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西北大學中文系七七級學生於1978年年底發起創辦的校內綜合性文學雜誌,所刊作品體裁多樣,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雜文、劇本、隨筆、電影故事以及評論、譯作、外國作家與作品評介等一應俱全。
這份雜誌只出了四期,在西北大學一百年的歷史上僅存在了一年。
恰好那年,石鐵生的《愛情的命運》投在了這裡。恰好那時,程西米看到了這篇文章。
“我知道!”在石鐵生說出第一句話後,程西米笑着回答道。
她臉上的笑容如同陽光一樣燦爛明媚,跟剛纔阻止兩人進教室時判若兩人。
石鐵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你怎麼知道?”
程西米的眼神看了一眼輪椅,石鐵生啞然失笑。
林爲民吐槽,這麼明顯的特徵,大概也只有你這種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男人才注意不到吧?
見兩人說了一句話後便停住了,氣氛有點尷尬。
雖然已經是五年的筆友了,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
林老師很有自知之明說道:“那什麼,鐵生,我還有點事,你們倆先聊一會兒。一會兒要下樓,伱叫我!”
“那你也得注意身體。”林爲民有些擔憂的說道。
林爲民高聲呼喊着,還拉着最前面的幾個學生也跟他一起呼喊,止住了隊伍朝前涌來的趨勢。
“那回頭你寫完了初稿再去燕京,這樣總行了吧?”
系主任站在臺階上向學生們宣佈了這個消息之後,再加上林爲民的勸說,學生們這才擁着林爲民向禮堂走去。
“挺好的。”石鐵生的臉上閃過幾分羞澀。
鐵生啊鐵生,你可得爭氣啊!
林爲民朝系主任點了點頭,“謝謝主任了!”
他說着,雙手撒開輪椅,把教室門一關。
學生們越聚越多,一個弄不好那就是大事啊!
大學生們熱情如火的圍着林爲民,他好像大海里的小船,風雨飄搖。
這正是:爲你我受冷風吹,你在教室把着妹!
數學系樓前的異樣引起了數學系領導的注意,系主任打聽了一下情況才知道,站在樓前演講的那個年輕人居然就是大作家林爲民,他趕緊讓人叫來了幾個保衛維持秩序。
“沒事沒事。能見到您這樣的大作家,學校和學生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路人流越聚越多,浩浩蕩蕩,林爲民走在當頭,換上一身黑西裝,就是黑幫片。
翌日,小李開車帶着林爲民和春風得意的石鐵生回到了他魂牽夢縈的陝北。
林爲民起身路過,瞄了一眼,蓋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着。
第二天,程西米特意請了假陪石鐵生。
硬趕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大學生可不是後世綿羊一般的大學生,任人驅趕。
小說裡的“清平灣”,真名叫關家莊。
“事在人爲嘛。你們倆先談,剩下的事我幫你搞定!”
“胡說八道,她工作在這邊,怎麼能去燕京?”
爲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聽說了,聽說了,石鐵生同志嘛,我回去讓兩個老師幫忙。”
說罷,他走進禮堂,雙手將禮堂大門緩緩合上,面容悲壯,眼神堅毅。
好不容易等林爲民的演講告一段落,底下的學生們頓時羣情洶涌,眼看着還有學生在不斷往這邊涌來。
站在二樓窗邊的程西米聽着林爲民的演講,一臉欽佩,“真不愧是大作家!”
林爲民一臉歉意,“實在是對不住。本來是來你們學校找朋友的,沒想到會鬧成這個樣子,給學校添麻煩了。”
“我最喜歡你的《霸王別姬》!”
“林老師,林老師,我是你的讀者!”
聽到林爲民出聲的一瞬間,人羣呼的一下圍的更緊了,心潮澎湃的望着林爲民。
到了禮堂門口,學生們魚貫而入,林爲民這纔對系主任道:“主任,我還有個朋友在你們樓上呢!”
林爲民給石鐵生定下了一個遠大的目標。
“是林老師嗎?”
“爲民!老程大哥說的對,一個作家,得有一部墊頭的東西才行。我也不知道我這部小說寫出來,能不能值得這樣的評價,可我得寫出來才行,盡我最大的努力!”
這個時候不灌點雞湯,委實是不合適的。
西安的一月,寒風瑟瑟,卻絲毫抵擋不住林老師向同學們傳道受業的熱情。
“林爲民?”
這一天,林爲民累壞了,倒在牀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
過了十幾秒,人羣開始有往後退散的趨勢,林爲民這才鬆了口氣。
村前的河叫清平河,清平河沖流淤積出的一道川叫清平川,所以石鐵生才說這裡是“清平灣”。
上廁所回來,石鐵生還是重複這套操作。
系主任提出把交流的地點換到學校禮堂,林爲民欣然應允,系主任這才鬆了口氣。
“明天繼續努力,爭取把西米同志帶到燕京去!”
今天這種情況,不讓學生們得償所願,跟這位林老師好好近距離接觸一番,是不可能的了。
林老師站在教學樓前的臺階上,上百雙眼睛熱切的望着他。
“林爲民?真是林爲民嗎?”
林爲民欣慰的點點頭,不枉我爲你們倆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
“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林爲民沒有當電燈泡,而是來到了省文協找到了陸遙。
天色黑了下來,林爲民推着石鐵生投奔到了SX省文協的招待所。
聽完林爲民的關心和擔憂,陸遙默默的微笑。
一堆學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他團團圍住。
林爲民無奈的高聲喊道:“同學們,大家冷靜!冷靜!”
他和石鐵生從進樓就跟一個人搭過話,林爲民想到一樓那個面似忠厚的中年老師。
吃完飯,林爲民跟文協領導借了一輛車,這回石鐵生來還打算回陝北插隊的地方看一看,文協領導欣然應允,不僅借了車,還給林爲民派了個司機小李。
等石鐵生把程西米送回宿舍,他纔出現。
他稍一動作,石鐵生如同受驚的鵪鶉,兩手往桌上一蓋,一動不動。
中午的時候,省文協的領導出面請林爲民吃了頓飯,陸遙作陪。
同學們聽的如癡如醉,眼中異彩連連。
陸遙興致勃勃的拉着林爲民談起了他正在寫的稿子。
石鐵生聽着程西米誇獎林爲民,心裡不是滋味,這小子太搶風頭了。
他略一思量,張口就來,滔滔不絕,妙語連珠。
從有這個念頭到今年,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把自己造成這個樣子,要是真等小說寫完了,林爲民真不敢想他得把自己糟蹋成什麼樣子。
越來越多聽到信息的學生們涌到了二樓東邊的這間教室門口,將走廊堵得死死的。
人潮退去,來到了樓前。
讓林爲民無奈感嘆,“鐵生啊,你變了!”
陸遙搖搖頭,語氣堅定,“沒有那個環境,我寫不出來!”
他轉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教室門。
“聊的怎麼樣?”林爲民一臉八卦。
系主任只能上前跟林爲民商量,“林老師,您看換個地方怎麼樣?”
……
“等過了年,還是要過去的。你不知道,我在那裡,寫的特別有感覺。”
傍晚,西北大學校門口的飯店。
林爲民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陸遙的答案。
林爲民沉吟着,說道:“要不去燕京寫吧,我給你找個地方,環境好一點的。”
吃完飯,林爲民又給二人創造條件,讓他們兩人在外面軋了一個多小時馬路。
系主任爲了把這個活祖宗請走,臉都不要了。
還得是我啊!
心裡得意的轉過頭,嚇了一跳。
陸遙猶豫着點了點頭,“那行吧。”
“來來來,大家往後退,往後退!”
“不要擁擠,不要擁擠,這裡不方便說話。大家聽我說,有序的往後退,我們到教學樓外面找個寬敞的地方再說話好不好?”
林爲民心道不好,墊腳朝樓梯處看去,剛剛下課的學生們正蜂擁向這個方向,走廊上人頭攢動。
石鐵生心中感動。
陸遙在信裡和林爲民說過,九月份的時候他帶着兩大箱資料和書籍,十幾條香菸和兩罐雀巢咖啡,跑到了陳家溝煤礦去體驗生活,上個月纔剛剛回到文協這邊。
石鐵生和程西米相對而坐,姑娘的笑容還是那樣明媚,隔壁的林爲民顯得如此多餘。
你們這幫知識分子的嘴,怎麼也跟文人一樣靠不住?
陸遙談起小說的事,神采飛揚。
八十年代,是文學的年代。這個社會上如果要找那個羣體當中文學青年最多,非大學生莫屬。
一年多沒見陸遙,林爲民有些吃驚。才三十六歲的他背已經有點駝,鬢角也變白了,臉上細密的皺紋怎麼也藏不住。
“林老師,你怎麼來我們學校了?”
感覺到有些尿意,他起來要上個廁所,就看見石鐵生坐在書桌前,一邊寫,一邊臉上冒着傻笑,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寫些酸詩又或者是情書。
當地公社早就得到了省文協的知會,當年在他們這插隊的知青如今成了全國有名的作家,要回來看看。
林爲民他們的車到了公社,便由公社的人引着去了關家莊。
這趟旅程還算順利,石鐵生見了很多老熟人,敘了舊。
只是走時有些失落,感嘆這次回來跟大家客氣了,沒有以前那麼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