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南詔.
秋日漸漸近了尾聲,冬季即將到來,空氣中已透出幾分寒意,殘枝敗葉隨處可見,入目處一片蕭瑟。
藥效散盡,公儀無影內力已完全恢復,身體也調理得好許多了,面色不復之前的蒼白憔悴,有了幾分紅潤的血色。
靜靜站在院子裡,思緒如潮涌,百味在心間,她驀地揚手,內力吸過地上的一根枯枝,輕靈的身姿肆意而舞,彷彿在發泄一般,劍氣瞬間盪開,塵土卷着枯葉在她身周飛揚。
忽聞身後有輕淺的腳步聲靠近,公儀無影收了內力,轉過身,一眼見到那熟悉的容顏。
上官玉辰走到她身前站定,目光在她面上流轉,聲音裡含了一絲安心:“你終於不再是那副虛弱的樣子,這才該是你。”
一如既往的關懷,公儀無影突然不知如何應對,握着樹枝的手緊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睫,卻並沒有說話。
聽他苦笑了一聲。
“九日後,若血靈草不能重現,我們便可能要陰陽相隔。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執着仇恨嗎?”
公儀無影無奈地搖頭,嘆道:“我不是執着仇恨,我只是無法再面對你。”
上官玉辰擡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凝視着她的眼睛,水一般柔和的聲音道:“你答應過要做我的妻子的,豈能言而無信?”
公儀無影沒有回答他,肩膀掙了掙卻沒有掙脫,她擡起右手按住他握在自己左肩上的手,隨即卻淡漠地將他的手拿開。
疏離的動作讓上官玉辰心裡竄起了怒火,他驀地緊緊拽住她的手臂,沉沉的聲音道:“當年的戰事會走到那個地步,我責任重大不可推卸,但難道其中就沒有你處理事情的問題?如果不是你的安排,我怎麼會將公儀無影與風寧分開得那樣清楚?怎麼會產生那麼大的誤會?你變換身份地行事,全憑自己的心意部署,當年的戰事擴大,有我的霸道,難道就沒有你的肆意?”
他眸色更沉,繼續道:“我說過,我做不到妥協。所以,鉅子山重陣一夕盡毀,我能承認那是我的失敗,卻做不到僅僅因爲那失敗就妥協。”
公儀無影微微發愣,自己只記起了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對於自己當年如何行事,做過什麼部署,卻毫無記憶,她默了一會才重新擡起眸光,苦澀而無奈地一笑,緩緩道:“無論誰是誰非,已經發生的事情都無法再挽回。當年之戰的後果已經造成,墨州天啓陣大毀,我柳藍士兵傷亡無數,而後我亦派兵攻入玉都,挾持了天宸的皇帝!事到如今,你我若再相守,你的皇帝容不下,我寧谷的母親更不會原諒我。你我的結合,將是大逆不道。”
“對我而言,從來沒有什麼大逆不道,只有無堅不摧。”上官玉辰直接駁道,然後聲音柔和些:“與其執着於過去的錯誤,倒不如盡你我之力去化解仇怨。你我處在相同的身份,我們的經歷多少有些相似。你我既敢愛敢恨,又何以不能敢作敢當?”
一陣風颳來,幾片殘留在樹梢的枯葉也終於零零星星地散落。
公儀無影心頭一動,敢作敢當?她擡首看了看天空,那樣明淨而蔚藍,聖潔的雲朵漂浮其中。
如果我們只是尋常人,磕磕碰碰,小小摩擦,氣過之後便也煙消雲散了,可是……
我們之間的仇怨卻是無數的鮮血匯聚,我挾持的是你天宸的皇帝,你傷害的是我寧谷的母親。這樣的仇怨,怎麼去化解?無論是現在也好,九日之後也罷,我們終將分別。
思緒百轉千回,好久好久。
“若你我都只是普通人,該有多好?”公儀無影眼角有淚水溢出,順着臉頰緩緩流下,苦澀,無力,疲憊,甚至含了滄桑無奈。
何曾見過她這樣的淚,上官玉辰陡然慌了神,抓住她手臂的手鬆了開,手指極盡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認真地道出一句:“你若成了我的王妃,那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也不讓你身着男裝。”
你原本就是女子,卻在少年之時披甲走上腥風血雨的戰場,以男兒身份活在世人眼中,更將你純澈美好的真實隱藏在那冰冷的面具裡,這麼多年來,戰王的光環之下,你又有多少無可奈何?
我不會再讓你這樣累,一定不會。
當她的目光對上他堅定的眸子時,公儀無影依然感覺到了溫暖,依然想去依賴,可她最終也只是無可奈何地轉身離去。
蕭蕭落葉在空中飄飄晃晃,歸處不定,孤傲的背影漸行漸遠,上官玉辰看着日光下她單薄的身軀,眸光之中帶着憐惜,更帶着不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