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向來少有失態的時候,她年少性情卻貞靜,舉止進退有度,性情沉穩得就連江洲謝家裡精心培育出來的謝殊宴與她相較,也欠缺她一些。
此時薛嬤嬤碰着她身體了,卻使她嚇了一跳,這模樣看得薛嬤嬤有些想笑,卻又強忍了。
“您剛生產,身子是吃了大虧的。”
她以絲帶束住了袖口,身後碧藍等人還端着湯藥。
“這是祛淤止痛的,以全當歸、川芎、桃仁、乾薑等配以甘草,以黃酒煎煮。”餘嬤嬤指了碧藍等人端着的這冒着熱氣的碗,講解道:
“是爲您下血的。”
傅明華也略通醫理,點了點頭。
謝氏出來的奴僕,調理人的身體方法極多。
傅明華年紀不大,生產時吃的苦頭並不多,發作至生產很順利便生下了長子,身段兒也並未有多大變化,只是薛嬤嬤等人仍是備了膏藥,放了外間幔子之後輕輕爲她按摩肚腹。
這法子確實有用,兩日之後,傅明華便覺得身下淤血少了許多,人也爽利不少了。
她身體才稍好一些,崔貴妃的身後事便不能再拖了。
燕追前兩日以避大行皇帝崩殂之日爲名,爲她偷得兩日將養身體,直到她稍好一些,燕追才允朝中三品以上臣婦入宮哭喪。
崔貴妃死前後被先帝冊爲後,喪事便與四夫人又不一樣,再加上嘉安帝亦是同日駕崩,夫妻倆便越發忙碌了。
進宮來哭臨的夫人們各個心中都忐忑不安的,容氏一黨尚未被處決,當日容塗英勢大之時,不少人都牽連其中,如今容家一倒,洛陽里人人自危,哪怕燕追尚未清算,但不少人卻都仍是提心吊膽。
哭臨三日終,燕追親自送帝后靈柩入洛陽城外興慶宮中安放,等到將來昭陵開啓之時,再一併移入昭陵之中。
而辦完了喪事,燕追登基大典則定在了兩個月之後。
與此同時,當初在得知趙國太夫人死訊之後,便在傅明華的示意下趕往江洲的徐子升也回了洛陽。
他帶來了江洲大批學子聯名上書,要求新帝處死容氏一族。
容塗英當年獻妻女以換功名地位,此舉使得不少讀書人對他都十分鄙夷,他得勢之後不止不知感恩,反倒意圖謀反。
此事在江洲謝家有意帶領之下,事情越發激烈,不少學子涌入洛陽,等着看容氏下場。
許多人吟詩作對,唱當初容塗英把持朝政。
這樣的情況下,燕追登帝位之後,首要之事便是順應民心,先處斬容氏一族。
容家八九百餘口,就連當初遠在范陽中的旁枝也未能逃脫。
當日依附容家的大小世族,盡數落網。
燕追令中書省下了旨意,決意在七月處斬容氏一族的消息昭告天下,不少人聽了,都拍手叫好。
容家遭處斬那日,黃一興也帶着燕追旨意,去了承香殿。
看到容妃的那一剎,黃一興幾乎沒能將她認出來。
算算時間,容塗英逼宮那日,黃一興受先帝之令,前往蓬萊閣送崔貴妃上路,當日他還曾見過容妃的,那時的容妃張揚而豔麗,哪像如今,就似一朵已經枯萎的花!
才短短几日時間,容妃頭髮都白了大半了。
孃家出了事,女兒死於郭翰之手,她被軟禁承香殿中,這樣的情況下,就如隨時有人套了繩子在容妃脖子上,使她吃不下睡不着,心中裝了事,迅速的便衰老了。
只是那眼神陰鷙,十分可怕,冷冷望着黃一興看。
“你來幹什麼?”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彷彿被沙子磨礪過。
黃一興招了招手,示意身後端綾的侍人上前一些,好使容妃看到。
與當日崔貴妃見了御賜之物十分平靜不同,容妃看到這綾帶,瞳孔一縮,身體往後退了一步:
“你想幹什麼?”
“娘娘,老奴奉皇上之命……”
容妃一聽這話,便大聲的笑:
“皇上?什麼皇上?燕追領兵逼宮,害死皇上,與李輔林等人勾結,僞造聖旨,他才該死,我容氏一族只是爲了保燕唐血脈罷了。”
到了這樣的時候,容妃自然是不甘心去死的。
她嘴裡大聲的罵,黃一興自然是知道真相如何,聽她還在喊着要‘撥亂反正’,便皺了眉,吩咐身後的侍人:
“還不使娘娘坐下!”
容妃一聽這話,更是大怒,她折身要跑,只是這承香殿都是黃一興帶來的侍人,她沒跑幾步,便被侍人逮住。
以往嘉安帝在世,容妃得寵之時,宮中哪個內侍、宮人見着她時不是規規矩矩的。
如今被人架住,容妃拼命掙扎,卻根本掙扎不開來。
“你們放肆,大膽!”她尖利的喊叫:“皇上屍骨未寒,死因未明,黃一興你跟在皇上身邊多年,如今竟然也背了主,你不得好死!”
黃一興皺了眉,聽她怒罵不休。
“先帝臨終之時,立皇上爲皇太子,當時中書省下幾位大人都在,聖旨由中書令執筆,絕無有誤。”
黃一興令人取了綾巾,朝容妃走去。
容妃一聽這話,便掙扎得更兇了:
“你胡說,皇上在時,愛我信兒更多,我信兒纔是天命之主,你們顛倒是非,我容氏一族,不會饒你的!”
“容氏?”
黃一興聽她提及容氏,不由便笑了一聲:
“好教娘娘得知,容家犯上作亂,其罪當誅連九族!除當日容塗英已經伏法,今日容氏大小余孽,已經盡數押往刑場了。”黃一興說完這話,看容妃愣了片刻,緊接着似是不肯相信一般,不等她說話,又道:
“至於四皇子,他已經被先帝下旨廢黜王爵之位,將其流放營州。”黃一興說到此處,靠近了容妃,小聲的說道:
“令他自盡的旨意,前日之時便已經令人送往汝陰前往營州的路途了。”
容妃到了此時,竟然還抱着有朝一日容家仍能顛覆大唐,助燕信登位的美夢。
黃一興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老奴此時送您前往地府,只是因爲皇上仁慈,不忍路途之上四皇子一人走得太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