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滿臉驚愕地看向那個堅強的女子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馬達的轟鳴,隨着一陣刺耳的金屬斷裂聲,緊鎖的鐵門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易地撞開,一輛裝甲車在煙塵中出現在衆人眼前。
裝甲車頂上的江河叼着根菸,放下手中的重機槍,大聲問道:“老闆,解決了?”
見桓楚點了點頭,江河拍了拍身邊泛着寒光的猙獰炮塔,正準備說話,卻看見不遠處一個全身的女人突然癱軟下去。
陳玟雯一直在注意着那個女人的情況,此時見她昏迷,一個箭步衝上前,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同時從旁邊的吳雪佩手裡接過一件黑色的軍裝外套緊緊給她裹上,一臉責備的看向車頂上不知所措的江河。
江河也吃了一驚,撓了撓腦門。他剛剛進來,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
桓楚也狠狠瞪了他一眼,對着已經接管了敬老院的隊員們下達命令:“打掃戰場,蒐集物資,把傷員們全部扶到中巴上去。”
敬老院裡的武器大多是打獵的雙管獵槍,對於裝備精良的銃劍團而言,其實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場。但也不可能留在這裡,反正裝甲車上空間大,使勁塞塞,便將子彈和槍支全部裝了進去。
反倒是阮亮和郭曉曉兩個人忙壞了,這些救出來的倖存者們幾乎個個身上帶傷,虛弱不堪,若不是進入含山鎮的時候桓楚曾經派人出去收集藥品,光是他們從酒店裡帶來的急救箱根本不足以治療這麼多人。
阮亮一臉嚴肅地檢查了幾個傷員的身體,走到桓楚身邊說道:“老闆,他們身體十分虛弱,不適合做任何大幅度的動作。我建議立即回到臨時駐地,把他們安頓下來再說。”
桓楚點了點頭,目光看向角落裡死死抱着兩個小孩頭顱不肯撒手,又哭又笑的少婦,問道:“她怎麼樣?”
阮亮的神色有些悲哀,但更多的是憤怒。7Z小說?從隊員口中,他已經知道發生在少婦身上的事情,此時忍不住罵道:“那羣畜生!”
桓楚是第一次聽見這個中年醫生罵髒話,自然知道他也是怒極,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羣畜生已經被我們殺光了。”
阮亮看了看遍地的屍體,點點頭:“她受到的刺激有些大,精神失常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說到這裡,阮亮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的建議是,直接把她放棄。”
不能說阮亮心狠,而是把這麼一個瘋子留在隊伍裡,不僅會成爲累贅,甚至在某些關鍵的時刻可能對隊伍造成不小的危害。
都說醫者父母心,如果有可能,阮亮當然也不想拋下這麼一個可憐的母親。但他知道,自己這羣人都只是在末世掙扎求生而已,與其讓老闆說出來,不如自己來當這個罪人。
桓楚看着那個已經瘋狂的母親半晌,終於搖了搖頭,邁着穩健的步伐走到了她的身邊蹲了下來。
伸出手,想要輕輕地撫摸兩顆血肉模糊的頭顱,卻被少婦一把打開。
她抱着兩顆頭顱惡狠狠地盯着桓楚,大聲說道:“不許你碰我的孩子!”
但說完這句話,又立刻變了臉色,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看着懷中的腦袋,輕聲說道:“寶貝不哭,寶貝不哭。媽媽嚇到你們了是嗎?以後媽媽再也不大聲說話了,再也不會讓人把你們從媽媽手裡搶走了……”
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輕聲細語地對着兩顆頭顱說話,那情形,怎麼看怎麼詭異,怎麼看怎麼……恐怖!
但圍在旁邊的衆人沒有一個覺得噁心,反而有幾個隊員忍不住別過頭去,低低地垂下淚來。
尤其是陸昊,陸小虎也不過和這兩個死去的孩子一般年紀,他比在場任何人都能理解這個母親的心情。7Z小說?
這個硬漢紅着雙眼蹲在了桓楚的身邊,一向鏗鏘有力的聲音此時也低沉下去:“我也有個兒子,和他們兩差不多大的年紀。”
“是嘛,”少婦仍然輕輕地撫摸着懷中的頭顱,臉上浮現出一個溫馨的笑容:“這個年紀的孩子可調皮了,我又捨不得打他們,可是孩子的爸爸走了,真拿這兩個小淘氣沒辦法……”
陸昊第一次在面對陸小虎以外的人時流露出這麼輕柔的聲音:“我那孩子也是,他媽媽……也走了,我又忙,根本沒時間照料他,也不知道會不會學壞……”
桓楚蹲在一邊,靜靜聽着這對父母之間的對話。
“對了,他們倆長得真可愛,叫什麼名字?”
“他叫林歡,”少婦指了指懷中“男孩”黑洞洞的眼眶,又指了指已經看不清模樣的“女孩”:“她叫林樂樂。是孩子的外公取的名字,希望他們能快快樂樂地長大呢。來,歡歡,樂樂,叫叔叔,叔叔是好人。”
半晌沒有聲音,就在少婦又要歇斯底里的時候,陸昊突然伸出了手,如同撫摸自己的孩子一般,輕輕地摸了摸兩顆頭顱的頭頂,沾上了一手的血跡:“我聽見了哦,真是兩個乖孩子,比我家小虎強多了。”
“是嘛,”聽見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少婦顯得很開心:“你的兒子呢?多大了?叫什麼名字?怎麼沒看見?”
陸昊嘴角也掛起了溫馨的笑:“他啊,叫陸小虎,再過兩個月就8歲了,這次出來,我沒帶上他,在W縣呢。”
少婦恍然:“噢,在街上(南方很多地方鄉下對於城裡的稱呼)啊,下次有機會讓孩子們交個朋友吧。”
“是啊,把他們也帶到街上去吧,縣裡可比含山鎮好玩多了。”陸昊呵呵一笑,繼續說着:“他們一定能成爲好朋友的。”
“是嘛?”少婦溫柔地看着懷中的頭顱,輕聲說道:“這兩孩子纔剛上學,都沒幾個朋友,多認識一個也好。”
“整個酒店裡的孩子也就我家小虎一個呢,天天跟着一羣大人在一起,也不知道那小傢伙是不是快悶死了,還是有幾個同齡的朋友好啊。”陸昊微笑着說道:“對了,我看你家樂樂長得真漂亮,要不我就逾越一下,咱倆家定下個娃娃親吧?”
桓楚心中一驚,老陸瘋了?要給兒子定冥婚?!
誰知這句話彷彿刺到了少婦的心口一般,她沒有立即回話,在原地愣了半晌,撫摸一雙兒女的手也停了下來。
“啊,我的孩子啊!”
突然,一聲尖利的哭號劃破了敬老院裡的寂靜,少婦死死地抱着兩顆頭顱,大聲地哭了出來。
“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陸昊也不顧少婦身上的血跡,將她輕柔地摟入懷中。
哭聲持續了很久,才漸漸地平息下來。
陸昊從少婦的懷裡接過兩顆頭顱:“歡歡和樂樂,就讓他們入土爲安吧?”
少婦甚至不敢再看自己兒女的慘狀,閉着雙眼,顫抖而又堅定地點了點頭,看着陸昊帶着幾個隊員將兒女的屍骨收攏起來,埋入地下,纔開始了低低的啜泣:“孩子……媽媽沒能保護好你們……媽媽不配做你們的母親……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
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少婦看見一雙大手將自己拉了起來,背在了背上。
是那個如同金剛般強悍卻又如同柳絮般溫柔的高大男人,他將自己背在身後,嘴裡輕聲說道:“我很忙,根本沒時間管小虎,你……可不可以……當小虎的……媽媽?”
小虎?孩子?媽媽?
少婦突然覺得一束陽光劃破了黑暗的天際,照亮了自己。
她遲疑着從嘴裡吐出了幾個不連貫的詞語:“我……還可以……繼續……當媽媽嗎?”
陸昊哈哈一笑:“當然可以,你是一個很優秀的母親。”
少婦愣了片刻,這次的語氣中卻是帶着堅定:“我願意。”
“過幾天,我就帶你去看我們的兒子!我們一家三口,一定能在末世裡,活下去!”
陸昊帶着溫馨的笑容,將少婦背上了中巴,聲音鏗鏘有力。
靠在桓楚身邊的額陳玟雯雙眼通紅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正要開口,卻聽見耳邊傳來了桓楚的聲音。
“我去,真沒看出來,老陸這傢伙,泡妞的本領倒是一流。”桓楚摸了摸下巴上長出的淡淡青黑,低聲說道。
陳玟雯明顯看到陸昊上車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如果不是身後那個叫程濤的隊員扶了一把,說不定就要從臺階上掉下來。
而他背上的少婦也聽見了桓楚的話,臉上飛過一抹紅霞,將頭如同鴕鳥一般深深埋進了陸昊寬廣的背脊上。
有多久……沒有享受過被人呵護的感覺了?
十天……還是一個月?
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但她知道,從今天開始,一段歲月過去了,另一段嶄新的經歷又即將開始。
在這個恐怖的末世裡,有一個寬廣的背脊,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將會帶着她,一起活下去!
大家,都會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