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竊私語聲已經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望着擂臺上的情況。
李一世的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了。
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居然與他收集到的情報信息截然不同。
這讓他接下來的計劃都有些不太適用了。
原本李一世是打算，藉助場外的輿論聲勢讓這個不善言辭的女人陷入輿論的圍攻中，如果能夠藉此攻破她的心防，那麼自然是最好不過。但如果此舉無法得利的話，李一世也不會太可惜，畢竟他用此招的目的也只是爲了在之後的比試中，能夠斬殺對方而已。
李一世很清楚，對於妖盟而言，“與人族勾結”這種罪名可是相當嚴重的，所以周圍這些裁判如果真受此輿論的影響，那麼他們的反應就會有些微的遲疑。
李一世想要的，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而已。
因爲只要這些裁判有所遲疑，那麼他就一定能夠斬殺對方。
這就是李一世的自信。
至於殺了空靈的後果，他當然也並不懼怕。
因爲屆時，他就是此次熒惑宴的頭籌，是戳破了空靈與人族勾結之陰謀的妖盟英雄，是所有妖盟年輕一代的偶像榜樣，到時候大荒氏族就算對他這把刀再不滿，也必須得保下他。至於點蒼氏族，那會恐怕他們就要忙着跟妖盟解釋爲什麼自己的女兒會跟人族勾結了。
李一世，早已將一切都計劃了。
但現在，他的計劃出現了紕漏。
因爲身爲他劇本里的女主角，並沒有打算配合他的演出。
只是輕飄飄的一句“你在教我做事”就徹底將輿論平息了，這讓李一世感到萬分惱火：他可太清楚妖盟這些傢伙都是什麼德性了。所以從空靈一臉輕蔑不屑的說出那句話開始，她就已經是妖盟年輕一代的偶像榜樣了，那副囂張狂妄的輕蔑不屑神態，完美的符合了所有妖盟年輕一代對“強大”二字的詮釋。
只有強者，纔有囂張的資本。
只有強者，纔有狂妄的資本。
只有強者，才能夠對他人表示輕蔑。
只有強者，才能夠對他人表示不屑。
李一世差點將自己的牙齒都咬碎了。
……
“哈哈。”高臺上的一個獨立房間裡，青珏發出一聲爆笑聲。
大聖，自然就得有大聖的格調。
甚至就連妖王，都會有一個專屬的看臺，不可能跟其他妖族的人擠在一個觀衆席上。
此時坐在青珏旁邊的，則是溫媛媛。
她斜了青珏一眼，一臉淡漠的說道：“你就這麼看好點蒼氏的那個丫頭？”
“不是我看好她，而是她的氣運很好。”青珏笑了笑，“點蒼氏看來也要出一位大聖了。”
“氣運很好？”溫媛媛有些不解，不過她還是把目光落在空靈的身上，注意力也集中了幾分，“爲什麼這麼說？”
“空靈從小就被點蒼氏送去了天穹梧桐秘境，一直跟在凰菲菲身邊，直到最近才終於出山，算是凰菲菲的親傳弟子了。”青珏開口說道，“不過她一出山，就很不幸的遇到了蘇安然……也就是黃梓的關門弟子，然後便一直跟在蘇安然的身邊。現在妖盟這邊沒人知道，但她的確是以蘇安然的劍侍自居，學了多少功夫不知道，不過她絕不會弱到哪去。”
溫媛媛的神色，也變得了認真幾分。
她總算明白青珏說空靈運氣好的原因了。
空靈的師父，是同爲大聖之一的凰菲菲，以凰菲菲身爲絕世劍仙的身份，這就保證了空靈的起點相當高。之後又遇到了蘇安然，跟太一谷扯上了關係，哪怕蘇安然無法教會她什麼，但太一谷可是有兩位未來的絕世劍仙：唐詩韻和葉瑾萱，再加上黃梓在劍法方面的造詣，只要空靈不是蠢貨的話，那麼便註定她未來的不凡了。
而空靈是蠢貨嗎？
從她三言兩語間就堵得李一世說不出話，甚至還藉此擡高了自己的身價和影響力，這種手段就足以證明她城府極深。
仔細想想，太一谷似乎也有幾位城府極深的人。
例如方倩雯、葉瑾萱和王元姬，這幾位在溫媛媛眼裡都是典型的腹黑代表。
空靈能夠在太一谷自由出入，和這些人有所交流，那麼她學到的東西就必然很多了，甚至很可能是……
深不可測！
“她……可以算是太一谷的第三代弟子了吧？”
“第三代弟子算不上，因爲她沒有拜師太一谷，別忘了她的師父是凰菲菲。”青珏搖了搖頭，“不過可以算是半個集太一谷劍道大成者吧。……唐詩韻的御劍、葉瑾萱的劍技、蘇安然的劍氣，這樣的人……未來怎麼可能寂寂無名呢。以她如今和太一谷的關係，妖盟和點蒼氏都不可能留下來她了。”
溫媛媛這下子也明白，爲什麼青珏會說她“不幸”遇到蘇安然了。
這可真的是不幸呢。
點蒼氏族秘密培養了空靈，就是爲了要爭奪接下來五百年裡的氣運，好讓氣運加持到點蒼氏，讓點蒼氏出一位大聖和再多出幾位妖王，如此一來他們在妖盟的話語權纔會大大增加。
但也有人不想看到點蒼氏族擁有太大的話語權，因此纔會想要殺死空靈，斬斷點蒼氏族的妄想。
只是這些人並不知道，如今的空靈，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二都是太一谷的形狀了。
剩下的三分之一里，她的師父凰菲菲也要分掉大半，只有一小半是屬於點蒼氏族。
所以點蒼氏族如果利用得好，集中資源的話，還是有比較大的概率能夠出一位大聖的，至於再想多出幾位妖王或者天賦絕佳的下一代，那就別指望了。
這纔是“不幸”的原因所在。
“一遇蘇安然誤終生啊。”溫媛媛嘆了口氣，“對了，現在太一谷還沒有第三代弟子吧。”
“有了。”
“有了？！”溫媛媛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青珏神秘一笑，卻不開口了。
溫媛媛有些狐疑的望着青珏，然後突然醒悟過來：“你該不會是在說你的孫女青玉吧？她跟你們青丘氏族都毫無關係了，你這一臉自得其意是什麼毛病。”
“怎麼就沒關係了！”青珏哼了一聲，“就算她跟青丘氏族沒關係，那她也是我孫女。而且不僅是我孫女，還是黃梓的孫女呢！是我們的血脈後代！”
溫媛媛的臉色瞬間就黑了：“當初要不是你，我……”
“切，誰讓你不先下手的。”青珏一臉不屑，“我當初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既然你要矜持，那我就直接動手了。”
溫媛媛臉上青筋浮現。
“怎麼？想打架啊？你可打不過我。”青珏冷笑一聲，“不過當初就算你下手了，我也會下手的。”
“你！”溫媛媛臉色漲紅，“不要臉的碧池！”
青珏擡起自己的左手，一邊漫不經心的檢查着自己的手指，一邊笑道：“我可是一隻騷狐狸哦，要什麼臉啊。如果我當初像你這樣啊，現在別說孫女了，怕是連女兒都沒有。”
溫媛媛凝視着青珏好一會，然後才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也不再說什麼，神色更是顯得非常平靜。
這下子，倒是輪到青珏有些奇怪了。
她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內心有幾分不安：“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你說得對。”溫媛媛點了點頭，“我沒你那麼大的決心，所以是因我自己的選擇導致錯過了黃梓，這事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是突然明白，我再怎麼嫉妒你也於事無補而已。……不過你也別太得意，就算青玉是黃梓的孫女，也不見得她就能成爲太一谷的第三代弟子。”
說到這裡，溫媛媛掃了一眼青珏，嘴角輕揚：“我沒記錯的話，青玉在太一谷裡的身份，可是蘇安然的靈寵。這身份地位，怕是連空靈的劍侍都不如吧。”
“靈寵又如何？又沒有規定靈寵就必須一直是靈寵。”青珏輕哼了一聲，“她跟在方倩雯身邊學習藥理已經許久了，現在已經可以算是方倩雯的記名弟子。……方倩雯什麼身份，你不會不知道吧？未來黃梓的太一谷肯定要交到她手上的，到時候她必然會成爲整個太一谷所有第三代弟子的大師姐。”
“你覺得你說這話我會信嗎？”溫媛媛冷笑一聲，“別忘了，現在玄界可是有一句話呢。……一遇蘇安然誤終生。”
青珏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了：“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因爲想通了。”溫媛媛轉過頭重新看向了擂臺。
就在她們兩人交談的途中，擂臺上的裁判長已經揮手宣告比試開始。
現在空靈和李一世兩人已經徹底戰到了一起。
大荒氏族，乃是妖族起源派的忠實擁躉之一，始終認爲武道纔是玄界萬法的根基起源，因此這個派系的妖族皆是練就了極爲強橫的肉身和武道功法，極擅貼身肉搏戰。
而李一世，作爲能夠闖蕩到如今決賽的年輕一代強者，自然不可能是繡花枕頭。
早在宣佈切磋比試開始的那一瞬間，他就如猛虎出籠般直撲空靈而起，其速度之快甚至遠超他此前的任何一場比試。
因爲他很清楚，如今他已失去了人和，那麼再想重新建立他在妖族的威望，那他就必須戰勝空靈，而且還必須得是乾脆利落、漂漂亮亮的取勝才行，一旦被拖延了節奏，無法輕鬆取勝的話，那麼就算他贏了，也絕無法成爲妖盟年輕一代的偶像榜樣，這對他接下來的計劃可是相當不利。
但他的速度快，空靈的速度卻也同樣不慢。
一抹劍光流轉。
空靈的身形就已經迅速暴退，和撲殺過來的李一世重新拉開了距離，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她右手並指一擡，周圍便是數道劍氣破空而出，以四方交錯之勢攔截住了李一世，並且還對李一世展開圍殺。
李一世臉色漲紅。
他覺得自己被小覷了。
以他如今的修爲實力，就算還沒有練成人族所謂的“大成寶體”，但他可是妖族，是有原形的，其肉身強度可比人族一般的小成寶體要強得多了。
這一瞬間，李一世的膚色瞬間化作青黑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淋了瀝青一般。
而且還是帶有金屬光澤的瀝青。
“區區劍氣……”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而且不止一聲，而是接連四聲！
有輕微的煙霧瀰漫視線。
但很快，觀衆席看臺上的妖族們，不少人的臉上就浮現出錯愕的神色。
這些妖族，他們都擁有非常敏銳的嗅覺。
此時，他們就聞到了在瀰漫的煙塵中，混入了一絲血腥氣。
雖然這血腥味非常淡，但它的憑空出現，也徹底說明了一件事。
李一世，受傷了！
劍光乍現。
空氣中的溫度迅速下降，地面更是開始結出了一層冰霜。
一道劍光落入了塵霧之中。
大多數嗅覺敏銳的妖族，煽動鼻翼，很快就聞到濃郁了一絲的血腥味。
“吼——”
一聲怒吼響起，伴隨着黑色的腥風破空而出，直接將周圍的塵霧吹散。
而伴隨着腥風的吹掃，一道黑色的橫影也從中掃出。
那是一隻粗壯的黑色巨手。
不過在這隻黑手橫掃而出的瞬間，殺入塵霧中的空靈便已經後撤離開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她並沒有暴退離開，反而是在退出了攻擊範圍的那一瞬間，就站穩了身形，然後重新遞劍而出。
在所有人的視野裡，看到的畫面，便是李一世半妖化後的橫掃而出的攻擊，並未能如願的命中空靈，反而更像是自投羅網般的將自己的左臂送到空靈的面前，讓空靈手中劍如釘子般直接貫穿了李一世的左臂。
漆黑的鮮血，猛然噴灑而出。
“吼——”
這一次，怒吼聲變成了慘嚎聲。
……
看臺上，青珏冷笑一聲：“好久沒見到這麼愚蠢的人了。”
“不是李一世蠢，而是空靈比他強得多了。”溫媛媛同樣冷哼一聲，“李一世投靠了窺仙盟，暗中和北冥氏、碧海氏有所來往，我還以爲他有多了不起，原來就只有這種水準？”
“聽你這話，感覺好像整個妖盟都被你罵進去了。”青珏側頭望了一眼溫媛媛。
“難道不是嗎？”溫媛媛淡淡的說道，“幾千年過去了，妖盟裡這些年輕人，如今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看起來，還是羅絲這個老女人夠聰明，知道跟這羣廢物切磋毫無意義，所以根本不讓自己的女兒下場，看來是準備給所有人一個大驚喜呢。只是恐怕她沒有想到，空靈會強到這種程度吧。”
“一想到那個老妖婆的計謀又得落空，我就由衷的感到高興！”青珏嬉笑起來，“就空靈表現出來的水準，只怕事後她也不敢讓自己的女兒下場挑戰了。”
“但一想到，這樣一個懂得藏拙，且城府極深的人，居然不是我們妖族教出來，而是人族教出來的，我就很不開心。”
“我就跟你不一樣了。”青珏笑了，“我夫君教出來的人，那就是厲害！那就是牛逼！”
溫媛媛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再說什麼，直接起身離開。
因爲這場戰鬥，她已經不用看了。
李一世落敗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不可一世的一世？”青珏也收回目光，冷笑一聲，“實力不大，口氣不小。……你打算等他回去後怎麼處置？”
“我可處置不了他，而且我還得保下他。”溫媛媛說道，“別忘了，我可是窺仙盟的聖母。”
“也是。”青珏點了點頭，“那就再想個辦法讓他去死好了。”
“你做下準備吧。”溫媛媛再度說道，“金帝想要見你了。”