是用一條髒得不成樣子的被褥直接裹着，整個形象簡直就是一具風乾了的屍體。大概是感應到了妻子的呵斥，老人嘴裡“咕嘟咕嘟”地冒着渾濁的氣體，根本分不清在說些什麼。
蘇陽心頭一陣的黯然，默默地退出了門外。他想起之前在602時的想法：按照朱素的報復，那麼她的父親應該是生不如死，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那麼圍繞在602的種種怪異事件，它們的根源就是很明確地指向朱素。但蘇陽心頭依然有着許多的疑團不能解開。
中年婦女拿着一張充滿臭氣、裹成一團的被褥，滿面怨氣地走出房間，“啪”地重重把門關上。
蘇陽連忙跟了上去，強忍着心頭的噁心，將那被褥接了過來，屏住呼吸，扔進衛生間裡，再問那中年婦女：“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人老了唄，手腳不利索，摔成的。”中年婦女心頭怨氣未消的樣子。
蘇陽看着中年婦女，明顯地感覺到她眼中有閃避，知道定有暗情，決定還是採用迂迴策略，“那你們爲什麼不跟朱素一起住，而要搬到這個地方來呢？”
“誰願意跟一個瘋子一起住？”中年婦女白了他一眼，“你怎麼就對那個瘋子這麼熱心呢？該不會喜歡上那瘋子？”
“她怎麼個瘋法？”蘇陽步步緊逼。
中年婦女躊躇了一下，含糊說：“那瘋子天天在家神經兮兮地說，她開了天眼，她看到家裡有好多的鬼，纏着我和那死鬼。那你說，這樣的生活誰受得了？”
“都是什麼鬼？是不是朱素的媽媽？”蘇陽目光如灼。
中年婦女看了蘇陽一眼，默然了。蘇陽猜測果然正確。
“那那一隻黑貓呢？是不是你們當初養的？”
中年婦女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不是，不是我們養的。是那瘋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撿來的流浪貓，跟她一個脾性，動不動就無緣無故襲擊人。”
“無緣無故襲擊人？”蘇陽冷笑了一聲，“恐怕它襲擊的不是你們，而是你們背後的鬼魂吧。”
中年婦女打了一個冷顫，她猛地擡起頭，“你該不會也看到那些鬼吧。”
蘇陽暗笑了下，決定再恐嚇一下她，“不錯，我是看到了。而且我還看到朱素現在就全身鮮血淋淋地站在你身後。”
中年婦女如殺豬般地尖叫了起來，她儘量地將身體縮在沙發上，眼神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朱素，朱素，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但冤有主，債有頭，打你罵你逼死你的都是那畜生做的，但你都已經把他變成那樣生不如死的慘樣。你就念在我們多年把你養育大的恩情，千萬不要再來找我們，求求你，求求你了……”她從沙發滾落到地上，磕頭如搗蒜，嘴裡哀泣不止。
“逼死你？”蘇陽心頭一動，看來朱素最終的死果然與他們夫婦大有關係。“我實話告訴你，朱素的鬼魂是我們招過來的。如果你想要她以後永遠都不再纏着你，你最後就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說出來。”
“我說，我說。”中年婦女痛哭涕流道，“都怪那老頭子財迷心竅，說你以整日見到你媽和好多的鬼魂背在老頭子身上恐嚇他，讓他不得不把那套房子讓給你。他覺得那三十多萬不能白給你，所以就花五萬塊錢找了個人去殺你，再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求求你，你以後不再纏着我了。老頭子已經被你嚇成了個半死人，你的仇也已經報了，求求你以後就不要再來了，安心去你的地獄，哦，不不不，天堂去吧。拜託，求求你……”話到最後，中年婦女又開始將腦袋磕得砰砰砰直響。
蘇陽聽得這一席話，只覺得口齒生冷。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禽獸父親，爲了區區一棟房子，找殺手殺了自己的女兒。他恨恨地罵了一句：“豬狗不如的人。你們就活該這樣生活一輩子！”說完拉着面露戚色的趙利蕊往外走去。
“你們不能走啊。”中年婦女哀號着，連滾帶爬地撲上前抓住蘇陽的褲腳，“你答應過我的，要把朱素的鬼魂請走的。你不能把她留在我屋裡啊。”
“不是我不肯帶。”蘇陽冷冷地說，“是朱素她自己不肯走。你沒看她在你身後咬牙切齒着嗎？你們的恩怨你們自己了結吧。”
中年婦女慘叫一聲，癱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蘇陽“砰”地帶上門，餘怒未消地大步往外走。趙利蕊畢竟是女孩，心腸較軟，她小心翼翼地問蘇陽：“你把她嚇成這樣子，一走了之不太好吧。是不是應該告訴她沒有什麼朱素的鬼魂，都是我們編出來嚇唬她的呢？”
“這樣已經算便宜她了。”蘇陽冷聲道：“要不是因爲不想讓那一個半死人浪費國家納稅人的資源，我都想把他們買兇殺人的事揭發給公安局，讓他們下半輩子永遠在監獄裡度過。”
趙利蕊默然了。
“我們去哪裡呢？”趙利蕊發現蘇陽越走越快，緊跑了幾步，跟上他，偏着頭問。
“回廣州呀。”蘇陽嘆了口氣，“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查清了朱素的大致死因，但具體那一個殺手是誰，怎麼殺死朱素，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另外地，這一個案件與陳麗娟、那一幫警察的死亡有什麼關係，以及我捲入得到底有多深，都值得我們繼續查清楚。”
“那你接下來怎麼查？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怎麼纔可能找到那一個殺手呢？”
蘇陽猛地想起一件事，興奮地從兜裡掏出張成廷的身份證：“我有辦法了！我總懷疑我樓上的那傢伙就是殺死朱素的兇手，而且後來警方也從他屋裡的馬桶中搜查到朱素的人頭。那他的身份證應該就是可以幫我們查到他的信息。諾，按照這上面的戶口所在地，他是住在火車站那一帶。我們可以去查一查。”
“哦。”趙利蕊心事重重地應了聲。
“怎麼了呢？”蘇陽察覺到趙利蕊的情緒，不無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再把你捲入這樣的危險中。所以接下來的事還是我來調查吧，等有結果時我再通知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利蕊吸了口氣，將眼角溢出的淚花拭去，“我並不怕什麼危險，如果怕的話，就不會親自來調查我哥的死亡真相。我只是覺得，你難道就不能停止調查這個案件？你自己不都說了嗎，不管你有沒有殺人，那都屬於過去。而且全廣州市都沒有一個警察再來調查這個案件，也沒人來打擾你。只要你願意隱姓埋名的話，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的。你跟朱素都無親無故的，你已經爲她做了這麼多，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應該會感激你的。我真的不想讓你再有任何的冒險。你知道嗎，剛纔在朱盛世家裡，那女的拿着那把菜刀出來威脅你時，我真的都擔心死了，就害怕她真的發狂一刀砍下去……”趙利蕊又低低啜泣了起來。
蘇陽無限感動地看着趙利蕊，輕捧着她的臉，拭去她的淚水，“你放心好啦，我福大命大，以前經歷了那麼多都沒事，將來就更不會的了。我也不想再繼續涉險，但你應該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如果我不把這件事調查清楚，不管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心裡始終會有陰影的，並無法真正快樂，更不用說給別人幸福。”
趙利蕊幽微地一嘆，“那好吧，我陪你繼續查下去就是了。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結果是怎樣的，你都要安然無恙地回到我身邊。”
“會的，我向你發誓。”蘇陽緊緊地握着趙利蕊的手，“我會平安回到你身邊，不會讓你擔驚受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